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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慈安堂偏院之中,云沐阳趺坐软榻上,双目微闭,梅玄贞与云符分立两边。

    下方一俊美无方的青年公子,头戴束发嵌珠游龙冠,明珠如鸽卵,光华映明堂,身上金明两色穿云蛟龙浅黄箭袖衣,罩一件金鳞游龙戏珠云纹大氅,腰间一条碧翠镂金银华玉带,左边一只璎珞结彩香囊,右侧一枚无暇白玉佩饰有杏黄流苏。但见其貌如温玉,两眉笔直斜飞,双眸青墨如水,鼻若悬胆,唇如涂朱,鬓如刀裁,好一个丰姿无双的玉面郎君。

    “赵婴拜见叔父,叔父万安。”那青年男子执礼甚恭,语气真诚。

    “不知赵兄遣了贤侄到此见贫道有何要事?”云沐阳微微张开眼,温声问道。

    赵婴听得这称呼,心头微喜,却是面上不露,恭声道,“阿父闻得叔父回返,喜不自禁,本欲赶来相见,一叙旧情,奈何朝中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故而遣小侄前来拜见。”

    云沐阳淡淡一声,道,“赵贤侄有话便说,我这处无须遮掩。”

    赵婴闻之不但不恼,反而更是欣喜,当即道,“阿父承继大统未足十载,仍是朝纲不稳,故而斗胆请叔父出山,愿以国师之礼相迎。”

    “贫道才疏学浅,闲云孤鹤,难当此任,还请贤侄转告赵兄另请高人。”他面色温温,出言拒绝道,“赵兄与贫道渊源颇深,若缘法所至无有退却之理。”

    “是小侄无能,不能请得叔父出山。”赵婴早已料到此事,听闻这位叔父乃是成仙问道之人,不履红尘,定了定身,当即施礼道,“现朝纲不稳,天下不宁,四方蛮夷窥视,阿父欲重振朝纲,举兵统一**,扬我大宋天威,奈何凡人之能有尽时。故而斗胆请叔父赐灵药相助。”

    “灵药宝丹天地所生,非缘法不能下赐,”云沐阳却是轻轻摇首,坚定道,“否则是祸非福。”

    赵婴心头一寒,他此来受命求请云沐阳出山,如是不能便求延寿灵丹,以期成仙了道,不想却是被直接拒绝。沉疑片刻后,躬身一礼,他道,“还请叔父赐下法门。”

    云沐阳不由对他高看几眼,二十二三正是方钢血气,容易激动年纪,不想却是这样沉稳,若是有那修道资质他倒不介意带他回返山门,授以玄功。不由颔首道,“贫道有上下两法,贤侄欲取哪一法?”

    “愿洗耳恭听叔父教诲。”赵婴眉飞色喜,再是一礼。

    “贫道昔年入山采药,炼得灵丹数枚,若能服之可保无病无灾,贤侄可带回汴京,此为下法。”

    “敢问叔父上法为何。”

    “旬日前贫道云中望气,见着西北方方吴、落日、扬阜三郡有赤火腾空,烈阳悬照,乃是大旱征兆,赤地千里、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若是贤侄能够拯救万民于水火,上天自有灵丹福寿降下。此为上法,可延长国祚百年。”

    赵婴心头震惊,若是拿了灵丹回去也是功成,只是此法既为下法又只是保得无病无痛,不能延寿,必定不是圣上所求。然则若是取了上法,却能延长国祚,还能增添寿数,只是此法太过艰难,西北三郡大旱已是饿死千人,如要救人却是耗费钱财人力无数。他目光一沉,微微抬首见着云沐阳面色温润,双目微阖,顿时明白过来。如是他能定此事,定可成为夺取大位筹码,还可令阿父另眼相看。

    他瞬间理清利害关系,当即言道,“师侄愿取上法。”

    云沐阳闻之淡淡一笑,“善,你还有何所求?”

    “小侄欲拜叔父为师,求取仙法。”

    “哈哈,赵贤侄,你与贫道无缘,不过你既来此贫道也不会亏了你。”他目光微微一凝,旁边云符立时呈上一张素帛,又有梅玄贞取了一只葫芦倒出一枚灵丹,听他道,“有缘无缘就看你自家了。”

    赵婴从容接过,也是不恼,今日收获已是大出所望,他目光一看再见云沐阳无有说话之意,便就告辞去了。

    红尘非浊,仙境非净,逝水流年,转瞬便是一年,这一年钟安逝世,九十高龄也是喜丧,汴京赐赏‘定国公’。云沐阳白日侍奉老母,夜晚炼气参玄,有那天英石台相助,又有云英吞食,修炼速度也是不慢,腹中金丹竟是有生窍之势。

    再过三年,一日,云沐阳服侍母亲梳洗之后,忽的心有感应,便就辞了老母携了小徒乘云远走云天。

    到得云空,他将一幅画卷取出,上有乾阳天火灯形容,顿时火气化云,赤霞冲天,少顷虹彩铺就半天。无数凡人见此,皆道神仙现迹,俱是跪拜祈福。然只是瞬息,这虹霞立收,映入画卷之中。

    立在他身侧的豆蔻少女,又如一枝寒梅立在云空,但见她接过画卷,恭敬言道,“恩师,可是画卷中宝灯出世?弟子方才坐定太乙明心静气台,感应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闪过,虽是一瞬却不敢忽略。”

    云沐阳微一点首,道,“是也,方才为师感应到此物。此物乃是我山门之宝,因大劫而碎,为师有意重聚此宝,使得此宝真灵再现,护佑仙宫。”

    他稍一沉吟,道,“徒儿你将玄霄寒澈凝香府打开,为师需到府中推演此物落在何处,不可使其再蒙尘埃。”玄霄仙府天地至宝,可躲避气机推演,如此不至于让昆仑知晓乾阳天火灯重现之事。

    “弟子领命。”她当即一礼,少时盘坐云上,眉心一点雪光飞起,少时化作片片芳华,然而她却是面色发白。

    云沐阳见状立时施法遁入其中,只是片刻再是出得仙府,助其行功收法。少顷,云光一带,化作一抹细细赤芒,便就鸿飞无踪。

    不多时,穿遍千山,二人落在一处矮山上,他把法光一起却是换了一身皂色道袍,而梅玄贞、云符也是各自化作一道童。

    云沐阳凝眸远望,此处十数里外乃是一乡镇,他此时已是察觉到那物就在这附近。他稍一沉思,飞了一面阵旗出来与梅玄贞道,“徒儿你们在此稍候,为师去去就回。”他言罢正欲化风,忽的天际一道灵光飞来,他稍稍一呆却是微微含笑。

    不过得片刻,灵光落在眼前,只见一头挽双螺髻眉目妍丽的少女来。这少女朝着云沐阳屈膝一礼,脆声道,“凝月峰封师门下李玉罗拜见云峰主,请峰主恕玉罗未能远迎之罪。”

    “李师妹多礼。”当年地灵药谷之中,清河剑派来袭,这位李师妹大声呵斥逃离门人,故而被封离婵收入门下,如今却是被派到此处镇守凡俗国度。“贫道到此处之事,不可泄露,暂有要事,请师妹少候。”言罢,便见清风拂送,云沐阳已是去了数里之外。

    他漫步而出便是十丈,神识打开,祖窍之中乾阳天火灯灯芯也是微微震动。行得片刻,入得乡镇,集市之中行人络绎,路人见得他俱是投目望去。

    他面色淡然,有仙风道骨姿态,也未多想,随心而行,心头感应越来越强烈。他一抬首却见一小院盖有瓦房四五间,门前木门油了淡漆,将要剥落。神识透过穿入院中,已是可以十分肯定那物便在此中。

    内中气氛凝重,一张雕花木床上躺着一形容枯槁的妇人。床下一中年壮汉并几个孩童跪坐着,又有一老妇坐在床沿垂泪不已。

    “娘子,为夫回来了。”只见一干瘦汉子戴着头巾,他握住那妇人双手,鼻尖酸涩。

    老妇人垂泪呵斥道,“你倒是好,一去三四年也没个音信,三娘都快活不成了。”

    “阿母,孩儿这便去请了郎中来。”男子也是懊悔,他这四年出得外海,本是寻了许些财货银钱,可是归来之时被海贼半途截去,如今只剩了几件不值钱的玩意儿,不过能留着性命已是幸事。

    “这镇子上的郎中老婆子都去请了,却都不济事,你若要请便还得去郡城。咱们家好好一个媳妇儿…”老妇人泣不成声,只把手中两个银镯拿下,道,“家中不剩些什么了,只剩些口粮得紧着几个娃儿,这也能换十几两银子,你拿了去。”

    “阿母,使不得。”壮汉苦着脸听得此话,立时摆手,“孩儿也认得几个人,这便去筹些银钱来。”他言罢就是起了身,大步往外走去,老夫人拦也是拦不住。

    只是过得一个时辰,壮汉却是垂头丧气回了家中,拳头使劲一锤木桌,羞愧气愤不已。

    老妇人拭干泪,见着儿子回来,当即便是知晓缘由,只是长声叹道,“世态炎凉,如今咱家落了难,还有谁愿意帮着?你也不必丧气,福祸都是躲不过,只能怨咱家没这个命,留不住三娘这样的好儿媳。”

    “阿母,孩儿偏偏不信,筹不来银钱。”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一咬牙,又是出了门。

    老妇人却是摇了摇头,不住叹气,她活了六七十年,心里比谁都看得透彻,只是儿子这般也没有必要拦他,日后也不至于太过懊悔,也是尽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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