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间,武念卿将乌骓马放去吃草,他自己则跳上一株大树,暂作休息。此处树高风大,甚是凉爽,也没有蚊虫。武念卿感觉惬意,渐渐要睡着,却是隐约中听到呜咽之声。他猛地睁开眼来,侧耳静听。

    他功力极深,一运起神功,便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是个男子的声音,似乎离他栖身处不远。听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便奇怪,细听之下,这个男子竟然一时呜咽,一时发怒。更让他奇怪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女子轻声缓泣,他不由得毛骨悚然,难不成是一对夫妻鬼?

    可是,他艺高人胆大,就算是鬼,他也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鬼。于是,他轻轻纵身,向声音来处跃去。此时正值盛夏,繁星满天,他跃到了一株大树上,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树干上。他向四处一望,但见此处只有几株大树,也算空旷。星光照耀下,他看到树下一个女子靠着树根坐着。

    但见这个女子蜷缩着双腿,双臂环抱,正自啜泣。武念卿虽然看不见她的样貌,但是从她的动作和声音判断她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他细想之下,似乎认识这个女子。他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女子的身影,正是他在福建一带遇到的那个被马步芳纠缠的少女。武念卿确定这个女子就是那个少女,心道:“不知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怎么又到了此处?”

    他又朝男子的声音来处看去,但见这个少女对面坐着一个男子,正自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似乎是醉了,一边喝着,一边呜咽。武念卿看不清他的容貌,不免心道:“这男子又是谁?怎么也在此哭泣?”他看到一个大男人在此哭泣,不由得鄙视好笑,却也突然想到自己的经历,他自己不也是为香儿哭泣过么。这时,他便也不对这个男子有什么偏见,只是急欲知道他们二人为何深夜在此哭泣。

    他突地全身一震,他看着少女的身影,又看了看男子的身影,不是马步芳是谁?

    武念卿正自惊异之际,却突听这个少女开口道:“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我哪里得罪了你?”武念卿却也纳闷,他知道马步芳穷凶极恶,他遇到的女子都是被他先奸后杀,怎么他数次与这个女子碰面,怎么都没有伤害她呢?

    武念卿疑惑之际,突见马步芳突然发狂,猛的站了起来,将酒坛摔得粉碎,怒吼道:“你不喜欢我,却为什么要和我说话?你不喜欢我,却为什么要冲着我笑?”说到此处,他又“啊”的大叫一声,一拳打在身后的大树上,震得树叶纷纷落下。武念卿不免心惊,显然马步芳的武功又长进了。

    这个少女被他吓得尖声大叫,更是缩做了一团。

    武念卿看着马步芳颓废的样子,不似先前不可一世,不免心想,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如此不济,是受了什么打击么?他也不免怀疑这少女和马步芳以前就认识。

    马步芳咆哮着在少女面前走来走去,显得甚是焦躁。这时,这个少女又即开口,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从未对你笑过,是你先缠着我,我才和你说话的,而且是骂你。我对你才不会有情义呢!”

    马步芳听了此话,更是怒不可遏,骂道:“你,你是个荡妇,你是个狐狸精!”说着,他又突然蹲下,抱着头大哭起来。这个少女看到马步芳精神失常,她也被吓得不敢再说话了。马步芳哭了一阵,突然走到这个少女面前,突地跪下,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双肩。

    武念卿知道马步芳是喝醉了,他虽然对这个少女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却想着她自嫌贫爱富,她若有难,他却是不能见死不救的。于是,他摘了一片树叶,紧捏在手里,万一马步芳要伤害她,他就会用这片树叶去救这个少女。他不喜欢这个少女,所以就算救她,他也不愿露面。

    武念卿暗运神功,静观其变。这个少女早已被马步芳的举动吓呆了,闭了眼睛不敢去看马步芳那扭曲的面庞,却听马步芳开口说话,道:“王小姐,我再不是那个卖豆腐的穷小子了。如今,我练了一身的好武艺,假以时日,我便天下无敌了。到时候,我们要什么有什么,我们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好不好。”

    这个少女听了此言,张开眼睛,怯怯的道:“我不是王小姐,我叫锐锐。”马步芳听了她的回话,他便吼道:“不是,你就是王家大小姐。当年,我每天去你家门前卖豆腐,你总是买我的豆腐,还夸我的豆腐好吃,而且,你总是对我微笑,笑的是那样的美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你。可是,有一日我去你家门前,见你脸有忧色,我问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哭过。我一听说,当时便急了,不知是谁惹你生气?你却告诉我,你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时我便呆住了,然后呆呆的推着豆腐回了家,当夜我一夜未眠,想着你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和我说你哭过,还说你要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突然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我想,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为何要和我说你哭过?为何要和我说你要走了?又为何要和我说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想到此处,不由得来了勇气,于是,我便在夜里去到你家的后门,一直守到了清晨,等到你家的丫鬟开门,我让她把你叫了出来,我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你却突地变了脸,对我嗤之以鼻,说我是神经病,叫我以后不要再去烦你。”

    马步芳说到伤心处,突然跳了起来,怒吼连连,吓得那个少女抱头尖叫。武念卿抬手便要将树叶射出,可是,他见马步芳虽然发狂,却没有要伤害人的意思,他便又将手放下,心道:“看来,是马步芳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想起了他的伤心往事,错将这个锐锐姑娘当成了他的心上人。又想起她当年对他的冷漠,所以他才会发狂。”

    这时,马步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突然又开口道:“我只道你是嫌弃我是一个卖豆腐的穷小子,配不上你。所以,你如此的对我,我也并不生气,我发誓要混出个名堂,然后再来娶你。于是,我便去投了军,好不容易混到了杨广的身边,最后让我得了这武功秘笈。”马步芳说到此处,显得十分的兴奋,仰天笑道:“这本秘笈,乃是天下武学之最,多少人都对他垂涎三尺,可是,最终还是让我得了。哈哈,你说,这不是天意么?”

    武念卿听了此言,心中不由得一惊,心道:“怎么?他竟然在隋炀帝身边侍从过?看来他武功进益如此的迅速,定然是他所说的秘笈的功劳。或许这本秘笈是杨广的,皇帝的御用品,外人哪里能够得知呢,怪不得江湖人都不知道马步芳武功的来历。只是不知,这武功秘笈到底是什么功夫,竟然能让堂堂的一国之君也要把它据为己有。我只知炀帝暴虐昏庸,却不知他也喜爱厉害的武功。”

    武念卿正想到此,却听马步芳泣道:“我练了这本武功秘笈之后,便去找你,我指望着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从此咱们逍遥快活。可是,谁知道你却已经······”说到此处,他又显得十分的激动,道:“可谁知,我再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嫁人了。我辗转打听到了你的住址,终于找到了你,你却叫我滚。”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变得十分的恐怖,眼中似欲喷出火来。他冲着锐锐又吼道:“这么多年,我为了你忍辱负重,终于练成了绝世的武功,你却如此的对待我!你既然这样对我,那么当初为何要和我说话,为何要对我说你要走了?为何对我说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你可知我有多么的心痛,啊······”他说着大吼一阵,一拳打在了武念卿所在的树上,差一点将武念卿震下树来。

    然后,他又恶狠狠地对锐锐道:“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能白吃了!”武念卿听到了他的说话,不禁感觉毛骨悚然,他不知一个人的声音为何会变得如此的恐怖。却又听马步芳续道:“所以,我必须要得到你,我不会让别的男人再碰你,所以······”他说着此话,武念卿便感到一种不祥,只见马步芳浑身颤栗,声音转回悲伤,说道:“所以,我强行得到了你,我又杀了你,我还杀了你的夫君,杀了你的全家!”

    眼前这个少女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又是尖叫一声。武念卿也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心道:“这也太过残忍,为何要杀这么多人?”却见马步芳发狂似的摩拳擦掌,那阴森恐怖的声音还时不时的传入武念卿的耳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的全家,我要让你因为伤害了我而后悔一辈子。

    马步芳突然瞪着锐锐,表情恐怖的看着她,叫道:“王小姐,是你?你来了,你来找我索命了么?”他的声音似是害怕极了。武念卿知道他是伤心过度,又加喝醉了酒,产生了幻觉,把这个锐锐姑娘当成了王家大小姐。突听马步芳怒吼道:“我不怕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我要杀了你!”

    马步芳怒吼着,举掌便要拍向锐锐的天灵盖。武念卿一惊不小,便要发射树叶。突然,斜刺里窜出一人,闪电般将马步芳的手臂格开,马步芳却也是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马步芳倒地之后,嘴里还是不住的念叨着“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对我说你哭过?为何对我说你要走了?又为何对我说再也见不到你了?······”后面的话,含混不清,武念卿已经辨别不出是些什么话了。马步芳含混不清的念叨了一会,竟然就歪在地上睡着了。

    武念卿细看来人,却是颜如玉。武念卿本待下去教训他一顿。但是,见到他面似女子,动作忸怩,不免觉得恶心,也就不想理会他了。

    这时,却听颜如玉开口说话,道:“姑娘不必害怕,他已经睡着了。”锐锐呆呆的看着他不说话,他便又道:“不知姑娘芳名?”锐锐看了他一会,见他如此的打扮,却也喜欢。于是,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说道:“我叫锐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她便福了一福。

    颜如玉忙即扶着她,道:“小生颜如玉,姑娘太客气了。”锐锐听了颜如玉的话,又抬头看了看他,便道:“你有钱么?”颜如玉听了此话,立时愣在了那里,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是,随即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家父是做行商的,所以,小生家中略有薄资。”

    这个锐锐一听说他家有财,便欢喜道:“你带我走吧。”颜如玉一愣,随即道:“如此深夜,又在荒郊,姑娘一人也是危险之极,那就由我护送姑娘一程吧。”他说着,便拉着锐锐一起走路。

    武念卿见他们一见如故,他也就不再理他们,准备回到他的来处。却听颜如玉问锐锐,道:“姑娘脸上这胭脂好亮好香,不知姑娘是从哪里买来的,小生也想用一用。”武念卿听此,不免恶心异常,他一分神,便没心思听他们后面的对话。他不愿意听颜如玉这不阴不阳的声音,也不再去理会地上的马步芳,他便纵起轻功,回到了原处。

    武念卿重又躺在树干上,想着马步芳的言语和形状。想他这名满江湖的高手,竟然也有这等伤心往事,不免为他惋惜。他想着马步芳的言语,心中却也道:“这王家小姐我虽不识,可是,想来她对着马步芳微笑,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对他说她哭过,她要走了,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许只不过是出于朋友之宜。马步芳又为何如此的执迷,竟然就把这种友谊当成了爱情。哎······”

    他叹了口气,又想道:“便似雪妹一样,她不也是将我当成亲哥哥么。”他想着林雪,却又不免想到,香儿会将他当成朋友呢,还是陌路?难不成他也要向马步芳一样,得不到香儿便去杀了她么?想到此处,他使劲摇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只要香儿开心快乐,我什么都无所谓的。”

    他想着马步芳的情状,突地明白马步芳为何会**成性——只因王小姐之故。他不由得摇着头,叹息一声,又喃喃的道:“爱若是变成了仇恨是多么的可怕呀。王家小姐,你可知就因为你一时的错误,害了多少良家少女!”

    武念卿想到此处,不免又想起了都督府中的那个少女,心道:“她那天对我的好,是出于什么心理呢?”他想着当日的情景,不由得嘴角微扬,开心的笑了。武念卿在树上一直睡到枝头鸟鸣,他睁眼看见天色已明,便纵下树来。乌骓马早已站在树下,武念卿笑着抚了抚马鬃,然后他便骑上它朝晋阳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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