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目送拓跋兴业的身形消失在夜色里,楚凌方才有功夫去看那拦路的人。其实对方的身份也不难猜测,整个上京有本事有胆子来拦拓跋兴业和楚凌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楚凌看着正与君无欢打的不可开交的人,果然不出所料——百里轻鸿。

    百里轻鸿并没有去追拓跋兴业,他又不是傻子。就算他摆脱了君无欢和楚凌追上去,也不是拓跋兴业的对手。更何况,以他一人之力要对付神佑公主和君无欢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所以,打了一阵之后,百里轻鸿主动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见他推开,君无欢也不继续纠缠跟着后退了两步,神色淡然地看着对面的百里轻鸿。远处的天边已经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白,此时他们所在的山坡下却依然是一片幽暗。三人都是内力眼力非凡的人,自然能够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色。

    “看来,当年那场变故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百里轻鸿先一步开口,淡淡道。楚凌微微一怔,侧首看向君无欢。君无欢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微微挑眉道:“驸马这几年,倒是变化不小。看来你不是来替拓跋梁拦人的。”

    百里轻鸿笑容冷淡,“拓跋梁?我为何要替他拦人?更何况,拓跋梁现在只怕未必知道拓跋兴业已经出了天牢吧?”说话间,目光却是落到了楚凌的身上。楚凌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驸马果然消息灵通。”百里轻鸿道:“有人请我看顾公主在宫中的安危。以免公主一不小心…真的陷在宫里出不来了。不过,倒是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

    百里轻鸿其实并没有看到楚凌对拓跋梁做了什么,毕竟他也不能随意离开宴会。更不用说冥狱守卫森严,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潜入进去。只是看到楚凌穿着祝摇红的衣服带着拓跋梁的令牌出宫,百里轻鸿就隐约猜到她做了什么事。毕竟拓跋梁的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只可惜,拓跋梁在这方面显然是玩不过神佑公主的。便宜没占到不说,反倒是吃了个闷亏。回头拓跋梁就算心中再恨,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拿这事儿找神佑公主算账。

    “你来做什么?”君无欢问道。百里轻鸿回头看了一眼小道的尽头,前方只有一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只听百里轻鸿淡淡道:“拓跋大将军毕竟是一代名将,我来送他一程。”楚凌有些怪异地看了百里轻鸿一眼,这位是不是忘了他当年之所以成为俘虏,她师父也是贡献了一份力量的。

    百里轻鸿并不在意楚凌的眼光,而是看向君无欢道:“拓跋兴业一走,拓跋梁必会加速收拢貊族兵马。再次攻打沧云城时日不远,城主这个时候不在沧云城还到上京来……”话说到一半,百里轻鸿的目光转到楚凌身上,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却很明显,沧云城主竟然也为了女子而耽误正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君无欢握着楚凌的手,并不在意百里轻鸿的话,淡然道:“出兵沧云?未必。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啃他啃不下来的骨头。这两年拓跋梁将注意力转到关外,难道不是这个原因么?”百里轻鸿神色微沉,抬眼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两年拓跋兴业征伐关外各部,虽然引得许多部族不满。但是你应该知道…总是有一些人,想要往上走,想要追随强者的。”

    “哦?”君无欢有些意外,“能让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提醒,想必不是小事。”

    百里轻鸿道:“塞外与乌延、勒叶齐名的呼阑部归顺了拓跋梁。你们应该有些了解,呼阑部的属地距离关内遥远,因此名声不显。但是在关外,他们的实力丝毫不比其他两部弱。如今乌延因为贺兰真的关系更亲近拓跋罗一些,勒叶部自然是站在拓跋梁一边。一旦呼阑部加入……”

    君无欢微微蹙眉,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拓跋梁以什么条件说动素和明光的?“素和明光正是如今关外呼阑部首领的名字。

    百里轻鸿道:“迎娶素和明光的嫡亲妹妹为右皇后,并且…立右皇后所生之子为太子。”

    楚凌挑眉,“大皇后没有意见么?”大皇后虽然两个儿子都废了,但是身后的勒叶部也不是好欺负的。百里轻鸿垂眸,淡淡道:“所以,陛下还会纳大皇后的一位侄女为妃。若是有素和明光鼎力相助,拓跋梁也未必就怕勒叶部。”如今北晋国力强盛,不愿意得罪关外部落但并不表示真的怕了他们。若真的跟拓跋梁撕破了脸,勒叶部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君无欢剑眉微蹙,如果真如百里轻鸿所说的话,确实是相当麻烦,“素和明光这次也会到上京?”百里轻鸿点头,“自然,三天后到。”

    君无欢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吧。”百里轻鸿也不啰嗦,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飞身离开很快融入了幽暗夜色中。楚凌微微扬眉道:“百里轻鸿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咱们这个消息?”君无欢拉着楚凌往回头,一边道:“也是为了确定拓跋兴业真的走了。”楚凌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师父若是一直留在上京,对百里轻鸿来说也是个阻碍。他这是想让你出面对付那个…素和明光?”百里轻鸿如今算是和拓跋明珠困在一起的,也算是勒叶部一边的。如果素和明光的嫡亲妹妹真的生下皇子,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舅舅扶持,大皇后一脉就要势弱了。

    君无欢道:“大约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没有足够的筹码我是不会出手的。素和明光段时间内还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就算是要打仗,也是貊族的人马先行。拓跋梁不可能调动呼阑部的兵马入关,其不说素和明光愿不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就只是拓跋梁自己,难道不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么?楚凌偏着头思索了片刻,轻啧了一声道:“我觉得拓跋梁的日子过的也不容易啊。”

    君无欢淡笑,“谁的日子过的容易呢。”人生在世,总不能万事顺心的。比起旁人,成功上位登上皇位的拓跋梁运气已经是相当得好了。

    他们回到皇城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城中的守卫森严了许多,虽然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街道上也没多少人,只有一些小摊贩正在做着准备,街上巡逻的守卫却比平常多了两倍不止。两人避开了街上巡逻的士兵,悄然回到了武安郡主府。看到两人回来,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襄国公抹了一把汗喃喃道。

    楚凌问道:“宫里有人来过么?”

    萧艨道:“两刻钟前,有人在府邸外面徘徊探视,不过没有人进来过。”楚凌点点头,算了算时间拓跋梁这个时候也确实应该被人发现了。摆摆手,楚凌道:“既然没事,就不用管了。都去休息吧。”襄国公有些迟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楚凌笑道:“能出什么事?舅舅不用担心,总之…昨晚我身体不适,早早的就回来休息了。不管是谁问都这么说就行了。”襄国公皱眉道:“貊族人只怕不会相信。”

    楚凌不以为然,“谁管他们信不信呢?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来找本公主便是了。”说罢,便拽着君无欢回房去了。玉霓裳看着两人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指着君无欢的背影道:“唉?他、他……”公主回房休息,为什么要拽上哪一个。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声来,就被肖嫣儿上前捂住了嘴,笑眯眯地道:“别他啊他的啦,等了一晚上好困,霓裳咱们去休息吧。”

    “唔唔。”玉霓裳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却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肖嫣儿拉走了。云行月看向萧艨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想问什么?

    萧艨摇了摇头,果断地道:“我也去休息了。”

    皇宫里,拓跋梁神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盯着跪在跟前的人。一身黑衣的冥狱首领低垂眼眸跪在地上,双眸定定地盯着跟前的地面。不是他胆子小,而是陛下此时的模样着实是有些有碍观战,若是看多了难免不被陛下记恨。

    拓跋梁此时依然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原本还算有几分威严和英挺的脸此时不仅是阴沉的发黑,更重要的是还有些青青紫紫甚至肿起来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脸好像是胖了一圈,最先进去的侍卫险些没有认出来这是皇帝陛下。

    拓跋梁是一个时辰前才被提醒他该上早朝了却没有回应方才察觉不对的侍卫救下来的。侍卫推开门就看到瑶妃娘娘半躺在软榻上生死不明,陛下则被人扔在了地上,整个人昏迷着而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侍卫顿时觉得不妙,他们昨晚明明看到瑶妃娘娘怒气冲冲地走了啊。现在瑶妃躺在这里而本该在这里的神佑公主却不见了。那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固然让拓跋梁愤怒,但更让拓跋梁怒不可遏的却是楚卿衣将被关在天牢里的拓跋兴业给带走了!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令牌不见了,拓跋梁心中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连忙派人去天牢,果然…拓跋兴业早就已经被人带走多时了。愤怒地拓跋梁很想立刻宰了那个神佑公主,但理智却只能让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昨晚的事情不好明说,现在只怕更是连证据都找不到了。

    “陛下,公主来了。”内侍匆匆进来,低声禀告道。

    拓跋梁轻哼了一声道:“让她进来。”片刻后,拓跋明珠快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拓跋梁的模样,拓跋明珠吓了一跳险些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父皇,您……”

    “闭嘴。”拓跋梁冷声道,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人提起他的脸。拓跋明珠咬了咬唇角,她本来是想要来问问父皇出了什么事突然让兵马整个上京的搜索巡逻,顺便告诉父皇自己有了身孕的喜讯。但是现在看拓跋梁的脸色她也知道,父皇只怕是没有心情听了,只得先按下不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冥狱首领,拓跋明珠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拓跋梁冷声道:“拓跋兴业跑了。”

    “什么?!?”拓跋明珠大惊,拓跋兴业跑了?这怎么可能?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拓跋梁鼻青脸肿的模样,拓跋明珠不得不在心中猜测拓跋兴业越狱的事情是否跟父皇现在的模样有关。难不成…拓跋兴业不仅越狱了,越狱之后还跑到宫里来打了父皇一顿?拓跋明珠连忙摇摇头甩去这个荒谬的想法:拓跋兴业绝不是这种幼稚的人。

    “可有什么需要女儿去办的?”拓跋明珠恭敬的问道。拓跋梁这才赞许地看了一眼拓跋明珠,这个女儿虽然有时候心太大了一些,但到底比那几个儿子要机灵一些。想起自己膝下的几个皇子,拓跋梁也皱了皱眉。他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也是时候该考虑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若是现在生下一个皇子好好培养,再过个二三十年倒是正好。

    “拓跋兴业能从天牢逃走,定然跟天启神佑公主有关。你带人去武安郡主府看看。”

    拓跋明珠微微皱眉,“父皇觉得…神佑公主有本事从天牢将拓跋兴业救走?”虽然昨晚楚卿衣提前离席的举动却是有些奇怪,但是说她能闯入天牢救人拓跋明珠却不太相信的。拓跋梁冷冷地扫了拓跋明珠一眼道:“你跟秦殊一起去。”拓跋明珠眼神一黯,连忙低下头应道:“是,父皇。”看来内中还有隐情,她还是先去一趟天牢再说。

    拓跋明珠告退出去,拓跋梁方才看了地上的冥狱首领一眼道:“起来吧。”

    “多谢陛下。”首领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陛下,这神佑公主太狂妄了,要不要给她一个教训?”神佑公主不仅仅是打了陛下的脸,也打了他们冥狱的脸,这个绝对不能忍。

    拓跋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冥狱首领顿时了然。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陛下寿辰期间,正是诸国来贺的时候,自然不能无凭无证对来道贺的公主和使者无礼。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至于私底下怎么样…呵呵,谁知道呢?

    “瑶妃怎么样了?”拓跋梁问道。

    旁边的内侍连忙上前禀告,“启禀陛下,瑶妃娘娘刚刚醒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梁皱眉道。虽然昨晚的事情弄得让拓跋梁十分恼怒,但是他却并没有太过怪罪祝摇红,当然迁怒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但是神佑公主难对付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拓跋梁自然也不会觉得祝摇红出面就能十拿九稳。而且,这次的失败,倒也正好能够让她从此死心,安安分分地留在宫里。

    内侍道:“瑶妃娘娘醒过来之后就浑身痛处难挡,御医开了一些药服用也不甚有用。足足痛了将近一刻钟,方才缓过去了一些。太医这会儿正为瑶妃娘娘会诊呢。陛下对瑶妃的宠爱整个宫里都是知道的,自然也没有人敢怠慢了祝摇红。瑶妃一醒来就无辜浑身疼痛,太医院自然要重视起来。

    “怎么不早说?”拓跋梁怒道,站起身来就往外面走去。他当然知道瑶妃为什么会痛,因为昨晚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倒也不至于忍不了,但是谁也不会喜欢那种痛楚的感觉的。神佑公主下的药果然刁钻,正好就卡在让人还能忍受和痛苦不堪的节线上。内侍和冥狱首领连忙跟了上去,内侍一边解释道:“是瑶妃娘娘不让通知陛下。”

    “她不让说你们便也不说?”拓跋梁冷声道,脚下却加快了几分朝着祝摇红宫殿的方向而去。

    看来,虽然听说陛下将要纳新人入宫,但是对瑶妃娘娘的宠爱却依然如故啊。

    拓跋明珠从皇宫里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貊族人出行并不爱用马车,所以拓跋明珠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对方是谁了。果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阵温雅清隽的容颜。对方对她点头一笑道:“见过公主。”拓跋明珠轻哼一声道:“昨晚夜宴,本宫似乎没看到秦公子。”

    秦殊也不生气,淡淡笑道:“秦某不过一介质子,哪里资格出席宫中夜宴?”

    看着他微微垂眸,神色淡漠的模样,拓跋明珠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幸灾乐祸。这秦殊原本也是一国皇子,甚至有机会问鼎皇位的。如今却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僚。虽然得父皇信任,但是手里无权无势,连朝堂和宫中宴会的资格都没有。当真是可怜。

    但是拓跋明珠是不会同情秦殊的,这两年秦殊已经坏了她太多的事情了。想到此处,拓跋明珠不由在心中暗暗皱眉。谨之明明答应帮她杀了秦殊,但是都这么久了却没有半点动静,看来还是要再催催他才行。秦殊看着拓跋明珠,语气温和,“秦某奉命,在此等候公主。”

    拓跋明珠轻哼了一声道:“秦公子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殊道:“略知一二。”

    拓跋明珠道:“略知一二就想上门问罪天启神佑公主?那位公主殿下可不好对付。”即便是拓跋明珠对楚凌又再多的不满和嫉妒,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秦殊抬眼,“那么,公主意下如何?”拓跋明珠道:“先去一趟天牢,本公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殊略一思索,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公主若是不嫌弃,请上车吧?”

    拓跋明珠打量了一番秦殊的马车,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殊低眉一笑也不动怒重新坐了回去。

    “公子何必对她如此客气?公子一番好意,就算她是公主这也太……”外面赶车的侍卫低声道,声音里满是对拓跋明珠的不满。

    秦殊淡淡道:“既然知道她是公主,对她客气一些也没什么。”

    侍卫道:“她可从未对公子客气过。”

    秦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她本就不必对我客气。算来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拓跋明珠将来哭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跟她争这一时之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侍卫道。

    “那也与我们无关。”秦殊道,“希儿他们也该到了吧?”

    侍卫恭敬地点头道:“是,公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秦殊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他这两年也懂事一些了,等他们到了你暗中看着他一些,别让他惹上什么麻烦。”

    “公子是说……”

    秦殊道:“看着吧,这上京皇城中平静不了。”拓跋梁想要弄出一副四海来朝的盛况,却不知道人多了事自然也会多。这世上臣服于北晋,畏惧貊族的人自然是不少。但是不怕貊族,一心一意想要跟他们作对的人只怕更多。

    平静了几年,上京也该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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