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过后的聊城,这两天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就连曾经喧嚣街头的种种传言都好似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整个的消失了。

    可是,一种奇怪的紧张和不安,却像渗透在空气中的炎热,隐隐在聊城地界中流淌。这使得眼下聊城出现的这种平静,充满了异样的味道。

    天气也随酷暑的来临越的热了。

    聊城宾馆的二楼办公室里,完全无视午后阳光的强烈和房间内令人难耐的热浪,心乱如麻的方榕已经默默的在窗前矗立了良久。可是心里的烦乱和充盈在体内的那种冰寒,却久久不能褪去。

    “眼下聊城的情势是有些古怪,不过方榕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官方真想查些什么,恐怕也不那么容易。现在,咱们不也是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么?至于以后的事,等生了再说,现在急也没什么用。反正我相信,就算是他们两派或者是他们三山符录联手,也未必就有挑起朱雀、白虎两宗的实力和信心。”

    似乎早已明了他心头烦乱的原因,自进来后,一直坐在沙上很少说话的吴冷泉却忽然开口了。

    “希望真是那样。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去了省城的林先生今天带回来的消息。真怕他回来后带来的是又一个坏消息。”

    说着话,方榕慢慢地转过身子。吴冷泉注意到,他脸上的那一抹奇异的艳红此时看上去越的醒目了。

    “相信韩老吧,他不会看错将来的。倒是方榕你,这几天还要抓紧熔炼,不然我怕到时候就算韩老不顾自身的安危出手,都帮不了你了。”说的这里,吴冷泉声音一低,独眼中更是一片关切:“现在还是浑身冷?”

    “今天好多了。不过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完全炼化,我自己估计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行。”方榕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脸上那抹艳丽的桃红色依然存在,并不曾因自己这两天的闭门不出而完全的消失,尽管可能已经比自己刚刚回醒的时候淡了一些。

    “那你要不要再闭关熔炼几天?要是怕韩老着急的话,我可以再上一趟韩家寨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吴冷泉轻声问道。

    “不了。等下午林先生回来后,不管他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我都决定一刻都不再耽搁,马上就去韩家寨。”坚定的摇了摇头,方榕长吁了一口气后,又有些黯然的说道:“我怕此时韩老已经快撑不住寨子里那些人的压力了。”

    “这样也好,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吴冷泉听了这话,一想起自己前天在韩远山的小院门口见到地那场面,饶是以他素来的淡漠和镇静,脸上也不禁再次有些变色了。

    “不用陪我。吴老你还是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和罗头一起去办医馆的那些手续吧。无论如何,咱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不能因为韩家寨的那些人和事而停下。”话说到最后,方榕的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一股冰冷的寒意。

    “嗯!”

    清晰的感觉到了那股寒意的吴冷泉心里微微一动,真的开始默默的祈求上苍,不要让下午回来的林长青再带来任何的坏消息,不然,方榕怕是真的要糟了。

    自从大前天半夜,自己和白虎宗的莫亚悄悄把昏迷不醒的方榕带回来后,短短的两天两夜里,包围着方榕的几乎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坏消息。

    先是当晚聊城警方忽然异动。不知道从那嗅到了风声的警方在荒山上一无所获后,紧接着就在聊城内开始了秘密搜捕,而且还比较明显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开区中,自己这边的七星和龙翔那边的两家公司的主要成员身上。

    要不是自己和莫亚暗中联手帮忙,使得当时情况不妙的方榕勉力振作起了半个时辰,侥幸应付过去了那个叫达叔的中年警官的仔细盘查,恐怕当夜方榕那一晚上就会出事。

    可刚刚把警方应付过去,再次被过度透支了体力和精神的方榕身上立刻就呈现出了越严重的后遗症,除了当时差点再度昏迷过去外,他不但脸上的粉桃色变得更加浓重了,就连身上的所有肌肤,都呈现出了那种艳丽得有些妖异的粉桃色,而且,他身上那种冰冷和灼热混和在一起,那令人极度不安和恐惧的气息再度地散了出来。那模样,俨然就是又要被天妖夺去神识,让体内那个恐怖的存在再次君临的那种架势。

    还好当时极度危机的时候还有白虎宗的莫亚这个资深的巫门长老在,靠着莫亚拼着大伤元气施展出来的镇魂术和自己冒险一搏的九针定神术,以及方榕自己身上的五凤伏魔印以及朱雀宗秘宝玄鸟镜的共同镇压,才让方榕在九死一生的最后关头收敛住了自己的心神,进入了更为凶险的熔炼之境。

    方榕的情势总算是大致上控制住了,人也进入了外人不得而知的内练密境。可他这一定就是整整两天,聊城内外生的种种变化,却让吴冷泉和罗荣他们这些清醒着的人忙了半死,说疲于应付都算是轻的了,最难受的,是那种近乎令人沮丧的种种态势。

    先,天一亮,整个聊城的街头就被种种越怪诞的流言蜚语所充斥,而且种种版本的传言矛头,都毫不例外的指向了那片屡生事端的开区。那里面闹鬼的说法在种种版本的流言之中,除了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之外,另一种更可怕的传言更加的在聊城掀起了混乱的狂澜。

    那就是,聊城这边的群山中被高人现藏有龙脉,而聊城就座落在这全天下仅存的三条龙脉中,最大的青龙龙脉的双角之间,谁要是占住了,以后贵不可言。

    以前龙脉未曾成气候,所以聊城平安无事。而现在龙脉已成,威在即,所以各方冤魂和厉魄也都齐聚聊城,试图沾点龙脉的灵气,所以聊城最近才各种怪事频频生。那都是那些聚拢来的妖魔鬼怪给闹的。

    而且龙脉不光引来了这些妖魔鬼怪,还引来了一些更加邪恶和恐怖的存在。就像眼下平分了开区的那两个公司,据说都是要比妖魔更邪恶,比恶鬼更恐怖的邪恶势力所控制的代表,目的就是为了收敛和聚拢开区那片邪地上的厉鬼和冤魂,以期最终霸占和控制聊城这片占尽了龙脉灵气的风水宝地。

    自从这个不知来历的传言忽然在聊城出现之后,还没等到中午,比罗荣和吴冷泉他们在听到传言时料想的糟糕后果还要恶劣几分的变数就开始了。

    先是整个宾馆的服务员们瞧向他们的眼神变了。特别是在看到举止和打扮稍有些古怪的莫亚长老和吴冷泉时,她们眼神中就连表面的掩饰都没了,流露出的全是一片恐惧和猜疑。

    紧接着,刚刚进驻到开区的工地上了乱了起来。

    尽管建筑公司负责项目的张经理在来和罗荣他们沟通的时候,表面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但事实上他躲闪的言语中那份疑惑和不安,却已经将他不能安抚住自己手下那些员工的窘迫显露的明白无疑。

    其实,就算是他自己,在众口铄金的流言蜚语轰击下,心里也不免有些惶惶不安的成分在内。

    就在罗荣赌咒誓,拍着胸脯费尽了口舌勉强安抚住建筑工地的人们后,还没等他喘口气,他和张振从省城招聘来的那三十几个七星公司未来的员工中,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十一个。

    即便是剩下的那二十二个人也都是疑虑重重,一颗颗被高薪引动的心也都显得颇为不稳。这又让罗荣费了好大的劲,直到他出了三身臭汗,许诺剩下的人在原来说好的基础上再提高百分之十的薪水,这才勉强让剩下的人有了再等两天的兴趣。

    这边的事刚处理完,留在宾馆中,等着和方榕一起回山寨的那个韩二却又突然病倒了。原本好端端的人在睡了一觉醒来后,忽然就起可怕的高烧。没过多长时间,他就被身上接近四十度的高烧烧的昏迷了过去。

    对着即便是陷入昏迷后,还依然在嘴里时不时嘟囔出“咸水,没指望了。”等等言词的韩二,以吴冷泉这样的医道大家,一时间都束手无策。就算是身为祝由宗宗主的他,以最拿手的祝由科秘术来处理这个明显是心理问题导致不妥的韩二,都没能起什么太大的作用。

    因为充斥在韩二心中的那种茫然和绝望太深重了。深重到就连吴冷泉都不敢强行用秘术去过度刺激他。

    毕竟,祝由宗的这些秘术也是人修炼出来的,施术的时候同样还需要病人的信任以及配合,如果病人在一种情势下,心灵遁入绝望,悲伤或者完全封闭的这类极端情绪的境地,那么,就算是高明如身为宗主的他,都无法很快的让秘术挥出作用,因为对方从身体到精神,都根本不接纳。

    当然,强行施展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样做的话,韩二即便是好了,身心方面也会留下不可预料的隐伤,这是吴冷泉和方榕这边的众人都绝对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直到今天上午,面色好了一些的方榕从至深的定境中醒转时,虚弱的韩二还依然躺在宾馆里没有完全痊愈。尽管他已经在这两天唯一的一个看起来是好消息的刺激下,精神状态正在迅的回复正常。

    这纷乱的两三天里,看上去最让人能有点欣慰的消息,大约就是在方榕他们回来后的那天早上,忽然决定到省城去鉴定手中那瓶咸水和小虫子的林长青所说的那些话了。

    “看来方榕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反正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是闲的,还不让去做点实事。经过我昨晚的反复观察,这瓶咸水中的小虫应该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卤虫中的一个变种。所以我想尽快去省城生物研究所熟人那里借点设备确认一下。如果真的能确认这些小虫就是卤虫的话,那会对解决方榕和韩家寨的困境有决定性的帮助。等方榕醒了,如果我还没回来的话,让他一定记着等我。”

    留下这些话后,双眼微带血丝,但精神饱满的林长青连女儿那都没去说一声,找来一辆出租车就径自去了省城。

    这一去就是毫无消息的两天整,直到方榕醒来的前夕,才匆匆给一肚子不满的林晓菡来了电话,让她告诉方榕他们,他今天下午回来,让方榕千万一定要等着他。

    也直到接到父亲的电话,心急火燎,但是却一直不能见到方榕的小林和小蒋她们,这才在两个多小时之前见到了回醒过来不久的方榕。

    可她们满腹想说的话却在看到方榕那张大异往常的脸时给吓得截住了。两天没见,方榕不但整个人比两天前瘦了一大圈,而且他那张本来非常普通的男人的脸,此刻却像是整个换了一层肌肤似的,变成了一种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粉嫩和艳丽的肌肤,就连他那双眼睛,都变得水汪汪,深潭似的闪着奇异的光芒,看上去竟给人一种非常妖艳和诡异的震撼。

    与此同时,即便是以她们作为两个普通女人的直觉,都能在第一眼见到变得这般妖异的方榕时,都能本能的感应到萦绕在他身上的那种尽管看不见,却又令人非常压抑和难受,甚至隐隐有些让人恐惧的气息。

    那是一**带着刻骨阴冷的无形气流不停冲击着心灵最深处的奇特感觉,那种感觉令她们面对着此时的方榕,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孤单单的面对着漆黑的暗夜时的那种无助和恐惧的感觉一样,非常的难受和不自在。

    幸好方榕自己也知道自家的事情,在知道小林带来的口讯之后,便迅以过几天全都告诉她们一切事情原委的话拦住了她们关切的问候。让她们随着有事要做的罗荣出去后,方榕这才在清净了不少的办公室里,默默的站在窗口抽烟,烦恼到现在。

    眼下,流言四起的聊城忽然归于平静已经有了一天多的功夫,工地上和招聘来的那些人心中的困惑和不安在罗荣他们的竭力安抚下也算是勉强控制了下来。病中的韩二看上去也有了起色,而那晚和自己乱斗的那些人也忽然全都在聊城失了踪,再加上白虎宗莫亚长老在自己醒转后立刻动身离开了聊城,回了苗疆报信,猛看上去似乎一切暂时都安静了下来。

    可是回醒过来的方榕却在听完吴冷泉他们的介绍后,几乎本能的,他不用细思量,就立刻和吴冷泉他们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些事背后隐现出来的那种危险和动荡的气息。

    烽烟般四起的流言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忽然在街头消失,特别是这种无稽和可怕到和龙脉挂上勾的流言,更不可能会在一夜间就从聊城消失。但是现在它却真的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背后预示着的是些什么呢?

    茅山和龙虎两派的那七个人转眼之间也不见了。

    在经历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方榕自然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善罢甘休,再来,估计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容易打。隐隐的,方榕感觉到,如果他们再次出现,不管结局是自己这边赢还是败,差不多都预示着自己在阳光底下公开站着的日子的结束。

    已经动了火气莫亚立刻返身回去报信的举动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感觉,自己怕已经是很难避开成为再一次巫道之争导火索的命运了。

    不过现在,方榕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反正前几天,他都已经在心里做过不再逃避任何事的决定了。

    况且,在经历过史无前例的这次被天妖直接夺去所有意识而现世的突变之后,花了整整三天两夜熔炼,都只能勉强保持体内气机和忽然多出来的那些冰冷劲流之间平衡的方榕,此时也不可避免的,在他不知不觉中,原本的性格也因之而悄然无声的生着种种变化,眼下,这变化才不过是刚刚开始。

    所以他对已经决定了的事,担心的并不如吴冷泉担心的那么多,倒是对今天就要回来的林长青带来的消息,他牵挂的也要比前面那些事要多。

    可这一切,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他在听了吴冷泉关于韩家寨那边的消息后,带来的震撼和冲击,以及担心的一半多。

    因为聊城内这两天生了这么多的事,而方榕当时的状况又不能马上跟着韩二返回韩家寨,所以在方榕入定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一早,看到突的诸事基本都勉强控制住了之后,担心韩远山等得着急的吴冷泉便抽空回了一趟韩家寨。

    原本在吴冷泉的推测中,尽管寨子里打出来的地下水是咸水,韩家寨里的那三千多山民会失望会沮丧那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凭着韩老太爷在寨子中的威望,寨子中的局势应该还能平稳着才是。可是这一切的推测和想法却在他踏进韩家寨的瞬间被看到现实给粉碎了。

    一进韩家寨的寨门,迎接他的就是满寨子异样死寂中的燥热和沉闷。拔光了麦子和其他农作物的裸露田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就连前几天自己下山时,正在重新翻整的寨子口那一大片专种土豆的半坡地里,此时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翻整了一半的土地就那么显眼的被丢在那里,整个视野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前几天听惯了的柴油电机的轰鸣声,此刻似乎也被淹没在这片沉闷而又炎热的死寂中,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寨子里这是怎么了?”

    被这种奇特而又罕见的寂静给吓住的吴冷泉心里一紧,赶忙往韩远山的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冲去。

    因为这寨子里异样的寂静太过怪异了,彷佛,原本有三千多人生活着的韩家寨此时却忽然变成了一座空寨一般,寂静的格外怕人。

    “啊!”

    绕过挡在眼前的这幢房屋,韩远山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上的一切都抢入眼中。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和那种笼罩在这人群中的那铁一般沉重的静默和难言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吴冷泉低呼了出来。

    并不是很大的中心空地上,毒辣辣的正午太阳刺人的强烈照射下,无数山民都静静的跪在那里,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人挨人,一行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挤跪在一起,无声的向着不远处门扉紧闭的小院敬着他们的注目礼。

    就在低呼出口的同时,一种沉闷到令人窒息的东西便卷裹在袭人的热浪中向吴冷泉迎面扑来,几乎在感觉到这种东西带来的不适的瞬间,吴冷泉心里念头一闪,便马上明白了眼前的这场景所为何来。

    滔天的怒意,就像忽然被点着了的火yao一般,猛的一下子就在吴冷泉的胸中和脑海之间接连的爆炸了起来。

    “孬种!”

    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前这越吸就越让人觉得憋闷的沉闷而又灼热的空气,气白了脸的吴冷泉紧咬牙关,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句怒喝声压了下去。随即,就在一种浸透骨髓的浓浓悲哀和失望中,苍白着阴郁面孔的他迈步往这死气沉沉的人海中趟去。

    一个,两个,三个……

    就在脚上暗含阴劲的他接连伸脚拨开挡路的**个跪着的青年山民时,终于遇到了几双满含怒意的眼神。

    “哼!”森冷的闷哼了一声,他那闪烁着刺目寒光的独眼也毫不客气的飞迎了过去,脚下,更加了三分暗劲的步履更是一刻不停的往那里直直冲了过去。

    还好,那几双满含着怒意的眼睛在碰到他闪着寒光的独眼之后,尽管看上去还是很不情愿,不过还是在他的双脚走过之前,挤动着身子,往傍边挪开了。

    “哑!”

    见状心头悲哀更甚的吴冷泉此时再也按耐不下自己的失望和悲愤,他忽然仰天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整个人突的凭空拔起身子,在吼声落地的前夕,像一缕飞逝的轻烟,掠过众人惊讶的头顶,消失在了院门紧闭的小院之中。

    与此同时,紧闭着院门的小院之中,一声苍老阴郁,饱含着浓浓悲意的啸声也像霜风凄雨间滚过大地的沉雷,带着一种涩涩的煞气轰然响起,起落在寨子和周围的群山之间,久久都不曾停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方榕在聊城为困守小院的韩远山担心不已同时,一片死寂的韩家寨韩远山的小院西厢内,斜躺在土炕上的王小明一边不停默念着这句令他不解的话,一边不停的将自己求解的目光投向在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

    可惜在说了这句话后,就一直在土炕前窄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自然也不会为他解释那句话的真正含意。

    “三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还是年轻,这些天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的王小明憋了没一会,便忍不住坐了起来。自那次柳枝接骨以后,他肩膀的伤势正以惊人的度恢复着,依照他自己的说法,那便是自己已经基本好了。

    不过在赵三的看管之下,他大多的时候依然还是只能躺在土炕上静养,这让好动的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痛苦非常,不过还好,能和自己最敬重的三哥日夜待在一起,这让他觉得好过了一些。

    不过越是和三哥接触,他就越觉得三哥像座永不可及的高山,像个深不可测的迷谭,别的不说,就连他随随便便说句话,自己就想半天都理解不了。能跟着这样的老大,还能有什么满意的?

    “哪句话?”

    赵三的反应让一脸仰慕的王小明脸上出现了一个受伤的夸张表情,“三哥,就是你前面回答我的那句话啊,我问你这两天怎么那个韩老太爷一直闭门不理会门口跪着的那么多人,结果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我问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我想了半天都理解不了。

    按道理,打井打出了咸水,失望和无助之下,寨子里的那些人来求他们自己的老大再想办法,这是很正常的啊,我们在山下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也来找三哥你吗?怎么现在韩老太爷会来个闭门不理呢?都快整整两天了……”

    说到这里,王小明打住不说了,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那就是:“这位老太爷是不是当老大当的太久,老胡涂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三哥能在这里养伤,全是靠人家韩老太爷罩着,而且以往在聊城传说的影响下,他对这个神秘的老太爷也有一份很神秘很奇特的好奇和畏惧,再加上他也看出来赵三很尊敬那个老太爷,所以最后一句话就没敢说出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敏感的现赵三的眉头皱起来了。

    “小明,你年纪太小,所以一两次说错话我不怪你。不过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对韩老太爷的为人和做事的方式说三道四的,就别怪三哥拿大嘴巴抽你。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三哥我记住了!”

    竭力克制着心头的狂跳,王小明强笑的脸整个都白了。

    跟了赵三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知道,有些时候,三哥说话说的口气越漫不经心,他所说的事就越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后果,往往比三哥白了脸笑着说的后果,只轻上一点点而已。

    要知道,三哥白了脸笑起来的时候,往往是要见血或是死人的。

    “很多时候,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找自己老大来解决,这肯定是没错的。而当老大的,自然也该费心费力的帮忙。”看到王小明乖巧的样子,赵三淡淡的一笑,语气便缓和了许多。

    “不过,这人世间总有很多问题并不是光靠老大就能全部解决的,人先要自强,自立,自己确实努力过后依然解决不了,然后再寻求外界的帮助,这样才是正道。

    可即便是这样,也要记住,这世间即便是自己自强自立了,外界的帮助也有了,但依然还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时候人不能放弃努力,但也要有承受失败的准备和勇气。否则,那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缓缓的说到这里,抬头望向窗外的赵三已经忘了此时只不过是在给王小明解释那句话的含意,说着说着,他自己先陷入了沉思。

    在韩家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经历生死关头的折磨,眼瞅着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赵三就一直在不停的思索,思索为什么自己会一次又一次的遭遇这么多波折和苦难。

    在因为伤口痛痒而睡不着的那些暗夜里,每每扪心自问,他都不觉得自己在聊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有那里违背了他自己的良心,违背了什么狗屁天理。可为什么每次受伤害的都是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就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在暗想暗问过无数次后,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在冤死的姐姐灵位前已经认定了这天地不仁的赵三便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论断,什么苍天有眼,什么天道循环,那都是统统骗人的。如果这老天曾经有了眼话,现在它的眼便早已经瞎了。

    天地不仁,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打拼。这才是这世间唯一的正理!

    在肯定过这个想法后,胸中重新燃起逆天斗志的赵三满心满脑思考的,便都是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面对自己眼下的处境?

    寻思过千百回后,赵三觉得,就眼下的情势而言,自己决定和自己手下这些人跟方榕他们联手从商场上切入、展乃至最后转型,确实是最佳的选择。但是自己该如何在这新的领域找准位置和自处?难道真的就这么一直隐藏在幕后,眼睁睁的看着方榕他们为自己出力流汗,就这么让孤单单的方榕他们去面对商海中方方面面的惊涛骇浪,而自己却在暗中坐享其成?

    不!这决不是他赵三的为人和性格!

    他这样的人,宁愿自己辛苦出力,让自己朋友和兄弟们来坐享其成,也不愿让自己成为后者。

    但是眼下的情势他自己也明白,要是自己真要帮忙出力,那么就一定要能公开在聊城露面才行,可是一旦自己公开露面,那等待自己的最后结局是什么呢?

    尽管自那年决心一统聊城街头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横尸街头或是牢底坐穿的准备,可是刚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再次面临这样的两难抉择要说心里一点都不害怕、不犹豫那绝对是骗人的。

    起码,赵三自他己知道,他是有点害怕和犹豫的,因为这次如果公开露面,对上的可不是以往的那些地下组合和势力,他面对的,可是他绝对不可能逾越过的大山——政府和官方啊!

    一面是自己作为人的尊严的信念,一面是这些尊严和信念的载体,自己的生命,他要如何选择?

    迷茫和两难的痛苦之中,赵三从韩家寨打井打出咸水后的突变情势中,看到了令他感觉悲哀和震撼的东西,也从那一天吴冷泉来访时,韩远山那苍老悲凉的怒啸声里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人生几十年而已,大好男儿,若不能站直腰,抬起头昂面对自己的内心和人生,像头猪一般低眉俯,昏昏噩噩的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人,注定是要靠自己的!

    有了这层明悟之后,抬眼望向窗外的赵三便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气色也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平素那抹自信而又强大的微笑。

    寂寞的窗外,死寂而又炎热的空气中,那一大片毒辣辣的太阳底下,靠近紧闭的院门土墙的角落里,一大蓬不知名的野花正静静怒放,鲜红的颜色在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片似鲜血般夺目绚烂的色彩,看上去活的精彩非常!

    [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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