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殿内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落入殿内堂下七名诸色袍服的昆仑弟子依次列队在下重伤昏迷不醒的杨真自然不在列中。

    两旁席位上各脉掌座真人都一一列席听候掌门真人主持峰会嘉奖。

    在紫干真人取出一个玉盒交诸堂上后一元真人始站起一扫堂下诸人正色道:“尔等乃峰会胜出精英中的佼佼者也是我昆仑未来的栋梁眼下九州岛大有风云际会之象你们正是未来昆仑年轻一辈的领袖之才千万要戒骄戒躁万里之行你们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堂下诸子纷纷领命受教。

    一元真人向侧席略一示意一德真人接着站起道:“峰会一如以往第一名将获得一件上品法宝本次法宗从历代法藏中取出重宝回天鼎这是仅次于神农门密传神农鼎的炼丹圣宝丹阳宗弟子乐天以炼丹之法入道本座乐于成全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巴掌大铜鼎六耳三足看上去不甚起眼。

    紫干真人席下促声疾言道:“天儿还不上前谢过这可是法宗看家密宝。”

    乐天正了一正衣袍在诸子羡慕的目光中大步上前答谢领过。

    一德真人又说了一些嘉奖勉励之话刚回坐席下紫桑真人忽然插口道:“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丹阳宗门下为何学得剑池宗不传心诀?”说话间他目光更落在侧席剑池宗席位上那里端坐了一名古铜肤色方额虎鼻落腮大胡子的魁梧大汉。

    在场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是个性子火烈之人只是平素寡言少语斗法比试之时他就满腹疑窦此时更是动容七分拿眼瞪住了乐天师徒看有何说法一股刚煞火燥之气直扑两人而去。

    场中众人目光顿然齐齐落在刚退回列中手上把玩回天鼎的乐天身上谁知他竟斜睨了紫桑真人一眼反道:“师叔如此说法弟子倒有一问:剑池宗、丹阳宗都是昆仑派一员何分你我?难不成紫桑师叔以为昆仑派祖师传下的‘百宗同一道法相辉’是句空口白话?”

    紫桑真人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却也不便作闷了个哑巴亏。

    紫干真人却一脸凛然叱道:“天儿不得无礼!”他心底下却暗笑不止他这徒儿胆大妄为的性子连他这师父都敢顶撞何况你外宗之人。

    乐天乖乖领命一声他自知师父明叱暗袒之举收敛笑容双手敬天一脸坦然道:“一泰长老当初传弟子心诀之时就嘱咐弟子将心法扬光大莫要落了一阳师伯祖的光辉弟子想来剑池宗前辈都不计较门户之别且不说我两宗亲如一家何来见怪?”

    这一番话说到了在场大多昆仑长辈的心里尤其席间一些闲散旁听长老更是暗自点头称许为一泰所托有人感到欣慰。

    紫龙真人见乃本宗仙去长老所传他本心思纯正平生只营炼器之道也不作多想撇撇嘴闭上两眼不打算问个究竟。

    一场小风波就此消弭无形当中紫干师徒都暗底下松了口气。

    一元真人坐回堂上阅遍门下清了清嗓子道:“本次丹阳宗承圣宗送出的一枚不死实炼制出一炉天品造化丹合共出了十八粒去除准备赠送修真界来访同道十粒峰会前八名一人正好赐下一粒。”

    堂下不少人早知晓这一结果但也忍不住生一声惊叹如此大手笔以昆仑派这等道门圣地也是近千年来不曾有过之事有些人不免为掌门真人送出旁门十粒有些肉痛。

    七名弟子各自上前由紫干真人从旁分的造化丹嘱咐了服用之法峰会奖励这才告了一个段落杨真的一份在萧云忘示意下则由冷锋代为领下。

    一元真人看着堂下七人道:“你等回去后好生炼化这造化丹必可提高修为为应劫而备在不久之后你们将正式下山修行担负要务切莫辜负我昆仑派上下冀望都去吧。”

    七名弟子施礼后纷纷退堂而去。

    一元真人这才神色郑重道:“来访各道如今且在少昊峰做客趁这峰会几日基本已摸清出各自意向他们逗留之期将到关于会盟之事我昆仑势必要有个决断各宗有何见教?”

    紫干真人起身低眉道:“但凭掌门真人和法尊做主丹阳宗无不遵从。”

    剑池宗紫龙真人蓦然睁眼嗡着声息道:“剑池宗没有意见。”说罢又闭目养起了神。

    紫霆真人起身道:“我等有救世承危之心但各道却少有追随冀尾之意只怕将有一番周折不若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为上策。”

    紫桑真人立时站起反对道:“阳岐山势态分明我等怎可错失眼前良机坐等妖魔两道坐大到时候我辈损伤惨重岂不是后悔晚矣?”

    一元重重叹息一声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一德真人挥挥手道:“先这样罢你等不可怠慢各道尽心尽力就是不可强求我昆仑派作好一应准备眼光放远些莫要拘泥眼前。”说着看了堂下紫桑真人席位一眼起身离席而去。

    峰会结束了九州岛风云才起。

    半月后玉霄峰西边精舍游廊外一名绝色绿裳女子心不在焉地掩门而出一名中年男子在游廊柱廊处回望过来露出探究意味。

    “还是老样子满嘴胡话就是不肯醒来。”萧清儿一脸忧愁道。

    “这样啊。”伯云亭一脸失望神色忽然又绽出些微笑容道:“他今日又说什么梦话了?”

    萧清儿脸一红目光飘忽在外面水池上道:“满口情儿情儿的也不知道在叫谁。”

    伯云亭脸上露出古怪神色笑道:“清儿和情儿在梦里不知道能否分清呢。”

    “大师兄你又来……”萧清儿不满地娇嗔。

    “怎样了?”水榭上萧月儿也无精打彩地走了过来看看门廊外两人。

    伯云亭回头照实说了萧月儿登阶上了游廊一屁股坐在栏杆上突然惊叫了一声又站起来如梦方醒道:“情儿情儿白纤情他难不成是在叫白姐姐?”

    “白纤情?”伯云亭一头雾水拿眼瞧着萧月儿大为不解。

    萧清儿倒是明白了过来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道:“难道师弟因为白姐姐的死愧疚于心所以……”

    萧月儿不以为然道:“他可不止叫过情儿的昨天我还听他叫了某人的名字我可是听得很清楚的。”

    萧清儿为了拉拢与妹妹的关系故意讨好道:“是啊他再叫上月儿就好了我们月儿日夜守在一旁没辛劳也有苦劳嘛。”

    伯云亭知这两姐妹有事瞒着自己也不多问只叹息道:“师弟这样子不知是醒来的好还是不醒来的好。”

    两女皆怔了怔忽然都明白了伯云亭的话。

    峰会杨真最后一场斗法不顾一切动对他来说尚属于禁法的无上剑诀金丹碎灭更是将一身经脉俱毁可说是一身修为尽丧更失去了从头再来的机会。

    **对道家来说乃是得证仙道的无上肉筏性命双修之理也源于此地。

    如今的杨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

    自峰会结束到如今将近大半月他依旧昏迷不醒半死不活萧云忘想尽了办法求得不少灵丹妙药甚至请得一些精擅医术的长老也无济于事。

    轰!一声闷雷炸响不远新近辟成丹室的耳房处一阵黑烟冲天冒起。

    萧清儿和伯云亭相顾一眼都无奈苦笑游廊尽头一个满面焦黑、头凌乱的褐袍男子狼狈地现身跟在他一旁的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六耳猕猴。

    “乐天!”萧月儿半晌反应过来跳了跳脚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啊呀呀又过火了这回天鼎脾气太难伺候了。”乐天抹了把脸拍了拍一旁同样灰头土脸、正龇牙咧嘴的六耳一人一猴相映成趣。

    “炼丹你还是滚回丹阳峰跟你师父学上十年八年再出来丢人现眼不迟。”萧月儿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饶了我吧月儿姑奶奶我舍下老本把造化丹贡献出来如何?”乐天把玩了一下手中一个古香古色的三脚小铜鼎回袖收起。

    “少显摆了爹说了这东西对师弟没用再说了冷木头也有呢夺了个峰会第一就了不起啦?”萧月儿扁了扁嘴就是不买帐。

    “爹回来了咦……”萧清儿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玉霄池云桥上两僧一俗落了下来领头的正是萧云忘另两人则是天佛寺菩提院座普济大师和门下灵宝。

    性急的萧月儿见普济收回了把脉的手不由急问道:“和尚大师我师弟怎样了?”

    居室内木榻前围了一屋子人当中最醒目的就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还有躺在软榻上沉睡中的青年人。

    普济大师看了看一脸企盼的萧月儿竖掌胸前善意地微笑道:“施主莫急令师弟昏迷之故三言两语实在难以尽述。”

    萧月儿见不得老和尚不愠不火的模样还要追问忽觉怪力涌来就给她身后的萧云忘带了开去。

    普济大师沉吟片刻这才悠悠道:“杨施主肉躯遭受法力反噬经脉俱毁五脏六腑伤势虽大抵愈合但元气已是大创不过这并非他昏迷的根本缘故……”

    见普济顿住了话萧月儿在后忍不住又急了:“快说啊老和尚别卖关子了。”

    一众人这回倒没怪她萧清儿伯云亭甚至乐天都拿眼瞪着这天佛寺的老和尚。

    普济大师回头看了看杨真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峭拔脸颊此时平静地像个睡熟的婴孩。

    他微叹一声神色有些奇怪道:“杨施主他似乎陷入了我佛家轮回寂灭之海无生无怖无悔无垢但按说以施主的修为境界是万不可能遁入我佛门传说中的至高涅盘转生境界但老衲反复试探却只得了这么一个结果故此犹豫好生不解。”说罢目光转向了若有所思的萧云忘。

    萧云忘却皱眉道:“此子一日多有变化有时候平静如渊有频率象蓬勃有频率象紊乱不堪有时若那垂死之人这又如何解释?”

    “对啊这些天我师弟有时老爱说胡话怪吓人的。”萧月儿一旁不甘地补充道。

    萧清儿有些惧怕地道:“大师我师弟他可还有救么?”

    普济大师闻言苦着眉头思索片刻道:“待老衲一施我天佛寺神光日照**试它一试。”

    萧云忘闻言目闪喜色他心知天佛寺比之道门尤其擅长心神净修之法于是恭敬道:“如此就有劳大师了。”说罢就要将屋中一众赶出去却见普济大师微笑着阻止。

    这原本旁窥别门异道之法乃修真界的大忌只是普济大师却是脱之人不含俗见。只见他合掌念诵一声佛号后立定榻前瞑目片刻眉心射出一道淡淡的、如同晨曦一般纯净的金红色佛光照定在杨真饱满的额头上。

    盏茶工夫过去普济光亮的头上渐渐冒出淡淡的白色氤氲室中众人屏息静气不敢惊扰分毫。突然躺在榻上的杨真身子抽搐了一下只管是微弱的一下众人却是大为惊喜心中百般企盼迫不及待地等着杨真醒转。

    过了好一阵普济唱了一声佛号收功回身回顾众人只听他道:“快则三五个时辰慢则三两日杨施主必定醒来只是……”说着他长长叹息一声“我师徒会多逗留几日到时再来看看。”

    他话还未完室内几人已经喜不自胜欢呼出声。

    彷佛从最深沉的黑暗深渊中飘浮起来无神无念渐渐地他感受到了肉躯酸软无力动弹不能甚至连睁开眼睛也告乏力。

    心神深处依旧在雷鸣电闪轰雷阵阵无数混乱的记忆来回飘荡浑浑噩噩当中神智虽渐渐清醒却茫然一片甚至不晓得自己是谁。

    依稀在耳边听到有女子喊着:“有动静了师弟他有动静了……”

    没过多久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两个是两个人奇怪为何自己知道是两个人?

    彷佛因为这一丝好奇打开了他的力量复苏之门他费尽力气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刺眼的光线令他又闭了闭眼良久才适应过来眼帘重新打开了一道缝隙。

    “师弟!”、“师弟你醒了?”几个惊喜的声音嘈杂传来同时他眼前几个人影隐约在晃动着却怎也看不分明。

    师弟?她们在叫我?这又是哪里……杨真迷惑了陷入沉思的他只觉心神一阵无限疲惫眼前又昏昏陷入黑暗朦胧一片。

    隐约当中他喉咙里流入一股温热的甘泉直入肺腑一阵舒畅又鼾睡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现自己有了一些力量足以支撑他睁开眼皮的力量眼前黄蒙蒙一片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眼前一切。一盏油灯在榻前条案上微弱的燃烧着案上伏了一个绿裳女子正熟睡着一张娇艳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有几分憔悴。

    杨真动弹了一下身躯各处一阵剧烈的酸痛传来四肢虚弱无力不由轻声呻吟出声这一出声顿时惊醒了伏案守候的女子。

    “啊!”萧清儿揉了揉眼立时扑上了榻前两手紧紧抓上杨真的手激动道:“师弟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她反复重复着这一句彷佛不知道如何倾泻自己的喜悦。

    “你是……谁?”嘶哑而微弱的声音顿然如一盆冰水将萧清儿浇了个透心凉。

    “师弟我是你清儿师姐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萧清儿好不容易从呆怔中恢复过来摇着杨真被褥外的一手神情急切万状。

    杨真眼睛眨了眨一动不动盯了她半晌依旧目含迷惘之色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说着他一阵气促无力眼神茫无焦点。

    萧清儿又努力问了一阵仍旧是茫然无果只得服侍杨真喝了些水推开前窗透气正准备唤人前来却听“啪!”一声一道人影推门而入一阵风奔了进来。

    又是一声惊呼响起来人是个紫裳女子她欢喜无度地盯着泛眼瞧着她的杨真好半晌才颤声道:“师弟……你醒了?”

    杨真目芒挣扎起来脑海里无穷的记忆翻滚着直盯着萧月儿半晌又缓缓移到回转榻前的萧清儿面上他面容忽然扭曲呈痛苦之色“啊——”猛然捧头仰天大吼一声。

    他这一声沙哑响亮的大叫顿时惊动了整个玉霄峰。

    片刻后聚集了一屋子的人都围聚在榻前。杨真在萧清儿的服侍下和衣半坐半卧此时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几分神智但久久不肯开口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众人。

    萧月儿半晌打破静寂道:“师弟他是不是傻了?”她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怒瞪了她一眼。

    凤岚却淡漠道:“他一身修为尽废从头只怕也再无可能若是就此丧失神智也未然不是一件好事。”

    “娘!”萧清儿轻轻地埋怨了一声。

    凤岚看了她一眼冷然道:“这小子那日如此拼命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萧清儿两眼一红直摇头道:“师弟是为了那白狐之死才如此不顾一切……”说着却也说不下去扭头别过一旁轻声啜泣。

    凤岚看了正在榻前为杨真检视的萧云忘一眼道:“真是这样吗?为娘只点醒你这么多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

    萧云忘把脉良久为杨真疏理了一阵气血仍旧无法令他开口说话只得罢手。

    伯云亭试探着问道:“师父不若去请天佛寺普济大师前来看看如何?”

    萧云忘环顾众人落在伯云亭身上摆摆手道:“你去长老院一趟吧。”

    伯云亭抽身离去后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到了。

    过了好一阵萧云忘收拾心情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让他好生调养丹阳峰送来了一些养神补气的丹药可以给他服下。”说罢起身将众人驱赶了出去。

    见萧清儿顿足不肯离去萧云忘回头看了一眼叹息道:“如此你就留下照顾他吧他现在的状况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要苛求他。”

    房门刚合上萧清儿就软坐在榻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斜躺榻上的杨真因失去功力原本神彩奕奕的双目也骤然失去了光彩披散着的头半掩着面目一副神魂天外的光景颓唐寥落。

    过了好一阵萧清儿轻袖拭去泪痕抬起螓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曾朝气蓬勃、英挺峭拔的脸庞谁想如今竟落得如此光景悲从中来愈加无法抑制心中的伤痛。

    她幽幽道:“师弟只要你肯清醒过来师姐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师弟只要有一线希望师姐都会帮你爹都说你天资绝世悟性奇高在他门下谁都比不上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了……

    “乐师兄他也帮你求药炼丹去了大家都在想办法一定能帮你恢复修为的。

    “师弟你说话啊不要这样不理人好不好?”

    就在萧清儿口干舌燥颓然放弃之时杨真漆黑的双瞳开始一点点聚焦然后落在眼前女子身上低低地叫了声:“师姐。”

    “啊!”萧清儿大喜过望紧紧一把抓住杨真“师弟你清醒了……你真的没事了?”

    见杨真轻轻点了点头萧清儿双眸再度泪花滚滚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哭了是我不好师姐。”杨真伸手欲安慰她手到半途却无力落了下来。

    “师弟你还虚弱多躺一会儿别动……”萧清儿慌忙扶住杨真躺回去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道:“师姐先去告诉他们……”

    “不必惊动大家了。”杨真一句淡漠的话打住了萧清儿的步伐。

    萧清儿垂安静地待在榻旁两人沉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杨真望了望窗外道:“师姐我一定昏迷很久了罢说说峰会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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