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翟南在京中周旋于权贵之间,阴谋建立教廷之事。 23us更新最快

    自打道泉赴京,徐守信便受托料理着自然道教团诸般事务。他已是成名数十年,又得了朝廷推崇,有封号在身,肯委屈帮着自然道打理,一是着实喜爱这龙空山色,预备着在此颐养天年,当然,若是能熬过十年去,他心里还惦记着就近观看那道泉遭受天雷劈的大劫。另一方面,则不外是内心那点期盼道门大兴的执念。

    正如他当初与道泉相识时便知道的,这所谓“自然道”其实于经义上殊无可道之处,但偏就因为这只奉习五千字文等三经,却将天下道教各宗的教义争执消于无形。并且,看那道泉的心思,虽然只将上清、玉皇等系道经当做世人造制,却也并不一味强行排斥。此般作为,正就是合了所谓“求同存异”的精要。

    以此为基,再有了这自然道那专门传教的套路,便让徐神翁感觉有了整合道门各宗,一并发力振作的契机。这才有了他邀来左近友好同道,拼凑这自然道教团的举动。

    其中,与那壶中子的楼观道联宗之事,更是他的试探。若是能成,则其他天下各宗皆可如此嫁接。因此,自打从从道泉那里得了一干许诺,他这些时日里,便在不断劝说壶中子等人。

    王老志,王仔昔倒是爽气,他们本来就没甚正经宗派,不过是得了自家师傅的传授,这些年又带了几个弟子罢了。见得这龙空山的气象,而条件也是如此宽松,自然没了二话,随即便由着徐神翁安排,开始在那天庆观、闲云观、和即将建成的自然灵虚观石丰下院轮换着讲经说道,熟悉各处信徒等事。

    而徐知常,虽是道门,但专情于绘画之学,只想着有个让他专心向画,安心授徒的地方就好。虽说并没表示加入自然道,也基本不参与传教这等事情。但平日里尽心主持石丰的诸般营造,还将弟子陈雷遣去教授那些收留的孩童。倒是颇有些乐不思蜀,在龙空山中安顿下来的样子。

    至于癸变泉师徒,虽说道泉已是决议要收纳进龙空山,只等他自京中回来再办授仪式,但徐守信却是颇为看不上眼,只是打发着与慕容鹉、王豆腐为伍。预备着将来就安顿在这石丰下院当个知客道士。

    偏是他最为看中的那壶中子,一直没有个明朗态度,让徐守信有些困扰。

    但徐守信也是知道,壶中子并非那抱残守缺一味守护家业的心思。而今官家崇道,也是有心振作。又想起道泉临走之时叮嘱过的刚刚改名为西宁的鄯州之事,这一日里便将壶中子请来商议。

    “前番那道泉对与楼观联宗之事也说得明白,道友又在这龙空山中待了不少时日,诸般气象应是明了在心。莫非如今还是不能决断吗?”徐守信年岁较大,辈分又尊,当下便是直入主题。

    壶中子给出一个苦笑,坦诚地说到:“不瞒神翁,贫道倒是颇为意动,但念及楼观数百年的传承。心中颇有些不安,委实不敢草率。而且这等大事总得顾及到我师姑,即便决心联宗,也得想个妥善法子说服她老人家才好。”

    “道友所想也是寻常,你师姑虞仙姑那里,也是需要好生商议。但老夫这里却有个想法,还请道友考量。”徐守信捻须点头,缓缓说到:“道泉道友此前随军征平鄯州,于军中和羌人中传教颇有成效。但因着朝廷相召,这才匆匆而返。但鄯州那里传教之事却不可无人主持,他本待是要让王豆腐前往,却被老夫拦下,建议请道友携着慕容鹉前往主持。”

    壶中子闻得此事,不免诧异:“这。。。。”

    徐守信也不等他推托,直又说到:“我也知晓,道友还未入龙空山中,却又诸多不便。但一是自然道而今草创,人手不足,须得依仗道友帮衬。此外则是,我见道友迟迟难下决断,不如就去那边看看,见识一番道泉传教的手段,说不定便能拿定主意了。道友以为如何?”

    听徐守信如此说来,壶中子思量再三,倒也觉得不失为一个机会。龙空山倒是一派兴旺,终是砸了钱粮下去才能建起这偌大宫观,但开宗立派的根基却是不在于此。这些时日里,他也听多了这道泉的道术灵验的传说,但总归是没有亲见。亦曾感觉这自然道德传教手段颇有效应,但若亲眼看看那从未信道的羌人被这套手段教化的效果,无疑更是确切实在。

    意动之下,壶中子便应下了这差使。隔了两日,便领着慕容鹉及自家徒儿风闲,一行人离了龙空山,径直往青唐而去。

    三人皆是道人装束,都有度牒在身,也没人来为难。一路无事,数日间便是到了宗哥城。

    这年代也没个电话手机之类,甚至连邮政系统都没有开放给民用。所以也无法预约,三人只得进城后一路寻人打探,这才找到得熙河谐道营的所在。

    谐道营如今场面仅次与城守府,占了相连的几处院子,又将隔墙打通了,分在各院处理驻军和羌人教务。

    被道泉委托暂领全青唐区域教务的许多,不过是十**岁年龄,若在翟南原时空里,尚忙着玩游戏看小说打发大学时光。如今却是赶鸭子上架,既直管着宗哥,又要遥控着西宁的吉恩和解二等人,自己还兼着驻军医官的差遣,整日里直忙的团团打转。

    他突然听闻龙空山宗门来人,急急赶出来迎了,便如见了娘舅一般。他与那慕容鹉早就认识,有他引着见过壶中子,问明来意,顿时如释重负。请几人稍事安顿,当下便开始介绍如今这青唐教务。

    廓州举城降服后,兵不血刃的王厚、童贯领军还驻青唐腹心之地西宁,也就是先前的鄯州。如今宗哥城中依旧由着河州知州刘仲武管事,虽然用不了多久,朝廷议定了此番西征的功劳后,他必定有所超迁,但现在这城中还是他说了算。

    刘知州本是领军的武将,虽然挂了个知河州事,但也明白自家乃至后世子孙的功名泰半还是得靠军功。所以,在得了道泉许诺将来传授那千里传音的道术,将儿子送入自然道后,便对谐道营传教格外照顾。

    有了他的照拂,谐道营行事自然方便。这段时日里,羌人带路党政权愈发稳固,而在入了自然道,分配私产和缴纳税赋时可得优惠等措施下,除去少许顽冥不化的,大多羌人尽是被自然道收为信徒。

    且不说这些羌人有多少是真心崇信,但凭这信徒所占比重而言,已是成了这宗哥城周边,羌人胜宗部的“国教”。在各村坊的信徒监督下,即便不信的羌人,也没有胆敢说自然道的坏话的。否则,由王铁锤和李云吞所领的羌人护教队,自然会寻个由头弄得他家破人亡。

    如此一个集治权、信仰、和武力于一体的机构,又有城守默许,自然就渐渐成为宗哥城的实际统治中心。纵然说民政尽归了城守衙门处置,但一切有关羌人的头领推举,红白喜事,乃至私事纠纷处置全然被谐道营统揽。即便是基本上全是驻军的宋人里面,谐道营也通过日复一日的传教,渗透泰半。

    而在西宁,自李云吞和巴比波那一场大闹,羌人原本的统治结构已是土崩瓦解。虽是因为王厚的阻碍提防,不像这宗哥城一般明目仗胆,但也渐渐将羌人聚拢到自然道的旗下。

    至于新降的廓州,既是有着王厚刻意控制,加上道泉走后,缺了核心人物,自然道却是无力渗透。只是有着随军驻扎的谐道营在军中维持着传教而已。

    壶中子听完这般情形,终归是初来乍到,许多关节尚未明了,当下也不多说。随后几日里,只是让许多陪着,探访了一番城中各处自然教传教的诸般事务如何处理。

    等到粗略看过这自然教在宗哥的基业,壶中子心中颇为震撼。他却从未想过,道门竟然可以如此深入俗世。

    特别是那些羌人,本也习惯了有萨满巫师,或是称为苯教的,与头人共治部落,加上心思本就单纯。如今有了自然道,又是各种传教手段花样百出,羌人毫无困难的便遵循起那些五日一沐浴,一月一扫屋等自然道的规矩。每逢讲经,更是不肯错过,讲完经后,往往便成了部落里开会议事得时候。有些虔诚的羌人,即便是有病在身的,也要家人背负着到道场才行。

    壶中子这日里发现院中还有个后花园,便在晚饭后到此散步消食。但心中总是想着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不由心生感慨:“如此这般,纵然是另有头领管理那农事、税赋等俗务。这自然道于信徒,与那官府治民也是相差仿佛,威权更是甚之有余。”

    他本是个自小就入道门修行的,虽是期盼道门大兴,但对自然道这等编民而治的样子心中颇为惶恐。只觉得与他想象中,道门大兴后众生逍遥,羽冠往来的情形全然不同。

    突然间,就听有人喝道:“谁在那里?!”语调怪异,发音含混。

    壶中子得这一声惊醒,才发现这后花园昏暗,自己又是满腹心事,不觉间竟是步入一处偏院。而眼前,正站着一位女子,金发碧眼,实在是说不出得怪异。

    壶中子也曾于各地访道,算是见识广博的,但却从未见过此般人型生物。便是那羌人,也不过是肤色黑红,服装与宋人不同,但大体形貌眼鼻发色等均无太大差异。

    因此,在这昏暗院中,突然遭遇之下,由不得壶中子不心生警觉。更何况,此地还地处异族所居的边陲。下意识间,便伸手将他那壶中短剑拔了出来。同时嘴里喊到:“你是何人?!”

    “啊!”就听那女子发出高亢尖叫,然后迅即反身扑入屋中,并大声示警:“一个持刀老婆婆闯将进来啦!”

    惊慌之下,怕是连自己的母语都忘了转换回来,还是继续用适才说的宋话。但却顺畅标准,字正腔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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