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言是怎样传播的

    季煊深思的看着手的那张泥金请柬。眉头微微蹙着,半日也不一语。季竣邺则静静立在父亲面前,也不开口说话,只等着季煊开口。

    季煊沉吟良久,才缓缓道:“你张帖子,你如何看?”

    季竣邺谨慎道:“这帖子,据孩儿看来,无非是云定侯欲为爱女择婿,为爱子选妇罢了!”

    季煊点头,表示赞同长子的意见,过了一刻,却又问道:“依你看来,此事该如何处置?”

    季竣邺知道父亲心早已想好,不过是问一问,考校考校自己,因俯细思了一回,道:“依孩儿看来,所谓择婿,不过是个幌子,云定侯心想必早已有了人选了!”

    季煊一笑:“你觉得,他心的那个人选会是谁?”

    季竣邺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用多想。爽然道:“云定侯偏在此时来京,他所意之人,想必非堰即肃!”云定侯忽然抵京,京人等对此多有议论,他的来意自也并不难猜。

    季煊哈哈一笑,点头道:“邺儿,前几日,为父曾去将军府拜会过穆老将军……”见季竣邺了然点头,他才又道:“临去之余,为父曾问老将军对高侯爷此人的看法,老将军沉吟片刻,对为父说,高侯爷才干过人,胆识亦称凡,只是自幼微贱,难免心高恋权……”

    见到季竣邺面上现出深思的神色,他这才挥了挥手:“你下去罢!好好想想为父的话!”

    季竣邺答应着,深施一礼,这才转身退下。

    季煊伸指一弹手上的请柬,毕竟摇了摇头,随后立起身来,顺着抄手游廊直直的往后院走去。他人才刚到段夫人的院门口,便见荼蘼刚刚的从里头出来,父女二人恰打了个照面。

    荼蘼见了父亲,忙停了脚步,笑道:“爹今儿回来的倒早!”目光落在季煊手的请柬上,她不觉扬了扬黛眉。季煊一笑:“荼蘼。你可愿陪你母亲一道出门去走走?”

    荼蘼眉心一蹙,却摇头道:“不了,太嘈杂的地方我可不爱去!”

    季煊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你还是执意要去南渊岛么?”对女儿去南渊岛一事,他其实并不如何赞同。在他看来,自家女儿若论才貌,不敢说天下顶尖,但在这京无疑却是数一数二的。林培之拖延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消息过来,已让他心不甚愉快,眼见女儿居然还想送上门去,他心自然更是不愿。只是女儿若留在京,却又难免卷入漩涡。

    两厢权衡之下,又见有长公主与卢修同去,他这才勉强应了下来。

    只是事后看着女儿兴致勃勃收拾行装的劲儿,他却愈的觉得不妥。人谓关心则乱,加之林培之这一二年,除却三节定有礼来,平日竟是绝无消息,更无只字片语给荼蘼。心下不免暗暗担心,生恐女儿剃头挑子一头热,若好事不谐。将来没得惹人取笑。

    荼蘼侧头看着父亲,见他眸隐含忧色,不觉笑道:“爹爹放心,女儿有分寸的。”

    季煊顿了一顿,毕竟点头道:“那就好!”他口虽是这般说着,神色之间却更见忧态。扬了扬手的请柬,他道:“这帖子,乃是云定侯高云飞送来的,约请我们全家同去云定侯府作客,届时,你还是随你母亲同去一回罢!”或者能遇到合适的人也未可知。

    荼蘼犹疑了一下,毕竟点了点头:“女儿听爹爹的!”既已引火烧身,何妨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流言蜚语传的再烈,没有当事人出面,毕竟还是让人猜疑难定。

    季煊略一点头,这才说道:“你去罢,回屋好好休息!”看着女儿翩跹离去的背影,他毕竟忍不住的长叹了一声,想着林培之与林垣驰两个,心内又是好一阵烦躁——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的投入到肃亲王府的内书房内,房内便也半明半暗,像是被一道帷幕隔成了明暗两间一般。明间里头,林垣驰安静坐着,神色雍雅淡定。暗间则是一片昏暗,只在凝神之时,隐隐见到一道黑影正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却是动也不动,若雕像一般。

    过了许久,林垣驰才淡淡开口:“豫之。你今儿说的这件事儿,杜妍告诉了多少人?”

    暗影之,传来一个有些暗哑却柔和的声音:“不多,只是廉御史家三小姐而已!”语调平板而无一丝起伏,声音虽甚好听,但听在人耳,却没的让人身上有些寒。

    “廉御史家三小姐……”林垣驰的双眉已完全锁在了一块。

    对于廉御史家三小姐,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个女子最大的特点便是嘴快。而不巧的是,她偏偏又是京“云英诗社”的副社长。一群云英未嫁的少女,每月逢十便要聚会一次,若说次次为了作诗,怕她们也并没那么多的诗才来用。况闺寂寞,除却伤春悲秋,实在也无太多题材可用。这剩下的时间里头,自然也只有品评京各家男儿,传些流言蜚语了。

    “我记得二月并无三十!”略顿了一下,他忽然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句。

    暗哑柔和的声音平淡的响起:“所以她们改在廿八那日聚会了!”

    改在廿八!林垣驰无语,半日才叹了口气。那人却又淡漠道:“只是一介小小女子罢了!”

    “是呀!只是一介小小女子……”林垣驰轻轻的说道,脑海却忽然浮现出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来。荼蘼,我不信你会对林培之钟情若此,绝不信……而你若非对他钟情,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不愿再嫁给我……你宁愿相信一个未知的未来,也不愿与我重新来过……一股淡淡的苦涩涌上心头,他的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下去。

    他不说话,阴影那人也便一言不,只静静立着。他站的极稳,动也不动,几乎不像是个活人,而更像一尊石像,或者说,更像是一尊石像的影子。

    西沉的斜阳缓缓移动着,金色的光柱便也慢慢移动。书房逐渐暗了下去,终至暗黑沉寂。林垣驰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一片空寂,问道:“宝亲王叔现在何方?”

    “据南渊岛传来的消息,宝亲王殿下于去年十二月初出海,至今未归!”

    “还没有回来么?”林垣驰语气之不无惊诧之意。十二月初出海,如今已是三月,那便是三个月了。海上风波诡谲,三个月已可以生太多的事情了:“可有消息?”

    “没有,听说丁太傅已连续派了十余条船只沿着大海一路寻觅,却是一无音信!”

    “是么?”林垣驰轻轻问了一句,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敲打着桌面,出有节奏的“笃笃”之声。每常烦躁之时,他总爱如此动作。

    “不早了,豫之可要陪我一道用饭?”过了一会,林垣驰问道。

    “谢殿下厚爱,不过豫之还有事!”那人轻描淡写的说着。林垣驰闻言,倒也并不相强,只挥了挥手。便在他挥手的霎那之间,黑暗的阴影似是扭曲了一下,旋即消失无影——

    荼蘼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翻着手的一本诗集,一句话也不想说。房内,两个硕大的箱笼正搁置在一边。明秀犹自在一边搜拣着东西。荼蘼放下书,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双腿:“罢了,不必收拾了,哪里用得了这许多东西!”

    明秀皱眉道:“可是这些,都是咱们从庐山带回来的!”

    荼蘼淡淡道:“我只是去南渊岛暂住一段时间,多不过半年,少不过三个月。此去乃是作客,日常的物事,不必带的太多,免得主人以为招待不周,反而不美!”

    门帘一动,慧清从外头进来,闻言笑道:“小姐说的有理,明秀,你只将小姐日常用的东西带着,便也是了!”荼蘼抬眼瞧见是她。不觉一笑:“慧清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慧清一笑,眉目间却隐有轻愁。她已年届二十,段夫人那里却总迟迟无话,让她既抱了一线希望,却又不自觉的开始觉得青春蹉跎。荼蘼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榻边的小杌子上坐,等她坐下了,才问道:“慧清姐姐,你这次回去,刘婶子她们是怎么说的?”

    慧清原是季家的家生子,父母皆在,这次回去,正是想与父母商量,寻个机会问一问段夫人。谁料她父母心自有打算,见段夫人不话,也便不肯替她出面。慧清听了荼蘼问话,只得摇头叹了口气:“他们只说,令我听从夫人安排,不可枉生离心!”

    荼蘼微微蹙了下眉,终于还是说道:“你放心,我去南渊岛之前,必为你讨一句话来!”

    慧清抿了下唇,回头瞧了明秀一眼,明秀会意,转头默不作声的出去的。慧清这才起身,双膝跪地,垂道:“小姐容禀,慧清其实也并不想离了季家,只是……只是慧清想请小姐为我讨一句明话,请小姐问问夫人,问她老人家究竟打算如何安置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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