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就在方榕在心里默默呼唤的同时,在聊城以北三十公里外的兰亭小镇近郊的一所看起来再也平凡不过的小院西厢里,满头大汗的赵三惊叫着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三哥,怎么了?”

    闻声冲进来的王长贵和另外两个大汉憔悴的脸上充满了紧张。

    “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不管我,你们去休息吧。”

    无力地抬了抬已经呈现出一片灰白色的胳膊,削瘦到近乎皮包骨头的赵三在努力摆脱开噩梦引起的心悸的同时,吃力的吩咐道。

    “三哥,你稍微再忍忍,我已经叫小耗子想办法再去弄点麻*醉药了,等药来了你就不用这么再这么辛苦。”

    现并没有异常情况的王长贵心里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不过瞧着赵三清瘦虚弱的脸上呈现出的那抹异样的潮红和干裂的嘴唇,他的心再次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悲怆。

    自从那夜醒过来后,他带着留下的那几个兄弟拼命赶到现场,在最危机的关头冒着枪林弹雨救出已经陷入垂危的三哥,至今已经二十多天了。可到了今天,三哥的伤势不但不见好转,而且眼瞅着就日复一日的恶化了下去,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一点忙,实在叫他恨不得去死。

    彷佛不用睁眼,此时的赵三就能明白王长贵心中的想法,“长贵,我不会有事的,别乱想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我那么重的伤能拖到现在没死,就说明这老天还不会让我这么快就死的。现在只不过是小小的烧而已,我还能忍的住,不用太担心,也不要一时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你呀,别的一切都好,可就是太冲动,不像福清,咳!咳!咳……”

    就那么闭着眼躺在土炕上的赵三说着,说着,气就接不上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时间,他脸上的潮红迅蔓延到了脖颈之间。

    “三哥!”

    急得都想拿刀砍人的王长贵他们一个箭步扑到炕前,却只能乱抓着双手看着因为咳嗽的辛苦,而让头脸和脖颈之家的青筋全部浮现出来的赵三痛苦的扭曲着的面容,帮不上一点忙。

    好容易在咳出两口血之后,赵三剧烈喘息着停住了这阵咳嗽,此时他的面容已经从潮红转变成了一抹奇异的青灰色,再配上他下巴上乱草般丛生的胡须,整个人哪里还有一点当年名震聊城时的那种帅气和风采?

    尽管这样,可是为了不让自己这几个人担心,赵三依然努力在带血的嘴角挤出来的笑容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竭力保持着的坚定和信心,王长贵就觉得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不由的就滚了下来。

    “别像个娘们一样,动不动就哭,长贵,多少年了,你还是改不掉爱哭的老毛病。呵呵,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么?”

    赵三也忍住眼眶中的湿意,在等喘息稍微平息些之后,带着一种怀念式的感慨问道。

    “当然记得,那也是我初次看到三哥你威后哭出来的,从那次以后,除了在福清的灵位前我哭过以外,我牢记着三哥的教训,再也没有哭过,这次是第三次。”

    在赵三的示意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王长贵抹去眼角的泪痕,斜坐在炕头上答道。

    “贵哥,你以前还在三哥面前哭过?怎么从没在听你在我们面前提起过?”

    也在狭小的西厢地上拽了条板凳坐下的铁头聪明,知道老大提起这些,就是想调节一下眼前沉闷凄凉的气氛,因此也接上话茬,对往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尽管他跟着赵三的时间,也只比福清和王长贵这两个号称是赵三的左膀右臂的“福贵双煞”晚了半年而已。但是做为赵三势力中的中坚,一个已经将混帮派当作唯一职业的他来说,每一次多知道点自己跟着的大哥们往事的话题,都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会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牢固的机会。

    “是啊,贵哥,你一向都以自己是铁汉自誉,怎么听三哥的意思,好像这事不对啊。”

    和铁蛋同坐在板凳上的另一个大汉老黑也跟着起哄了起来。能跟着赵三共度这凄惨难关的这几个汉子,莫不是赵三势力中的绝对中坚和骨干,自然都不是太笨,也绝对有着在任何情况下苦中作乐的心理素质。

    看着悍勇、并不太善于言词的王长贵在另两个忠心下属的围攻下急得脸上憋出了红晕,赵三容颜惨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这些随时随地都准备拿命出来为他而拼的汉子们之所以能在这样的关头,还能笑得出来,还有心思相互打趣,无非是在向他有意无意的表明他们的内心最深处对他的信任和感情;不然,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在所属的势力完全崩溃、黑白两道追杀不休的眼下这般困境中还能笑的出来?

    要知道,他们五个人在救了自己的时候,又损失了一名兄弟,在其后东躲西藏的这二十多天里,连街都不怎么敢上,只敢躲在这里,整天提心吊胆的守护着重伤难愈的自己。就是为了他们,为了那些还在聊城苦苦忍耐着别人欺凌的,等候着自己再次复出君临聊城的兄弟,自己怎么着也一定要撑过这次难关,用铁一般的事实向他们证明,只要我赵三不死,他们的期望一定会再一次变成现实。

    想到这里,赵三就觉得虚弱的身体里闪电般的贯穿过一股叫他想要颤栗的电流,他知道,那是自己骨血里沉寂了良多时日以后,再次涌起的滔天战意,正在用一种奇妙的方式告诉着自己,它完全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所有的挑战和磨难!

    随着滔天战意的涌起,赵三眼中再度开始闪现出勃勃的生机和活力,莫名的,他对以后的一切再次充满了无畏的信心;这信心不再是为了鼓舞兄弟、鼓舞自己而强逼出来的信心,而是真正自内心深处,源自骨血里的那种不甘和悍勇所带来的信心。在这信心的催动下,身上顽缠不愈的伤势,也彷佛开始了些微的转机。起码,他自己觉得精神就振作了不少。

    “那次哭是为了什么,我是永远不会告诉你们的,不管你们拿什么话来逼。”

    回过神的瞬间,他耳中听到王长贵挣红了脸,努力的保守着自己的秘密。

    微微一笑,赵三刚要也加入进去开口说话,就在这是,西厢里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都听到了院门在响。

    彷佛战士同时接到了一个不容迟疑的战斗命令,斜坐在炕头和王长贵和地上的铁蛋和老黑触电一般的在听到动静的同时跳了起来,利落的窜出了厢房,手中更是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欣慰的看着手下们已经有了极大进步的身手,同样也能感觉到身体紧也同时开始再次痛的赵三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注意到尽管刚才的动作如风,但长贵他们三人的动作却没有出一丝不该有的声响,已经隐隐流露出高手才有的风姿。

    要知道,现在的江湖道上,尽管因为枪械的普遍流行,而叫嚣着一股身手和武功有个屁用的杂音,但是所有像赵三这样的老江湖都知道,不管你的势力有多大、拥有的枪械有多猛,在眼下的社会里,都不足以和官方对抗。很多时候,因为环境和后果等等方面的考虑,帮派间的火拼和个人之间的争斗,大多只能还是依靠那些刀棍等原始武器,获得胜利的因素里身手的高明和素质依然占了很大的比重。

    再说就算万不得已要用到枪械,一个身手高明、经过艰苦训练的高手拿着枪和另一个同样也拿着枪的一般人对决的话,胜算也要高的多。所以真正的老江湖,在除了有狡若狐兔般的灵活头脑外,时刻都不忘记着锻炼,努力保持自己身手的高明。因为也只有他们这些在腥风血雨中打拼过的人知道,在很多要命的关键时候,自身的高明和实力,才是自己取胜,或者保命的唯一保证。

    自然,这也是赵三在那晚和四海的火拼中,敢冲入人群、杀人如屠狗的原因,自然也是他还在自己中枪昏迷的瞬间,还能飞刀击毙对方枪手,让自己留的一线生机的原因。

    大门一开,闪入一道人影后被立即关闭,凝神细听的赵三注意到了脚步声音的熟悉和外面埋伏着的王长贵他们松了口气的声息,知道来人很可能就是王长贵幼年时的好友,有着“耗子”这么个不雅绰号的屋主白庆。

    挂在西厢的门帘一掀开,跟随着王长贵进来的果然是屋主白庆。

    这个看上去瘦小干枯的年轻人尽管外形猥琐,绰号也并不好听,可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赵三知道他为人确是非常的讲义气和有担当。不但在自己危难的时候,慷慨的提供了他才盖起来不久准备结婚的新房作为自己这些人的避难的之所;还冒着极大的危险,为见不得光、却又不得不尽快治疗的自己找医买药、供应吃喝的二十多天了,没有露出丝毫的怨言和摆出任何不悦的脸色,实在是就连赵三都感觉到非常佩服的一位市井好汉。因为从他的言行中,赵三知道,他并不是道上混的,只是一个靠卖菜为生的普通人。

    “赵三哥,实在不好意思,这次麻*醉药怎么都买不到了,只买了一些止疼药和消炎药,不好意思了。”

    放下从衣服兜里掏出的一堆药,白庆有些不安的搓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全是一片真诚的歉意。

    “不要紧,我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再去高价买麻*醉药了。谢谢你!白老弟,你这份援手的情谊我赵三会永远记着的。”

    赵三吃力的挣扎着想坐起身子,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赵三哥,你、你躺着,千万不要客气,对了,晚上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有些慌了手脚的白庆赶紧伸手虚拦住已经疼白了脸的赵三,看他躺下了,这才露出了笑容,挽着自己的袖子问道。

    这多天来,为了保证赵三他们的安全,他连未婚妻都没敢让来这边,每天都是由他来为躲在这里的赵三他们做饭。因为来的这几个人里面,除了躺倒的赵三之外,都根本不会做饭。

    当然,这除了和他们这些人是在街头混饭吃的混混有关系以外,还主要是和北方男人不进厨房的传统有关,大城市也许已经变了许多,但在像聊城,以及聊城周边的这类相对保守的地方来说,这些传统的习俗依然占据着主要的地位,保持着它的本色。

    “好汉子!真正的男人!”

    望着遮住白庆背影的那袭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粉红色门帘,赵三轻轻的说道。

    脸上露出自豪表情的王长贵刚要说话,就听到院门处又有了响动,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显得多紧张,神色之间只是微微的有了些警戒的模样,因为他已经从敲门的节奏之中,听出了来人是自己的另一个外出去聊城打探消息的兄弟包老四。

    “三哥,我回来了。”

    一进门,脸上有些奇怪表情的包老四就冲着躺在炕上的赵三打招呼。

    “老四,看你脸上的表情,好像聊城那边有了什么变化?兄弟们都还好么?”

    赵三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心跳就有些加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赵三太了解面前这个在自己手下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包打听了,一看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他这次肯定有什么和平日不一样的消息。

    “兄弟还是老样子,避的避、逃的逃,剩下的还是整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被长风的那群杂碎往死里收拾,这几天又打残了丁老二和白脸何,他们气焰更嚣张了。不过……”

    “不过什么?”

    赵三听到又有自己的兄弟受害了,眼中闪过一道凶光,随即又被包老四的迟疑弄得咳嗽起来。

    “妈的老四,你没见三哥着急吗?有屁还不快放!”

    一看赵三又开始咳嗽了,王长贵急了,大眼一瞪,抢到包老四面前就准备捶他。

    “上次三哥叫我们不要招惹的那个三泰书店的老板方榕回来了,还和长风的那群杂碎起了冲突。”

    一看因为自己的迟疑而让赵三又开始咳嗽了,自己平日里很怕的王长贵也火了,正想怎么措辞才能说的更明白的包老四也急了,后退一步避开王长贵,急忙说道。

    “方榕回来了?”

    正在大喘气的赵三猛的一下就在炕坐了起来,滑落的被子下面露出**的胸膛上包着的那些血迹斑斑的纱布。

    “三哥?”

    王长贵和包老四看到这二十多天来从没有能力自己坐起来的赵三不但坐起了,而且脸上也闪烁着一抹兴奋和希望的光芒,不由的都愣住了。

    “我没事,老四你给我把知道的一切相信的说来,连一个细节和动作都不要放过。”

    在最初的震动和兴奋过后,一转眼就冷静下来的赵三这才在伤口的撕痛中软软的躺下,眼神中已经没了多少的光彩。

    刚在初听到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方榕回来的消息时,赵三的心中就像溺水的人猛地捞着了伸到河面的粗大树干一样感到了本能的希望和强烈的喜悦。也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才在心里明白,自己对可以说是泛泛之交的方榕在心里是多么的看重和赞赏。

    因为只有他自家知道自家的性情,如果不是把对方认定为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时,在落到下风和危难的时刻,他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喜悦和心动。

    因为他的性格,就正如他的外号“血狼”一样,在受了伤的时候,只会默默的躲在自己选择的地方舔自己的伤口。舔好了,会再度以它坚忍和实力,对自己的对手动不死不休的袭击;要是舔不好,就会默默地、悄无声息地毙命在那里,绝对不会和别的那些狼一样,在受伤的时候皈依在群落,在有食物的时候自己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享用。

    也正因为他自己的性格限制,在最初的激动和喜悦过后,他又想到了自己和方榕之间交情其实并没有和苍狼一样达到互动的水平,充其量他自己也只是淡淡的感应到了方榕的回应,再加上想到自己之所以落到这般地步,其实和方榕那不知名的坚持有着太大的关系,这样的情况下,赵三自己的自尊和骨子里的傲气在喜悦过后的瞬间便完全打消了立即派人去和方榕接触,请求他出手相助的念头。

    不管到什么情势下,他都做不出这种可能会被他认定的朋友产生误会的事来,哪怕会因此而陪上自己的性命。

    “我所看到的全部情况就是这样,方榕身边的那个黑衣人是我活到这么大,见过的唯一能和三哥一比的高手,他动手时脸上的那种冷漠和阴狠,更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让人害怕的一个,真希望他当时出手的时候把那些杂碎全都整死,好好出出胸口的这股恶气。”

    赞叹着,心里暗暗揣测自己老大为何这般看重一个小书商的包老四结束了他的详细报告。

    “我操,这世上那有人的度能像你刚才说的那么夸张?我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怎么这样的人都没见过?”

    显然,心里不大满意包老四把张振和自己心目中最崇拜的老大相提并论,王长贵骂骂咧咧的开始了反驳。

    “世上有咱们老大这样一个人单挑四海近百人,杀的他们落花流水的高手,怎么就不可能再有我说的这种人?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不信等咱们杀回聊城以后,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

    有老大在,胆子大了不少的包老四也不肯服软,再说他本来就亲眼看到了张振那惊人的度和攻击。

    “三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高手?”

    听了包老四的一席话,再看看他认真的模样,王长贵也有些不确定了,转而向自己最佩服的老大请教。

    眼下,他还是怎么相信这世上还有听起来似乎比自己老大还要厉害的高手,特别是在那晚,见识过几乎躺满了一地的尸体和自己老大那把已经变得豁豁牙牙、也已经被血液连把手都浸透了的长刀之后。

    “有的,不但有这样的高手,还有传说中以一人之力,一夜之间屠尽数百人的魔神般那样高手,以前我也不太相信,可是现在的我真的相信,有!”

    赵三眼中含着莫名的沉思,缓缓的说到。

    “一个人一夜人间屠尽数百人?这样的传说我只在道上隐约的听到过,据说好几年前有个叫‘血夜凤凰’的魔神一夜之间屠尽了曾经雄霸一方的狼帮的好几百人,我一向都认为是道上流传的笑话,难道真有这么件事情?”

    不能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牛眼,王长贵的脸上全是一片惊讶。

    “真有这样的人,其实这个人你们也曾经见过。”

    疲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已经在心里完全抛开了寻求方榕帮助的赵三在身心疲倦的状态下,随口泄漏出了一点心中的隐秘。却没注意到听到他的这句话后,素来悍勇的王长贵都瞪大到几乎凸出眼眶的牛眼,和另一边全身剧颤,脸都完全白了包老四呆了一瞬后,开始剧烈转动的眼球和疑云。

    “罗头,为了以防万一,今天你还是暂时在我这里委屈一晚吧,有张振在,出意外的可能会小很多,反正我今夜就算回来,估计也要快到天亮了,你年纪大,床让给你睡好了。这样安排,张振你没意见吧?”

    在吃完饭回到房间后,已经从街上路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和私语里,现自己这些人可能真的捅了马蜂窝之后,从吃饭开始,就一直比较沉默的方榕次主动开了口。

    “没问题。”

    已经在外面打拼了半生的罗荣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路上的异样,很干脆的回答到。

    另一边的张振也淡漠的点了点头,好像方榕在说与自己并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榕哥,你今晚要出去?”

    一直和林晓岚腻在一起小蒋却一直没有放松对方榕异样沉默的关心。

    “恩,我想送你俩回家后,先去趟韩家寨,有些事要办。走,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方榕一看这边再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了,站起来就要送她和林晓岚回去。

    “榕哥,离天黑还早,我能和莲姐出去转转吗?”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晓菡并没有在意今天生的事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可能,依旧兴致勃勃的想看看自己刚到的这个城市,对于一向见惯了大都市的她来说,这种小地方反倒有种很奇怪的吸引力。

    “小林听话,过两天我和你莲姐一起陪你把聊城逛个遍,但今天不行,你去了莲姐家就不许再出来,听到没有?不然我明天就打电话给你父亲,叫他派人来接你回去。”正要领先出门的方榕脸色一正,很严肃的说道。

    “不出来就不出来嘛,干吗那么凶啊?”

    嘴里小声嘀咕着,林晓菡老老实实的挽着小蒋,跟在方榕后面去了小蒋的家。

    像一阵风一般地飞掠在崎岖的山路上,离开韩家寨的方榕感到浑身一阵轻松。

    他果真没有估错,在听到自己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缺个直升机可以在聊城降落和工作的手续之后,身体已经有了点起色的韩老太爷在激动过之后,想都没想的就决定赶明天一大早,亲自出山向聊城的最高脑去办这个手续。

    以他这么特殊的身份和名气,去办这个令自己头疼的事情,应该不会遇到丝毫的阻力,没想到困扰了自己大半天的事情会这么容易的得到解决,实在是让方榕有些好笑自己当初的担心。

    现在一身轻松地飞掠在来路上,想想老人家当时听到自己带来的这个消息时激动的样子,方榕就觉得心里暖哄哄的想笑。他实在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韩老太爷会像个孩子一般的蹦起来,又哭又笑的在那里要给自己行礼,当时他那双老眼中出的光芒是多么的叫自己感到欣慰和满足啊。或许,那种光芒只有在像他老人家那样,把整个心和感情都用来守护自己族人的人们眼中,才能在某一霎那间看到吧!

    “可是自己应该去守护什么呢?”

    忽然之间掠过心头的这个想法一下子让方榕像傻了一般的停住了脚步,愣愣的望着布满星辰的璀璨夜空起呆来。

    群山之上的灿烂星空呈现出一种纯净深邃到极至的湛蓝,闪闪的群星和如钩的月儿高挂在深远的天幕尽头挥洒着冷冷的青辉,注视着陷入混乱和迷离的方榕,彷佛在等待着他的清醒。

    “已经没有了亲人的自己应该去守护什么?双手沾满了血腥的自己还能守护些什么?”

    不想还好,越想方榕的心里就越陷入不安和迷乱。不知不觉间,冷汗悄悄的就在并不怎么温暖的山风吹拂下从他的额间渗出。

    随着思维的混乱,已经对面前的星空视若无睹的他眼前开始次第出现自己以往的经历的种种镜头,随着这些镜头飞快的转入到引异变之后的那些心酸和狂暴经历时,随着这些镜头中血腥的蔓延,他已经过于迷乱的体内再次出现了平素只会在特定的时间和某些场合下才会生的骚动。

    彷佛能吞噬身边的一切得阴沉魔气在以他为中心的空间扭曲中开始无中生有的扩散,已经陷入迷乱的心头种种狂暴的念头像“疯草”一般地开始蔓延。原本正常的平滑皮肤上全身的青筋和血管也像蠕动的蚯蚓一般开始浮现,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目中带着绝对疯狂意味的血色也在缓缓而又诡异的向本该是漆黑的瞳仁展开侵袭。

    似乎凭着天生的本能,原本还在山风吹拂下的群山之间响成一片的虫鸣忽然的齐齐停住,只有瞬间大起来的山风还呼啸着出了呜咽般的悲鸣。

    长长的、像疯兽般凄厉的嚎叫忽然从已经被漆黑的黑雾几乎遮住的方榕嘴里出。长长的嚎叫里充满了一种末路的悲凉和不甘。

    随着嚎叫的出,翻滚着彷佛想吞噬一切的魔气和黑雾缓缓的向满脸痛苦的方榕体内敛去,也不过转眼的功夫,出现在他身上的种种异状便像出现时那么突然的回复原状。只有满头大汗的方榕已经湿透了的衣衫和逐渐平息的,原本宛若野兽般粗重的呼气,证明着他刚刚经历的真实。

    就那么闭着眼,在月白风情的星空下的群山之间矗立了良久,轻吁了一口浊气的方榕这才缓缓恢复平静的眼睛,心有余悸的缓缓迈步往山下走去。

    他没想到因为一时的图快,在来回的路上均借助体内的五鬼之力在山道上飞掠,时间一长竟然带来了触动封印,让原本安稳着的妖气差点作这么可怖的结果,要不是这些年来自己练气有成,心神的堤防要稳固的多,恐怕在那些混乱血腥的图画中忽然闪现的那一幕温馨,根本就不足以让自己在最危险的关头,借着心头仅存的清明,及时的引苦苦练就的气机,让自己复员过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以往屡次借用五鬼之力的时候,没有这种危险呢?记得以前许多次借用的时间还比这次长,都没有生这样的事,可为什么这次却就会呢?难道真他老人家说的,随着五凤印封印能力的消退,它和它们已经开始逐渐侵入了自己的神智,可自己平时也没感觉到什么啊!

    就这么在月夜的星空底下低着头走着,想着,方榕在午夜十分,回到了聊城。

    “方老板,求你帮帮我们!”

    刚踏进自己租住的明珠大楼的门洞,方榕就看到漆黑的门洞暗处窜出了一条黑影,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是谁?”

    方榕并没有被他吓到,只是稳稳的站定,有些奇怪的问道。其实在接近门洞的时候,他并不受夜幕困扰的夜眼已经现了隐藏的来人,只是没想到会生眼前的这样一幕。

    “我是三哥的手下包老四,和方老板见过一面的。”

    说着话,包老四打着了握在手中的打火机。

    “赵三哥在那里?”

    听到赵三的名字,方榕的沉稳立时不见了踪影,抢前一步,一把提起了跪着的包打听问道。

    在火光亮起的瞬间,他已经隐约想起自己上次在去向赵三告别时曾经见过面前的这个人,因此并没有对他有所怀疑。

    而被他一时情急,像小鸡一样拎在手里的包老四,在听到赵三哥这个称呼和感受到他像铁钳一般稳定的提着自己的手劲时,只觉得心里解脱似的一阵狂喜,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他和三哥的交情和他的实力。

    那么,面前这个自己其实碰见过无数次的小书商,应该就是三哥口中提到的那个自己和王长贵都见过的,传说中具有魔神一般实力的煞星—“血夜凤凰”!

    想到这里,他那里还敢有丝毫的迟疑?

    “三哥现在身受重伤,正躺在离这三十里的小镇兰亭等人救命!”

    心中还怕方榕不肯帮忙的他技巧的在语言中渲染着赵三的困境。其实真实情况也相差无几,不然他也不会凭着赵三当时的表情和口中的一句失言,就冒着极大的风险贸然跑到聊城来找方榕。一定程度上说,他在拿自己的小命来赌这眼下唯一可能获得强助的机会。

    这次,他赌准了。因为方榕已经提着他,就像狂风一样的展开身形,消失了。

    “三哥!”

    等昏睡中的赵三忽然被这声微微有些颤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呼唤惊醒时,他瞪大了的双眼前,正站立着一个略显粗壮的身影,不能置信的抬眼上望,正看到一张犹在升腾着雾气的双眼和一张圆润的大脸。

    “方榕?”

    重伤的他在一股猛的,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支持之下,支撑起了自己的曾经健壮,但眼下已经虚弱到了不堪的身体。

    当那声充满了疯狂兽性的震天咆哮在聊城一片寂静的夜空中凄厉的响起时,聊城中许多已经陷入了沉睡的人们都被惊醒了。

    从没有听过的有若疯兽长嚎,又若恶狼咆哮般的狂暴声浪就像被无比巨大的扩音器无限制放大过了一般,像利刃一样的钻进了被惊醒的他们的耳际,重重的冲击着他们的耳膜,同时也侵袭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在暗夜里引根种在他们人性中,对于某些事物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颤栗。

    就在这兽性的咆哮君临聊城的时候,被这声音惊醒的蒋青莲和林晓菡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似乎无休无止根本不需要换气的声浪带着怎么也挡不住的恐惧和疯狂,撕扯着她们的神经,让她们在那瞬间恨不得自己天生就是聋子。

    而和衣躺在方榕房间里根本没还没有睡意的张振在这声咆哮入耳的瞬间,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一般的窜了起来,双手飞快的重重点在了自己的双耳背后,然后弹起身就往门口扑去,拉开门。

    就在夺门而出的瞬间,又想起了什么的他一回头,看到双手掩耳,正挣扎着在床上翻滚的罗荣,眼神中闪过一抹犹豫,在心底暗叹了一声的空里,他又窜回房里,到了床边拉开罗方榕死命掩耳的双手,就在他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两指重重的也点在他的双耳背后,就在罗荣全身猛然的一震之后的舒展里,他再也不肯稍停的身躯箭一般的向门外弹去。

    放开身形,张振几乎已经越了人类极限的度在月夜下挥到了极至,侧着耳,感受着被封住了听力的耳朵深处传来的耳膜震动,他一缕轻烟般的身形像箭一般的往震动最强烈的方向射去。

    就在整个聊城几乎都被惊醒和陷入了莫名混乱的同时,张振轻烟一般的身子停在了一道被无数红砖堆了起来的砖墙之外,在砖墙之间依然紧闭着的铁门之上,无数串闪闪亮的小灯泡组合成了七个巨大的字符:“长风商贸开区。”

    也不见他有任何的犹豫,在斜眼瞟了那几个字一眼之后,他轻盈到宛若失去重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砖墙之上,刚要跃下的他在抬眼一望的空里,浑身剧烈的一震,惊呆了。

    就在脚下,被砖墙围住的巨大空间里,一团裹在一层血红色光芒的光影像流光闪电一般的在巨大的空间里纵横激荡。四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抛满了支离破碎的人体。不,应该叫是肢体才对,因为在他经过长久锻炼的双眼巡视之下,那满地随处可见的人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就在这抛满了残枝断躯、血腥味能令人窒息的“修罗场”,心胆欲裂的张振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如流光闪电穿梭其间的血红色光影扑进了空旷的场地中,靠向右手边的那栋小楼,借着小楼上明亮灯光的掩映,张振看到一闪而没的光影里面似乎是一个雄伟到不像人类,宛若魔神般散着红色光芒的几乎赤露着的躯体。

    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的瞬间,原本似乎很平静的小楼四处又张皇的窜出来七八道黑影,从他们窜跃的度和一出来就四散而走的举动上,张振居然惊讶的现这七八个黑影各个都有接近一流好手的身手,不禁就为这不大的聊城中一个开区里就有这么多高手耳感到吃惊和诧异。

    要知道在现在这个科技这么达的社会里,能在张振的眼中许为一流高手的人并不是很多,特别是在像聊城这样不是很大的普通城市里,就算有,也不该在一个地方集聚下这么多。

    不过随即他的吃惊和诧异就被自己刚刚想起的这个开区的名字所解脱,他忽然想到白天自己教训的那些人和听到的那些情况,便马上明白了这里实际上就是一个帮派的堂口,在一个连抢都可以这么被配备的帮派堂口,看到这么些高手,便很好解释了。

    想通了这点的张振在身体本能俯下的同时,再次凝神望向纷乱的场中,不禁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的走神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四散而逃的那八个黑影转眼便已经被那光影撕碎了两个,第三个正在拼命的挣扎中又被那光影凌空撕裂成了两半,远远的抛飞了出去。

    不能置信地看着如电般纵横流窜的光影就在其余那几个黑衣人纷纷举枪乱射的枪林弹雨中闪躲着扑进,张振心中兴起了浓浓的疑云,“眼前这团光影还能是人么?”不由的便对自己原本的怀疑产生了疑问。

    原本在听到那声似曾相识的咆哮时,他以为那是方榕,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从方榕的口中听到过类似兽性的咆哮声。尽管和今夜相比,方榕出的咆哮声要小上不知多少倍,但是两者之间的味道,却及其有共性,所以他才会追来。可眼下的这一切,和他熟悉的方榕威的样子截然不同,眼前这团光影绝对不该是人类,人类绝对不能达到这样的度。

    就在他失神的望着面前几乎漂浮在空中,像流光闪电一般纵横往复的光影被已经找到合适位置的那几个大汉乱枪封住来路的瞬间。

    场中的那团光影处却忽然生异变,原本血红色的光影猛的一亮,出刺眼的强烈红光,紧接着已经被张振封住听力的双耳深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刺痛,随即就在那强烈红光的闪现出,不可思议的飞逸出五团漆黑的暗影,如浓烟般在红光下不停聚散的暗影根本不受射来的子弹影响。转眼就在看起来很慢,其实也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罩住了正欲再次奔逃的那五个人影,只见浓烟似的暗影闪动之间,五具人形骷髅便委顿在地。

    就在张振一看不对,忍住全身的颤抖转身欲逃,那五团愈见漆黑的暗影齐齐向他飘来的瞬间,那团散着强烈红芒的光影处光芒一暗,那五团漆黑浓烟般的暗影便以不能形容的度缩了回去,那情景便和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么诡异。

    就在张振一愣的瞬间,原本只是低低漂浮在和砖墙差不多高度的低空处的那团已经黯淡了光影却蓦地冲上了高空,就在高高的半空中像一道流星一般的向远处投去。

    就在这一瞬间,惊疑不定的张振忽然感觉到一股令他身体极度不适,令他心里更是极度恐惧的气息从半空中扩散开来,在感觉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他已经不受思维控制的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以越了他任何一次逃命经历的高,向自己的来处射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那些砖墙外的榆树,原本绿茵茵的枝叶,就在他逃逸的瞬间,变成了有若残冬时节一般得枯萎模样。

    [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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