我们几人急急撤出门外,子未把门锁上,我抽出一张符,贴上门板上限制纸人的活动。

    王民已经被这意料之外的状态吓呆了,人都是被江询扣住两条胳膊从里面拖出来的,一具丢了魂的驱壳似的,往外跑时全江询硬拉。

    把他塞进电车里,我们刚刚开始往外走,好端端的,身下一个颠簸,电车脱轨,陷进了脚下的泥水里。

    “怎么办?”子未看一眼外面,主动跳下车去,走到前面看了看,回来时声音带着沙哑,“前面的铁轨全断了,到处都是泥水,雾太大,看不清楚,下面有很多虫子,我们没办法徒步走过去,有可能会陷进沼泽里。”

    一时间进退两难,浑浑噩噩的王民在这时候清醒过来,对我们说:“把我留下!把我留下你们快走!”

    “我们不可能让你单独待在这里。”郭正说:“我说过你现在是命案的嫌疑人,我必须把你带回警局。”

    “你们都看到了!纸人怎么可能会动?尸体怎么会不见?”王民疯了一样,大吼:“你觉得我能做到吗?连你自己都说那东西是活的,他吃掉了那个人尸体,这里不干净,你抓我回去有什么用!”

    郭正用冷峻的眼光审视着他,“你知道这里不干净,为什么要留下?”

    他重复子未问过的问题,“你一个劲儿地让我们走,为什么自己坚持一定要留下?”

    王民死死盯着他,无话可说。

    郭正说:“你说不出理由,而你又知道内情,我没办法不怀疑你跟那些脏东西有没有联系。”

    王民为自己辩解不清,颓然地倒在座位上,疲倦得连呼吸都缓慢,无力地垂下双手。

    时间在慢慢流逝,浓雾有要散开的痕迹,郭正抬手看一眼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在外面的话,再过两个多小时,天就该开始变亮了。

    我们在电车里待的时间太久,腰背僵疼,脖子也忍得难受。

    江询说:“我们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空间太小,还是先回到发电站的房子里去,就算发生什么事,也能有闪躲逃跑的机会。”

    王民已经说不出话来,郭正想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之后一行人又从电车上跳下来,回到了那个被恐惧的地方。

    江询说大家先休息睡一会儿,养足精力等天亮雾散了再走。

    郭正看一眼王民,掏出一副手铐来,把他拷在了床的腿上,让他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待着,跟我们去我们住的那一间里,个个都是灰败劳累的样子。

    门一推开,坐在床上擦洗脸上“血迹”的唐刈“嘿”地跟我们小声打了声招呼,忍着哈哈大笑的冲动,问:“他怎么样,说了没?”

    我看到他就明白子未到石头后面拿鱼的时候为什么那副表情了,因为他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满脸都是用朱砂调的墨水,混着一些胶,活生生一个小鬼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他的手铐只要抬一抬床头就能拿出来,他已经怕了,真的跟什么有关联的话,会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它们做的。他等不了天亮,趁我们睡着的时候一定会跟对方联系,质问真伪缘由,我们只要等着瓮中捉鳖就够了。”

    说完开始收拾自己带的东西,能贴身带着的绝不放在包里。

    子未也把口袋里剩下的没用上的石子全倒了出来,帮我拿一些黄符收好。

    没错,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们的一场戏,为了逼王民现行,配合他演的一出戏。

    在人人恐慌的时候,要伪造假死很容易,而且外面的浓雾也成了我们最大的掩护。

    一开始唐刈假装去上厕所,离开之后在身上抹好我提前调好的“血”,把一把刀插进衣服的一侧用身体压着,等待我们过去编造一些谎言,不让王民近身,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出破绽。

    等到我们都到房间里说话的时候,唐刈就撒一些奇异形状的“血”在地上,把我折好的纸人放在上面,往嘴上沾一点朱砂弄的胶水滴,再悄悄跑出去,躲到河边的石头后面,配合子未弹出的石子,把更多小石块扔向任何方向,制造恐怖气氛。之后再由跟王民最熟悉的郭正来说出纸人吃了尸体那样的话,让王民彻底相信,这里真的存在着某样东西作祟,本能地去怀疑自己而不是表演没出破绽的我们。

    郭正对刚才的戏演得最难也最怕,每一个恐惧的表情都是真的,还要忍着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说话。

    到这会儿,他还是余惊未了,惨白着脸问我:“那个纸人……是怎么动的?”

    虽然跟竹子扎的没法儿比,但沈记丧葬这么多年,玩儿得最转的就是这些东西,像上次把唐刈的魂魄封进纸人里跟活人一样动作行走做不到,但请符借个假魂让它随便动一动转个圈,几分钟内还是小菜一碟。

    我跟他解释不了,想了想,骗他说:“手里有线,魔术。”

    一旁的江询轻促地笑了一声,郭正立马知道我是在说谎,皱起眉,但知道有的东西我也没法儿说,就没有再问。

    担心王民行动之前会来确认我们是不是睡着,子未用了床被子把唐刈盖住,跟郭正一块儿靠在了他身上。

    我躺在潮湿的床上,睁着眼睛,江询本来睡在另一张床,这时候下了地,走过来跟子未他们靠在一块儿,倚着床的一边,轻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雾起得很怪。”

    我也在想这件事,说:“那具无名尸被车撞死的时候,时间是凌晨,周围也起了雾。”

    还有我在林子里看到江询杀死蛑蟊,看到那只怪物,看到那片海市蜃楼时,也是很大的雾气,遮得人几乎看不清东西。

    我侧目跟江询对视了一眼,说:“连接现实与结界的,会不会,就是这场雾?”

    江询没有回答,子未说:“王民再没有动作,雾就该散了。”

    郭正看看表,已经三点半了。

    门外传来声响,我心里一惊,听到江询说:“闭上眼睛,别动。”

    我依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忍不住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在看到一个影子出现时,连忙把眼睛闭紧。

    感觉没过多久,王民确认我们都睡了,离开门边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快起来,动作轻点。”我坐起来下床,第一个摸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看到王民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往河边走。

    江询站在我身后,从比我高一点的视角往外看,淡淡地说:“通信符。”

    我怔了怔,“你能看清?”

    他笑了下,“不然我就不会说。”

    通信符在师爷留下的符文册里写过,是很多年以前的一种用于阴阳两界的人对话的符箓。符文册里只记载它有一种特殊的折法,使用时将两个空间所连接的某样物件放在上面,念对方的名字就会得到回应。

    可时间太久,通信符的画法并没有流传下来,江询怎么会认识?

    如果是通信符的话,王民不会去找那个人,而是像打电话一样,我打的跟着他就能见到对方的算盘就破灭了,而且让它们知道这里的情况的话,对我们很被动。

    跟江询说的一样,王民走到河边之后,把一个瓷碗放在地上,手里一个东西放进瓷碗里用一根手指按着,伸到河水里舀了一舀水,嘴巴开始动。

    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江询一直看着他的嘴巴,辨识出口型,说:“梦姑……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梦姑梦郎,武侠小说里的名字,想来王民全把这当成一场梦,而跟她交谈的是一个女人,她根本不信任王民,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连名字也不告诉他。

    “不等了,抓人!”

    说完,推开门的那一瞬,王民手一抖,把瓷碗和里面的符箓一块儿拨近了河里。

    王民见我们出来,又急又慌,摇着头想跑。江询早就做好了准备,拦在他的去路上,几个人把他围了起来,想去哪儿都走不得。

    王民情急之下转头跳进了身后的河水里,胳膊展开,脚一蹬,快速划水游向另一侧。

    江询离得最近,伸手很快就能把人抓上来,却犹豫了一下,刚碰到水面就立刻收了回来,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溜走,潜入水底。

    我着急要跳,子未把我往后扯了一把,把我让他收好的符箓全塞到我怀里,没回头跳了下去,很快没了影儿。

    东盐镇只有一条溪流,平时只要不下雨水很浅,我知道子未会游泳,却不知道他游得怎么样,而王民一看就是个水性好的,到了水下,他们两个之间的优势就落在了王民身上。

    水里冒着泡,迟迟没有踪影,唐刈跟我一样张望着,问江询:“你刚才怎么不抓住他啊?”

    “你闭嘴!”江询猛地轻斥他一句,脾气发得没有理由。

    我看着他,发现他脸色有一点点发沉,下颌紧绷,额头微微见汗。

    “你怕水?”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江询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冷得不像话。

    僵持中,水面传来声响,子未抓着昏过去的王民露出了头,费力地将他拉上岸来,扶着石头想说话被水呛得直咳。

    我拍着他的背,等他顺过这口气来,抬头对我说:“水底全是虫子,有人在下面设了一个奇怪的阵法,王民逃的方向,立着木漳县的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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