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望向郭襄,但见她脸带微笑,四处环望,似乎对殷长庚的话并未听进耳里。郭靖又望向一旁的郭破虏,郭破虏忙说道:“二姐刚才与殷大哥约赌,如果殷大哥赢了二姐,二姐便嫁于他;如果是二姐赢了,这门亲事便……便就此作罢。”郭靖闻言大怒,对郭襄喝道:“胡闹!婚姻之事自古便由父母作主,岂容你拿来当做儿戏,还不快过来向殷贤侄赔罪。”郭襄也不理会,只是对殷长庚笑了笑,径自转身往内堂走去。

    郭靖见女儿竟敢连他的话也不理,心里怒极,脸色发青,抬步便要冲过去。黄蓉忙将他拦住,道:“待我劝劝她去,殷兄、殷贤侄,你二人先别走,我那小女儿一向性格古怪,待我来开导一下她。”说完,便跟着进了内堂。

    郭靖气愤难消,在厅上来回踱步。殷长庚却呆立当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殷老英雄觉得气氛甚是尴尬,也不好说什么。一时之间,厅上一阵沉默,旁边众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黄蓉来到内堂卧室,见郭襄坐在窗口之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桃花,不知在想什么。黄蓉暗叹了一声,走了过去,搂住女儿的肩膀,柔声说道:“襄儿,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嫁人之时。莫非你要一辈子呆在爹娘身边么。”郭襄回过头来,望着黄蓉,埋怨道:“娘,你和爹爹也太急燥了些,女儿昨日才刚回来,你们今日便要逼女儿嫁人了。”黄蓉笑道:“你看你,都已是二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要是再呆上几年,恐怕就嫁不出去了。你不急,爹娘自然为你着急了。再说,人家殷贤侄相貌堂堂,家境不错,无论武功人品俱是上上之选。最难得的是他又很喜欢你,你此时不嫁于他,更待何时?”

    郭襄小嘴一嘟,道:“我就不嫁。”转过头又去看窗外桃花。

    黄蓉知道这个小女儿性子向来执拗古怪,和外祖父黄药师甚是相似,自小便被人称之为“小东邪”,若是以常法劝她,那是无法劝得动她的。黄蓉心中念头转了一会,突然说道:“娘知道,你一直喜欢你杨大哥,你是想嫁给你杨大哥做妻子。”郭襄闻言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来大声说道:“娘,你不要胡说,杨大哥与龙姐姐情深意重,他怎么会娶我为妻。”黄蓉脸上似笑非笑,说道:“那你这几年来一直在江湖上寻他,却又为什么?”郭襄脸上一红,低声道:“我、我就是再想见杨大哥与龙姐姐一面么。”

    黄蓉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又问道:“襄儿,娘问你,你认为杨大哥对你好不好?”郭襄道:“当然好了,杨大哥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当年我十六岁生日之时,杨大哥还专门请了许多的江湖人物来为我祝寿,还精心准备了三份大礼送给我呢。”黄蓉点头道:“嗯,那如果杨大哥知道你近十年来一直在苦苦地寻他,你说他会怎么办。”郭襄思索了一会,道:“杨大哥为人最好了,他一定不知道我在找他,如果知道,他肯定会出来见我的。”黄蓉道:“你杨大哥对你那么好,他如果知道你喜欢他,又见到你这么辛苦找他,他说不定便会娶你了。”郭襄连忙拼命摇头,叫道:“不不不,我只盼能再见杨大哥一面,已是心满意足了。况且杨大哥深爱龙姐姐,他怎么可能会想要娶……娶……,娘,你就不要再胡说了。”

    黄蓉正色道:“娘没胡说,你杨大哥为人重情重义,若是见到你为了他,直到现在还不肯嫁于旁人,感动之余便会心生怜悯之情,最后是要娶你为妾,以了你心愿。”

    郭襄虽然心中暗慕杨过,但是说要嫁于杨过为妾云云,却是连想都不敢想过。此时听了黄蓉之语,一颗心不由像小鹿蹦撞一般乱跳了起来,脸上更是红了一大片,低下头去,低声道:“娘,你不要再说了。”黄蓉心中暗暗叹气,继续道:“假如你杨大哥真的要娶你,你答不答应?”郭襄听到母亲这般问她,脑中登时一片混乱,思索半晌,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我不知道。”

    黄蓉又道:“如果你答应了他呢,那你就成了你杨大哥的二房,你龙姐姐虽然一向平淡随和,但却深爱着你杨大哥,若是见到你杨大哥娶你,必然心中不快,说不定又要悄悄离去。他们夫妇俩几经波折,历遍艰辛,方才厮守一起。就因你的渗入,便又要破裂分离了。”郭襄大吃一惊,脱口叫道:“不,襄儿决不想破坏杨大哥和龙姐姐的感情。襄儿决不会嫁给杨大哥的。”

    黄蓉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是不答应他了。但是杨大哥见你痴情于他,却又不肯答应嫁他。眼看着你年岁越来越大,却仍是形只影单,独守空房。你杨大哥必定心中内疚万分,这一辈子便活得不开心了,不自在了。”郭襄闻言登时愕然,呆坐不语,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一会儿沮丧,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忧愁。黄蓉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心疼不已,但为了要解开女儿心结,不得不狠下心来,不予理会。

    黄蓉这一番话,若是深知杨过为人的人听了,自不免骂一句“胡说八道”。想杨过虽是重情意之人,但一生只深爱小龙女一人,他苦等了小龙女十六年而不变心,对小龙女钟情之深,那是无以复加了。如果杨过会因为内疚而去娶其他钟意自己的女子,那么程英、陆无双等人,岂不是早就当了杨过的妻妾?

    然而郭襄当局者迷,一直以来对杨过暗暗倾慕,此时心中只是想到“杨过要娶你,你答不答应?”,却哪里会想到杨过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只听黄蓉继续追问道:“襄儿,你喜欢杨大哥,是想要杨大哥开心一辈子呢,还是想要杨大哥内疚一辈子?”郭襄茫然道:“我自然希望杨大哥开心一辈子了。”黄蓉道:“那就是了,杨大哥要娶你,你答应呢,便伤害了你龙姐姐;你不答应呢,你杨大哥又要内疚一辈子。”郭襄脑中一片空白,手足颤抖,不知所措,喃喃道:“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黄蓉道:“其实,你不去找杨大哥,他就不会问你了,这不就行了吗?”郭襄一愣,登时叫道:“是啊!我不去找杨大哥,杨大哥便不会问我了。”但一想到这终生不能再见杨过一面,心中不由一阵凄苦,泪水夺眶而出。

    黄蓉见了郭襄模样,心中暗喜,又道:“你若真想见你杨大哥,又不想杨大哥娶你,那也无不可。”郭襄大喜,抬头问道:“娘,你快教女儿怎么办,女儿真的很想见杨大哥一面,但又不想杨大哥因为我而不开心。”黄蓉笑道:“只要你现在成了亲,然后带着你的夫君,一起去找寻你杨大哥,找到杨大哥之后,他见到你己成婚,自然不会以为你喜欢他了,也不会对你内疚了,反而会替你高兴才是。到时,你和你夫君便可以和杨大哥夫妇四人结伴,一起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郭襄听到“你和你夫君便可以和杨大哥夫妇四人结伴,一起游山玩水”这一句话,不由悠然神往,想到能与杨过夫妇一起云游天下,当真是平生所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大厅之上,郭靖和殷老英雄等人正在那不知所措,却忽然见到黄蓉从内堂出来,脸上笑意盈盈。殷老英雄忙上前问讯,黄蓉笑道:“小女说适才只是与贤侄闹着玩的,叫贤侄莫放在心上。”殷老英雄大喜,笑道:“年轻人打打闹闹,自然是平常不过。”殷长庚见黄蓉满脸笑意,似是所说不假,但心里掠过适才情景,终究忐忑不安。黄蓉见了殷长庚脸色,又说道:“小女在内堂不住称赞殷贤侄,说殷贤侄年少英俊,武功了得,实是难得的佳偶良婿。只是小女脸皮子薄,不敢当众向殷贤侄赔礼道歉,因此叫我这个当娘的来给贤侄赔个罪了。”这几句话说下来,殷长庚不由转怒为喜,连忙道:“伯母不敢当,是小子无礼在先,理应小子赔罪才是。”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到了晚间,岛上所有人齐聚大厅之上,耶律齐还特地出岛寻了一队乐器师来。但见大厅之上,红灯高照,喜乐欢奏,人人脸上皆是喜气洋洋之色。待到拜堂之时,郭靖夫妇与殷老英雄三人欢欢喜喜地坐了高堂之位,坐定之后,持婚人在旁高声叫道:“新郎新娘出来拜天地喽!”厅上众人高声起哄,闹声中,殷长庚在耶律齐陪伴下,当先走了出来。

    厅上众人见殷长庚脸带笑容,身穿喜服,长身而立,极尽英俊潇洒之色,不由发出一阵赞叹之声。殷老英雄笑呵呵地看着儿子,脸上满是自豪之色;郭靖夫妇俩对望一眼,脸上也均露出欣慰表情。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郭襄出来,持婚人又高声叫道:“有请新娘出堂!”声音传出,仍不见郭襄出来,持婚人又叫了两遍,里堂却是一个人影出不见得。厅上众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黄蓉眉头微皱,暗道:“芙儿怎么搞的,还不陪着襄儿出来。”对旁边的郭破虏使了个眼色。郭破虏会意,往里堂跑去。

    过了一会,却见郭破虏带着郭芙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郭破虏叫道:“爹、娘,不好了。二姐她跑走了。”此言一出,厅上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郭靖猛地站起身来喝问道:“你说甚么!襄儿跑走了?跑去哪儿?”黄蓉对郭芙问道:“芙儿,你不是陪着襄儿吗?”郭芙脸上尽是羞愧之色,向郭靖夫妇说道:“爹、娘,妹子她、她说要去请杨……去请一个人过来喝喜酒,她说那个人一定会送礼物给她。我不让她走,她便点了我的穴道,自己跳到窗外跑了。”

    郭靖闻言大怒,一掌将旁边的茶椅拍得粉碎,咬牙切齿道:“混帐!这个小畜生!气死我了!”黄蓉忙拉住丈夫,说道:“襄儿一时糊涂,这时怕还没离岛,我们去找她回来。”话音刚落,却见一个仆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着郭靖说道:“老爷,二小姐她抢了一只船,离岛去了。”郭靖怒火中烧,连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一屁股坐回位子上,拳头紧握,脸上青筋暴涨,直气得混身颤抖。

    黄蓉心中也是气恼不己,暗骂小女儿真不懂事。但她生知丈夫为人,当年郭芙对不起杨过,郭靖甚至连郭芙的手臂都要斩了。此时见丈夫气成这个模样,若是让他出岛去追郭襄,恐怕在盛怒之下,取了郭襄小命都说不定。想及于此,黄蓉忙不断用手抚着郭靖胸口,劝道:“襄儿己经离岛,追也追不回来。靖哥哥,身子要紧。”

    厅上众人见郭襄逃婚,一时都惊在当地,人人不知所措。殷长庚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中怒火燃烧不止,他自小气盛孤傲,哪曾受过如此之辱。突然一伸手,将身上的喜服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迈出大厅去了。殷老英雄见场面突变,不知如何是好,见儿子愤而出厅,怕他做出甚么事来,忙向郭靖夫妇二人赔了个罪,追出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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