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里,一道白光平空掠起,穿透了层层浓浓的杀气,在空气中出撕衣裂帛之声,刺向叶逸秋的背脊,刹那间,叶逸秋背脊上的“大椎”、“神道”、“神堂”、“中枢”、“脊中”、“命门”、“阳关”诸**全都在这一只“魔手”的笼罩之中。

    自从吕奉祖以一双“魔手”在江湖上迅崛起之后,山西吕家的点**功夫便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就好像慕容世家的易容之术,绝对没有人可以分庭抗礼,这也成为了吕氏后辈最引以为傲的理由。吕浪在年轻一代中,天资最是聪明,加之勤奋好学,不出十年,便已掌握了“魔手”点**功夫的要诀,此刻的造诣,已不在其祖父之下。

    每一次与对手交锋,吕浪都极少失手,不是因为他出手次数太少,也不是因为他的对手太弱,实在是他的武功已属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失手,只听“卟卟卟卟”之声不绝,这一招“天女散花”的点**手法,每一指都戳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之上,却是一张用松木做成的板凳,定睛看时,明明坐在这张板凳上的叶逸秋,此刻竟神情悠闲地坐在对面。

    “好轻功。”吕浪沉着脸冷笑一声,突然一拳直击而出,但到中途,竟又变拳为指,往叶逸秋胸前“玉堂”、“膻中”、“中庭”、“鸠尾”、“巨阙”、“上脘”、“中脘”等十几道**位一路戳了下去,手法之快,出手之稳,认**之准,俨然已有名家风范。

    叶逸秋坐在桌子之前,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举着酒碗,胸前空门本已大开,谁知吕浪的手才刚刚一动,叶逸秋的左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酒坛子忽然飞了起来,恰好挡住了吕浪的攻击路线。

    吕浪脸色微变,立即化指为掌,以力御力,轻巧地托住了酒坛子,随即内力一吐,酒坛子便又向叶逸秋迎面飞去,与此同时,他左手也不闲着,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哗啦啦”一阵声响,木屑纷飞。

    宋妍出一声惊呼,娇柔的身子就像是一片枯叶般向后飞掠出去,叶逸秋却连人带凳退出了一丈。

    “你为什么不出手?”吕浪倏然顿住身形,双目圆睁,怒视着中逸秋,“传说中的杀手‘一刀两断’,是何等的英雄,为什么我看到的却只是个只守不攻的孬种?”

    “因为我不想加深我们之间的误会,如果我一出手,我这杀人之罪就永远也洗不清了。”叶逸秋摇头轻叹,“你们仅以一封匿名信,就认定我是凶手,不觉得有些太牵强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吕浪阴森森地眸子里闪动着冰冷的寒光,“假如你没有这么做过,别人为什么要如此栽赃嫁祸?我相信,这绝不是空**来风,无的放矢。”

    “你们似乎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凶手,看来我再解释,就变成了掩饰了。”叶逸秋目光一冷,突然起身沉声道,“是清是浊,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现在我不想和你们再纠缠下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吕云大声道,“大哥,咱们并肩子上,为了报仇,不必顾忌劳什子江湖道义。”

    “好,一起上,今天决不能让他离开。”一语甫毕,吕浪已然出手,他身形一动之间,双掌连连拍出,时而在左,时而在右,突然间却又到了叶逸秋的身后,但见满天都是他的身影,一双“魔手”倏忽来去,变化无穷,招招不离叶逸秋要害之处。

    “呛啷”一声,吕云已然拔剑冲了过去。“魔手”虽是其父吕奉祖的成名绝技,但他资质有限,远远不如吕浪聪慧,学了三年“魔手”之后,现自己根本不能取得成就,于是在那之后,他便改成了练剑。学武一道,往往因人而异,诚如“上天是公平的,你失去了一种东西,必然得到另一种东西”这句话所言,他练习“魔手”不成,学剑却日进千里,吕奉祖根据他的特长,为他量身创造了一套以点**为主的剑法。

    这套剑法一经展开,便如江河之水源源不绝,又如层层风雨连绵不断,一招紧似一招,竟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与吕浪的“魔手”更是配合无间,你攻我守,共同进退,叶逸秋只守不攻,竟被二人的攻势困在其中。

    “拔出你的刀来,让我们看看传说中的看不见的刀。”吕云口中说着话,手中剑却丝毫不停,舞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两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叱声中,宋妍也已拔剑冲了过来。

    “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倒也罢了,现在还想阻止我们?退回去!”怒喝声中,吕云头也不回,反手刺出一剑,暗用巧力,剑尖点向宋妍手腕的“大陵**”。

    “叮”地一声,宋妍手腕一转,架开来剑,“唰唰唰”,接连刺出三剑,剑势凌厉,攻敌之所必救。

    “咦!”吕云一声惊呼,他原以为宋妍身为飞龙堡少主,必然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武功修为定然极差,所以出手未尽全力,谁知宋妍的剑法得自宋飞腾真传,非但拆招游刃有余,就连进攻也是咄咄逼人。

    宋妍平时极少与人真正交手,如今一出手就将对手逼得有些无所适从,信心倍增,展开一路剑势,招招紧逼,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宋大小姐,山西吕家和飞龙堡非敌非友,素无瓜葛,难道你想就此结下梁子么?”吕云又气又急,一时间竟被宋妍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什么梁子?我不懂。”宋妍凤目一瞪,剑法有条不紊,飘移的身形犹如蝴蝶穿花绕树般,令人目眩神迷。

    “宋大小姐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我剑不留情。”吕云脸色阴郁,目光中杀意大盛,陡地仰天出一声长啸,啸声方起,手中剑突然化作一道飞虹,带着呼啸之声直刺出去,啸声未绝,这一剑竟突然化成九条飞龙,分点宋妍头顶的“百会”、脸部的“迎香”、左右双肩的“肩井”、胸膛的“华盖”、“膻中”、“鸠尾”、以及双肘的“尺泽”这九外**道,这一招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剑法之一,“神龙九现”。

    剑光飞起,神龙在天,但见虚空中全都是幻彩般的光影,宋妍竟似已被如此瑰丽的景象所迷惑,完全忘记了闪避和招架。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竟似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向后掠出两丈。

    “此事与你无关,谁让你出手了?”叶逸秋松开抓住她皓臂的手,声音冰冷如寒冬的雪。

    “我……我是想帮你,谁叫他们两个打你一个?好不要脸。”宋妍长吁一口气,胸膛却依旧在不住起伏。

    “帮我?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反而会加深他们对我的误会?”叶逸秋抬起目光,沉声道,“不许出手,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的家伙!”宋妍狠狠地跺了跺脚,满脸委屈地转过了身子。

    说话之间,吕氏兄弟又已扑到,剑光手影,势如疯虎,一心欲将叶逸秋置于死地。

    “你们何苦一再苦苦相逼?”叹息声中,叶逸秋忽然冲了过去,白色的身影就像是一道浮光切入了剑光与手影交织而成的光幕之中。

    “为报父仇,死而后己。”吕云猛然一声暴喝,剑绽莲花,一招“千手观音”,将叶逸秋团团裹住。

    与此同时,吕浪双手一扬,“魔手”脱手飞出,竟是那一招令人魂飞魄散的“孤注一掷,比翼**。”。

    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没有人可以从这两大年轻高手的两大绝技之下侥幸逃生,吕氏兄弟的脸上,已经露出种喜悦的神色,只因他们深深相信,这一次,无论叶逸秋拔不拔刀,都绝不可能破解这一次致命的夹击。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流血,看见了死亡,谁知就在这时,叶逸秋就像是鬼魅般,突然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剑光倏地收敛,“呼呼”两声,“魔手”又飞了回来,套在吕浪手上,但两人却在这刹那间突然如石雕般,再也动弹不得——他们一生勤练点**之术,这一次非但连叶逸秋的衣服都没碰着,反而被他至少点了十几个**道。

    “你们的**道,三个时辰之后会自动化解。”叶逸秋再也不看吕氏兄弟一眼,回身对呆若木鸡的宋妍道,“我们走。”

    “不许走!”吕云脸色铁青,双目似欲喷出火来,“你为何不索性连我们也一起杀了?”

    “我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杀父之仇……”

    叶逸秋大手一挥,立即打断了吕云的话:“吕奉祖决不是我杀的,你们要如何才肯相信?”

    “不是你是谁?”

    “不论这个人是谁,我都会把他找出来,因为……这是我欠你们的。”叶逸秋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吕奉祖曾经救过我一命,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我欠他一份人情,欠你们一条命。”

    “你……你说什么?”吕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珠子,“我父亲曾经救过你?”

    “‘一刀两断’任我杀虽非仁义君子,但总算恩怨分明。一个人非但不懂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恩将仇报,这种人岂非连猪狗都不如?”叶逸秋再不多言,大步而去。

    “你……你等等我……”宋妍回头看了吕氏兄弟一眼,匆忙跟了上去。

    “你回来!”吕云咬了咬牙,嘶声道,“你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

    叶逸秋却再也没有回头,转眼间已走出了茶林。

    “大哥,难道任我杀真的是被冤枉的?”直到叶逸秋和宋妍的身影终于看不见了,吕云才长出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根本没有放过我们的理由。”吕浪脸上露出种沉思的表情,“也许……匿名信的确有诈。”

    “你们猜得一点都没有错,任我杀的确不是杀死吕奉祖的凶手。”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倏然响起。

    吕氏兄弟循声望去,只见左侧的不远外,一棵粗大的茶树下,竟不知何时悄然站一个人。这人整张脸都隐藏在树荫之下,完全瞧不见他的面目,阳光虽然柔和,吕氏兄弟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嘿嘿!”那人一声干笑,悠悠道,“山西吕家,人才辈出,不论男女,但凡经商,都必出人头地。却没想到,你们居然也会笨到仅凭一封匿名信便相信任我杀就是凶手。”

    “你……你早就来了?”吕浪吃吃道。

    “你们还记不记得,你们是怎么知道任我杀的下落的?”那人仿佛笑了笑,声音低沉得竟似有些沙哑,“如果不是我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们岂能那么容易就找到任我杀。”

    “原来……你一直都在跟着我们。”吕云失声叫了出来,不知不觉中,背脊竟已被冷汗湿透。

    “嘿嘿!”那人又干笑起来,“你们的确不是很笨,果然不愧为山西吕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你究竟是什么人?”吕浪沉声喝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所知道的,都是你们最感兴趣的,譬如……谁才是杀死吕奉祖的真正凶手,还有……匿名信的秘密。”那人摇摇头,将身子慢慢地转了过去,“当然,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真相的,因为……我不喜欢和死人说话。”

    “死人?这里没有死人。”吕氏兄弟眼中已露出恐惧之色。

    “现在没有,很快就会有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迈开了步子走进了茶林深处,只留下一个孤独而苍茫的背影,声音遥遥传来,“你们和这片茶林一起消失之后,我就会派人给山西吕家送去一封信,告诉他们,你们已经死在任我杀的手里,所以,你们可以毫无遗憾的死去,因为吕老爷子很快就会为你们报仇……”

    那一片茶林终于被叶逸秋远远抛在了身后,但太多的疑惑却如一块千斤巨岩般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胡来临死之前,想说出的究竟是谁的名字?吕奉祖的死,又是何人所为?很显然,这二人的死,与那五万两黄金的悬赏,根本就是一桩阴谋。

    宋妍匆忙地跟在叶逸秋的身后,始终都未曾落下脚步,但她的沉默,却让叶逸秋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你为什么不说话?”叶逸秋故意放慢了脚步。

    “说什么?”宋妍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漠,“难道你看不出我正在生气?”

    “你在生气?生谁的气?”

    “生我自己的气。”宋妍索性停住了追逐的脚步。

    叶逸秋也倏然驻足,耸了耸肩,默然不语。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宋妍气咻咻地跺着脚,俏脸已经沉了下来,显然生气并不是装出来的。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这句话的意思,叶逸秋还是明白的,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

    “我在气我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你就是任我杀,也在气我自己,为什么知道你就是任我杀之后,偏偏还要多管闲事……”宋妍朝着叶逸秋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好心没好报,我长这么大,都不曾做过这么愚蠢的事。”

    “呃……”叶逸秋为之语塞。

    “最可恨的是,我居然死皮赖脸地跟着你走了这么多的路,就这么一段路,比我坐车的时候还长……”宋妍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心中积怨一旦决堤,就一不可收拾。

    叶逸秋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话说累了,才缓缓道:“你要如何才不再生气?”

    “除非……你愿意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宋妍忽然嫣然一笑。

    “好!你想知道什么?”叶逸秋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我父亲的死,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

    “那么吕奉祖呢?”

    叶逸秋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除了这个理由,我已经想不到更好的。”

    “你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跟吕氏兄弟说清楚?”

    “因为……”叶逸秋迟疑着,轻叹口气,“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通情达理,他们根本不会听我的解释。”

    宋妍心里一甜,两朵红霞又飞上了脸颊,垂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我……我通情达理么?”

    话音未落,叶逸秋忽然叫道:“不好!”

    宋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怔怔道:“什么不好?”

    “你有没有闻到有东西烧焦的味道?”

    “噗哧!”宋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想转移话题,告诉你,这种伎俩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

    她的话刚刚说完,叶逸秋突然转身向来路冲了出去。

    “喂,你又怎么了?等等我!”宋妍转身追出,叶逸秋的身影却已去远,只见前方浓烟四起,一股焦味随风飘来……

    浓烟烈焰,冲天而起,此时秋干物燥,火势随风助长,蔓延极快,整片茶林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叶逸秋赶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烈火烤红了他的脸,烤红了他的眼睛,他的手脚却是冰冷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吕氏兄弟被他点了**道,动弹不得,必然不能从这片火海中安然逃生,无疑早已被烧成了一根根枯骨,一片片飞灰。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个放火的人会是谁?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就在这时,风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叱。

    “不好,宋妍!”叶逸秋心头一惊,向出声音的地方飞身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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