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干瘦老头面色怔了一怔,昏黄的眼底中忽然亮了一亮,便似有那么一点未曾磨灭干净的死灰,一下子便重新燃烧起来。

    “你们是国公府上的家将?国公府上的家将居然来拜访我家老爷了?苍天啊!”老头竟喜极而泣,眼底渐渐氤氲起来:“老天,你终于开眼了。我们黄家到底还是不曾被贵人们遗忘的!”

    君青蓝抿了抿唇,借着姜羽凡的名头行事,不过是为了少费些唇舌,但……这老头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一个国公就高兴成这样,若是知道来的还有王府的人,不得晕过去?

    这眼界可也太小了些吧。

    “不对呐。”老头子才呜呜了几声,眸子便忽然缩了一缩:“我们管州府最大的官就是郡守大人,哪里来的国公?你们是哪来的泼皮,居然敢冒充贵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着话,他以双手插了腰,故意板起了脸:“赶紧滚!若是等老头子我反悔了去报告了郡守大人,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老头!”姜羽凡表示完全不能接受被人这么鄙视:“你家里头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有稀世珠宝?值当的小爷我借着别人的名头来行骗?”

    说着话在周身上下一阵的摸索,自腰间扯了块令牌下来:“瞪大你的眼睛瞧瞧,认识这个么?”

    老头子眯着眼佝偻着身形去瞧姜羽凡手中的令牌,这一瞧不打紧,眼看着他整个人都震惊了。原本眯缝着的一双小眼居然在瞬间瞪得如铜铃一般。

    “这……这……这是……锦……锦衣……。”

    “锦衣卫!”姜羽凡淡然将令牌收好:“你有几个胆子敢同我们这些锦衣卫的大爷抗衡?”

    “小人……小人……。”干瘦老头一张面孔变得苍白,身躯颤抖如筛糠一般:“小人……。”

    “走开吧,我们今天来找的不是你!”姜羽凡板着脸,在脑海中回忆着刘承风办差时的言行,端足了架子,颐指气使。

    “你……。”干瘦老头嘴唇颤抖了半晌,终于将话给说完整了:“你不会是假的吧。”

    姜羽凡的脸红了,表示小爷我今天真被气着了。

    “这位老爹。”君青蓝轻声说道:“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人敢冒充锦衣卫的,更没有人敢与锦衣卫相扛,若是不想让黄老这一脉就此灭绝,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几位贵人快请进。”

    干瘦老头如梦初醒,急急侧了身子请几人进去。姜羽凡满面骄傲朝着君青蓝眨眨眼:“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君青蓝微笑:“堂堂定国公府的名头尚不及一个锦衣卫,你的面子呢?”

    姜羽凡语声一滞,随即便挥了挥手:“嗨,能进来就行了,要面子干嘛?做鞋垫子么?走走!”

    干瘦老头站在院内,瞧着鱼贯而入的三人,颇有些手足无措:“小人……小人……。”

    “老爹,麻烦您将我们的马匹牵到后院喂些草料,我们今天来只想见见府上的厨娘。”

    “是,是。”干瘦老头连连点头,伸

    手便去牵三人手中的缰绳。

    “老爹贵姓?是这府上什么人?”君青蓝把缰绳递给老头子的当口,随口问道。

    “小人是先老爷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哪里有什么名姓?老爷那会给赐了个名字叫兴儿,这么些年大家伙便都称呼小人兴伯。老头子命好,伺候了黄家府上整整两代人了。”

    君青蓝点点头:“兴伯是这府上的老人,德高望重,想来黄老大婚的事情,都交给您来操持了?”

    “嗨。”兴伯叹口气:“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有精力来操办这么重要的大事?无非就是替主人家看个门,老爷成亲的事情还是女人家来操办,更叫人省心些。”

    “女人么?”君青蓝眯了眯眼:“自古以来,新嫁娘自己操持自己婚事的事情,还真是罕见。”

    “当然不会让新夫人自己操持。是月……。”兴伯忽然意识到什么,陡然间闭了口:“这个……小人年纪大了,有好些事情记不大清楚。实在……。”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个月指的是……月初?兴伯忽然三缄其口,这事情中莫非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去忙吧。”君青蓝微笑着说道:“替我将厨娘叫来,旁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小人哪能就这么走了?贵人们先随小人到厅里面歇息着,喝口茶。待您安稳了,小人再去请纹娘过来。”

    “我瞧着此处风景就不错,就在此处等着吧,不必麻烦了。”

    说着话君青蓝便停下了脚步,四处流连起来,俨然不打算再往前去了。兴伯瞧了半晌终于放弃了将他们引去前厅的打算,牵着马悄然退下去了。

    “黄源要大婚?”姜羽凡早被方才听到的消息所震惊,有心发问,却有想起君青蓝少言的嘱托使劲憋着。眼看着兴伯去的远了,终于憋不住了:“这是什么情况?那老头得有五十多岁了,临老入花丛,原来这么风流么?”

    “我知道了。”姜羽凡猛然抚掌笑道:“他最近之所以病入膏肓,定然是因为夜夜笙歌精神不济,所以才……呵呵呵。原来竟是这么个死法么?”

    君青蓝白了他一眼:“忘了我方才同你说的话了?”

    姜羽凡的笑声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憋闷的难受。穿堂风从他大张的口中灌了下去,透心的凉。

    “你……。”他好半晌才缓过了劲,神色扭曲的抬手指着君青蓝:“你可是借着小爷的名头才进了这宅子,就这么对我么?你的良心呢?”

    姜羽凡觉得自己很委屈,委屈极了!

    “若是不愿,可以离开。”

    姜羽凡哑了嗓子,垂首不再说话了。君青蓝只觉得身心舒畅,难得的愉悦,原来以李从尧的方式说话行事是真的爽啊,憋死人不偿命!

    “姜小爷,您莫要介意呐。”唐影笑嘻嘻拍了拍姜羽凡的肩头:“秘密知道的多了,迟早会将自己也给变成秘密,我们二公子是在保护您呢。”

    “二公子?”姜羽凡皱了皱眉,想了半晌始终想不出这个二是从何而来:“大公子是谁?”

    “自然是王爷。”

    唐影娃娃脸上的笑容灿烂而美好,姜羽凡却看得吸了口气。牙疼!这是什么关系?他默默瞧向君青蓝,你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好的成了一家人了么?

    然而,瞧那人高深莫测的淡然神色,他只能将所有疑问都被憋在了心里。他这一生里办的所有案子,唯有这个最叫人憋屈,好难受啊!

    君青蓝却觉得难得的安静实在非常美好。她默默打量着四下里的环境。

    黄源这一处私宅占地果然不小,单这一个后院就足足有十来丈见方,院中靠着围墙种了一拍的泡桐树。院子里开了花圃,种着四季花木,虽然并不是非常名贵,却也打理的赏心悦目。

    然而……她狠狠眯了眯眼。

    黄源已经死了,为何这宅院中却瞧不出半点的哀伤来?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宅子的主人是黄源,虽用作大婚,但实际上婚礼却并未举行。说到底,传闻中那个厨娘还算不上这府中的女主人。按理,主人身亡,宅子早该散乱落败,然而这院子瞧起来却是井然有序。没有落败也就罢了,莫非不该为主人披麻戴孝么?

    然而,眼前莫说是白色的帷幔,即便是一朵白花都不曾瞧见,这又是什么道理?黄源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直接给气活了过来。

    看来,那位未来主母与黄源之间,未必就有几分真情在。

    正思量着便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自月洞门处传了来,脚步声轻柔而均匀,君青蓝的心中便动了一动。窥一斑而知全豹,来人行走时的姿态便足以说明她是个心性稳重之人。

    她……莫非就是厨娘?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徐娘半老的妇人。妇人中等的身量,不胖不瘦,收拾的干净利落,一张面皮瞧上去也算有那么几分姿色。她穿了一身月白缎子的长比甲,下面趁了条茶绿色褶裙,比甲和褶裙上借绣了秋菊的提花暗纹,看上去,倒也庄严肃穆。

    “纹娘见过几位贵人。”说着话,她先福了福身子,礼数周全。

    君青蓝眯了眯眼,纹娘的打扮举止瞧上去并不似一般的厨娘,竟带着那么几分柔弱的书卷气,也难怪她能入了黄源的眼。想一想他痴恋了一辈子的花魁月初便不难理解了,她们属于同一类的人物。

    “你就是黄源身边的厨娘?”

    “正是。”纹娘半垂着眼眸轻轻答话。

    君青蓝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盯着她瞧。她方才说话的时候,故意用了厨娘两个字。纹娘若是被黄源收入房中成了夫人,地位便可以说一步登天,直接就成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主子,而厨娘只是个奴婢。她仍旧以奴婢称呼纹娘,但凡是心眼些微有些狭窄的人,此刻总会表现出那么一星半点的不再在出来。

    然而,纹娘从头到尾始终不为所动。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这反倒叫君青蓝吃了一惊,继而暗暗赞叹。真想不到,黄源府中竟然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厨娘能拥有这般心性见识。

    “纹娘,我今日来只想向你了解一件事情。”君青蓝缓缓开了口:“你与黄源婚姻受阻,心中有何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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