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里出来,襄国公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楚凌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毕竟才刚到上京就被貊族人当殿刁难给了一个下马威,说不是拓跋梁授意的只怕也没有人相信。楚凌也不去劝他,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自己不争气实力不济又怎么能怪别人不给你面子?楚凌觉得,就应该让朝中那些文臣武将通通到上京来溜达两圈,让他们感受一下貊族人是怎么看待天启人,说不定就会有人知耻而后勇,从此发愤图强了呢。

    襄国公见楚凌负手跟在自己身边,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忍不住有些郁闷,“公主,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么?”

    楚凌耸耸肩,笑眯眯地道:“有什么可在乎的?”襄国公气结,道:“方才那些貊族人的态度,公主难道也没有看见么?这事一定是拓跋梁授意地,故意想要给咱们难堪。”楚凌偏着头含笑看着他,“就算您知道是拓跋梁授意的,又能如何?你我是能扑上去暴打拓跋梁一顿,还是父皇能出兵平了北晋给我们出气?”襄国公顿时哑口无言,对啊,就算知道是拓跋梁授意的,他们又能如何?是能押着拓跋梁让他赔礼道歉,还是天启能出兵讨回这个公道?显然都不能。

    看着襄国公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楚凌有些同情地伸手拍拍他的胳膊道:“舅舅不要多想,拓跋梁不会太过分的。来者是客,拓跋梁他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寿宴变得一团糟的。”

    “……”不会太过分…难道就这样么?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襄国公幽幽地望了楚凌一眼,道:“公主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楚凌点了点头也不阻拦,等襄国公走远了方才淡淡吩咐道:“派两个人跟上去,别让舅舅在上京出了什么事。”虽然拓跋梁自己不会干什么,但是却不能保证别人也不干什么。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北晋只怕也不会给他们什么交代。

    “是,公主。”

    “笙笙。”楚凌正要往外走,后面南宫御月带着人追了上来。楚凌回头看着伸手大步流星朝着自己而来的南宫御月,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国师,你不用上早朝么?”南宫御月不以为然,“这段时间的早朝除了拓跋梁的寿辰还有什么可说的?本座难道还要为他的寿辰献计献策?”楚凌淡笑道:“也无不可,君臣有别不是么?”南宫御月再位高权重,也只是国师不是皇帝,给皇帝的寿辰献计献策不是应该的么?

    南宫御月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显然并不怎么将拓跋梁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楚凌微微挑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国师这是打算去哪儿?”南宫御月含笑看着楚凌,楚凌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南宫御月道:“笙笙几年没来上京了,很多地方一定已经不认识了。不如本座亲自做个向导,带笙笙逛一逛这上京皇城?”楚凌无语,你以为这上京是什么变化日新月异的地方么?就格局来说,这上京皇城几百年都没有变过了,更何况是区区四年。

    “本宫还认得路,就不劳烦国师了。”楚凌坚定的拒绝。南宫御月微微扬眉,悠悠道:“去天牢逛逛,公主也不想去么?”

    “……”虽然请人逛天牢着实是一种十分欠打的邀请,但是无奈楚凌现在确实很想逛一逛天牢。原本打算过了今天再向拓跋梁请求去探望拓跋兴业,但是如果可以不经过拓跋梁那自然是更好了。沉吟了片刻,楚凌还是道:“那就有劳国师了。”南宫御月有些不高兴了,“本座请你,你就百般推脱。一听去看拓跋兴业,你就一口答应。”

    “……”国师大人如果好好说话,大家其实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惜,北晋国师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南宫御月不高兴地在前面走着,楚凌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片刻后便与跟在南宫御月身后的宛吟并肩而行了。宛吟倒似乎十分守礼,主动落后了半步。楚凌不由侧首看了看她,只见她神色平静地跟着,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南宫御月身上。眼神幽深,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似乎迷恋却又似乎平静,仿佛还带着几分幽怨,但她的神色却又十分平和自然。既然是身边走着这个全天下的觉得被南宫御月迷恋的神佑公主,她身上竟然也没有多少戾气和怨恨。

    楚凌原本对杨宛吟并没有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她强扑南宫御月。南宫御月这货说不定就需要比他更强悍主动的女人才能压得住他,更何况他祸害的女人只怕也不在少数。而是她在明明有婚约的情况下,不肯接触婚约一边享受着未婚夫带来的好处,一边又去强撩南宫御月,最后干脆跟着南宫御月跑了。这件事虽然杨家低调处理了,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病死了?为此,惠和郡主没少找杨家的麻烦。

    总得来说,从前楚凌对杨宛吟这个人完全不感兴趣。倒是这两次见面,楚凌觉得宛吟这三年还是有些变化的,只是南宫御月明显没有将这个变化当成一回事,所以,南宫御月也完全不将宛吟当一回事。

    看不起女人,是会倒大霉的,楚凌在心中默默道。

    “怎么这么慢!”南宫御月走了一会儿发现楚凌没有追上来,转过身来发现楚凌竟然走在宛吟身边顿时有些不悦。在别人眼中一红裳一白衣两个绝色女子走在一起,是难得一见的绝美景致。但是南宫御月却半点也不放在眼里,甚至看向宛吟的目光里还多了几分杀气。宛吟沉默地停下了脚步,与楚凌拉开了距离。楚凌垂眸淡然一笑,即便是如此宛吟竟然依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敌意。若不是她的演技实在是太好连她都一起骗过了,那就是…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某个目标和决定,而这,与她楚凌无关。

    时隔数日,楚凌再一次见到拓跋兴业。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有南宫国师开路,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天牢。拓跋兴业再次看到楚凌并没有觉得高兴,反倒是皱紧了眉头,“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赶紧离开上京么?”楚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道:“师父没说啊,而且…我现在也不能离开上京。外人都知道我回到上京了,不来看看师父也说不过去啊。”尊师重道到哪儿都是对的。

    拓跋兴业一怔,楚凌提醒道:“师父你忘啦,过几天是拓跋梁的寿辰,我是奉命来祝寿的。”所以她真的不能走啊。

    拓跋兴业还真忘了,毕竟他又不是那些善于逢迎拍马的人,跟拓跋梁的关系也算不上好,记着他的寿辰日子做什么?

    拓跋兴业皱眉道:“那你也不该来。”

    楚凌抓着栏杆靠近了一些,笑道:“师父,你不生我的气啦?”

    拓跋兴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楚凌轻声哼哼道:“我也觉得师父不会生我的气,毕竟师父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连阿赞做了这种事情你都肯替他顶罪,徒儿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你做的事情,对貊族人来说比伤天害理更严重。拓跋兴业不说话,楚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靠着牢房的栏杆坐了下来,叨叨絮絮地说起这几年的一些事情,还有些感慨地道:“师父,徒儿已经成婚了,可惜你徒弟女婿不能来给你行礼了。”拓跋兴业原本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但是听到此处也不由得侧首看了她一眼,道:“你还年轻,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楚凌楞了一下,不由失笑。感情师父以为她实在伤感君无欢的去世,只是这事情却不好跟他老人家明说只得默默认了。盯着拓跋兴业的脸道:“师父为了阿赞连命都不要了,我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忘了他呢?”拓跋兴业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若是不告诉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查下去?”

    楚凌垂眸,思索了良久方才道:“如果师父真的觉得,无论什么原因,都甘愿为了阿赞一死无怨无悔。我自然是不会管的。但是,师父…值得么?”

    “我不会死。”拓跋兴业淡淡道。拓跋兴业并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也并没有打算去死,当然如果必要他也不怕死。

    “你会!”楚凌声音难得有些尖锐起来,目光定定地盯着拓跋兴业道:“师父的脸色看起来,比前几天苍白了许多。”拓跋兴业道:“好些日子没晒太阳,自然是白了一些。”楚凌有些无奈地苦笑,“师父,你真的要为了阿赞不顾一切么?如果是,我现在就离开。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这件事还有别的内情,若是你被人害得枉死,作为徒弟我总是要为师父报仇的。”楚凌并非不相信拓跋兴业的判断,而是她实在无法理解师父这样的性格到底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替拓跋赞顶罪。而且,还是那样不光彩的罪名?

    拓跋兴业闭了闭眼睛,道:“你若是一定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阿赞不是你的对手,我不希望你以后去为难阿赞,明白么?你若是不明白……”楚凌笑吟吟地道:“我若是不明白,师父打算如何?”拓跋兴业道:“那我以后就不是你的师父了,就算我死了,你自然也不用为我报仇。”楚凌轻哼一声,喃喃道:“师父可真狠心。我还以为师父最疼我呢,原来到头来师父最疼的还是阿赞。可惜我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师父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关他一辈子。”

    “……”拓跋兴业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道:“阿赞…他,我答应过陛下,就阿赞一次性命。”

    楚凌望着拓跋兴业半晌没有说话,拓跋兴业说完这句话,仿佛也完全放松下来了一般。良久,楚凌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师父,你这么藏着掖着,我还以为阿赞是你的私生子呢。”

    “胡闹!”拓跋兴业沉声道。楚凌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胡闹啊?

    “所以,就为了一个承诺,师父你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楚凌觉得自己有点懵,她这几天真的考虑过拓跋赞可能是师父的私生子,亲侄子,亲外甥,心上人的儿子等等……总之就是给先皇戴了无数顶有颜色地帽子。谁知道……最后只是为了一个承诺?话说回来,北晋先皇有这么疼拓跋赞么?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承诺用在拓跋赞身上而不是拓跋罗或者拓跋胤?

    拓跋兴业道:“人无信不立,先皇对我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曾经有过救命之恩。”所以他明明不喜欢战场杀戮,却还是一直追随北晋皇南征北战,甚至在他驾崩之后也没有立刻归隐山林。如果仗着人死了就不可不守承诺,那他拓跋兴业也枉为人了。楚凌没好气地道:“要救拓跋赞也不是只有替他顶罪一条路啊。就凭师父你的武功,难道还救不了拓跋赞?”哪怕拓跋赞马上就要被拖上法场了,师父要救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拓跋梁只怕也不会真的将拓跋赞拖去杀了吧?

    对于拓跋兴业死守承诺的事情楚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信守承诺是做人的道德,虽然绝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无法完全做到,但也不妨碍这世上有一些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恪守的人。拓跋兴业身为宗师级的绝顶高手,必然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底线的。只是楚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

    拓跋兴业沉默了一下,道:“他不肯走。”

    楚凌默然,也就是说拓跋赞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而且事情确实被拓跋梁撞破了。但是拓跋兴业要带他离开,他却不肯走。

    楚凌冷笑一声,不肯走?他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楚凌问道:“师父,阿赞…知道你对先皇有这个承诺么?”

    拓跋兴业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否则他成不了绝世名将也成不了绝顶高手。先前是不愿意去想,但只要他愿意,其实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或者他不是不愿意去想,而是想明白了却还是打算遵守诺言。拓跋赞…楚凌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的攥紧了。阿赞竟然…真的故意陷害师父!也许这不叫陷害,这是师父自己心甘情愿踏入这个圈套的。

    “师父,为了这样的人值么?”楚凌悠悠问道。

    拓跋兴业道:“没什么值不值的,我既然答应了陛下,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应该的。此事过后,朝堂上这些事情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此事过后,你连命都要没了!”楚凌怒道。

    拓跋兴业摇摇头道:“笙儿,你走吧。不要为难…十七皇子了。他也不是你的师弟,以后…你自己小心一些。”这个小心,自然是指遇上拓跋赞的时候。楚凌还想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然后就是南宫御月和人说话的声音,对方显然是想要往里面闯,却被南宫御月拦在了外面。

    “有人来了,你走吧。”拓跋兴业道。

    楚凌飞快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沉声道:“师父,你若是死在天牢里,我一定杀了拓跋赞给你陪葬!”说罢,也不管拓跋兴业还想要说什么,飞快地往外面走去。

    门外,天牢中有些阴暗的长廊里,南宫御月正挡在跟前拦住了几个人的去路。对方对南宫御月的行为显然是愤怒之极,全然不顾身份的大声怒斥,“你身为北晋国师,却处处帮着天启公主,国师这是想要叛国么!”

    南宫御月嗤笑一声,悠悠然道:“叛国?昭国公主好大的口气啊。神佑公主乃是拓跋大将军的亲传弟子,来拜见师父怎么了?”与南宫御月对峙的正是一袭华服匆匆赶来的拓跋明珠,拓跋明珠冷笑一声道:“她不过是个骗子,算什么亲传弟子?更何况,别说是弟子,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也没有随便出入天牢探视重犯的道理!”

    南宫御月懒懒道:“公主不说,本座倒是还忘了,大将军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关在天牢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北晋江山未定,陛下就已经开始剪除功臣了?”

    “你胡说什么!”拓跋明珠怒道,“拓跋兴业居功自傲,拥兵自重,意图……”

    南宫御月嗤笑一声,“这些废话,你拿去糊弄傻子吧。拓跋兴业那种人,若是知道什么叫拥兵自重……”一直致力于说拓跋兴业坏话的国师表示,偶尔想说几句好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说到此处,拓跋明珠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淡淡一笑道:“国师想要救拓跋兴业讨好神佑公主么?只怕有些难呢。国师消息灵通,怎么会不知道拓跋兴业到底是为了什么被关起来的?父皇如今只是这样将他关起来,算是给他面子了。毕竟…拓跋大将军一代名将,若是名声毁于一旦,以我北晋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国师觉得对拓跋兴业这种人来说,是没了性命重要还是没了名声重要?”拓跋兴业自愿入狱,谁能救得了?

    南宫御月看着拓跋明珠难掩得意的脸有些厌烦,摆摆手道:“你们高兴就好,本座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们计较,滚。”说完,又看了一眼跟在拓跋明珠身后的百里轻鸿,神情讥诮,“这种嘴脸的女人你也能啃得下去,就看女人的眼光来说,拓跋胤可比你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当然,本座的眼光更好。”最后,国师大人也没忘记吹捧自己一把。拓跋明珠这会儿敢跟他叫嚣,不就是仗着有百里轻鸿跟着一道么?真打起来,百里轻鸿也未必是本座的对手。

    “南宫御月!”拓跋明珠最恨的就是有人挑拨自己和百里轻鸿的关系,闻言也顾不得仪态高声尖叫起来。

    南宫御月优雅地伸手揉了揉耳朵,嫌弃地道:“吵死了,你是老母鸡么?谁不知道你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有一把好嗓子么?若是在白塔,你这种货色连在本座跟前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噗嗤。”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楚凌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楚凌,南宫御月立刻变脸,“笙笙,你瞧瞧都是公主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我们北晋的臣子真是可怜啊。”

    楚凌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昭国公主,驸马。幸会。”就南宫御月这个拉仇恨的力度,她也没打算跟这两位有什么和睦地关系了。反正本来就撕破脸了,要知道她跟百里轻鸿之间可还隔着不小的仇恨呢。打完招呼,楚凌便对南宫御月道:“今天多谢国师了,若是没事我们就先出去吧?”

    南宫御月没好气地道:“本座在这种鬼地方能有什么事?拓跋兴业那那家伙在里面没被人折磨死吧?”

    “……”楚凌懒得理他,漫步朝着天牢外面走去。

    身后,拓跋明珠的声音有些尖锐地传来,“我还以为天启的女人有多三贞九烈呢,那君无欢也是可怜,才死了没几年神佑公主就跟杀夫仇人搅和到一起了?果然,南人的女人都是人尽可夫的……”

    “啪!”话音未落,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了拓跋明珠的脸上。

    南宫御月望着自己的修长的手指,很是遗憾地道:“本座喜欢杀夫仇人这个称号。”可惜,君无欢那混蛋杀不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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