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凡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注视着君青蓝。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也时刻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她的认同。即便千夫所指时,他也总毫不犹豫挡在她的身前。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拜姜羽凡所赐,她总能成了全场的焦点,不分场合。初见张骞时,她能感觉出那人对自己的敌意,但更多的是不屑一顾的轻视。

    如今,那人却也如姜羽凡一般目光灼灼瞧着自己。她不明白张骞目光中的含义,但……心中隐隐觉得,那样的目光并不叫人愉悦。

    她缓缓侧过了头去,并不在意张骞。人生天地间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叫人不愉悦的多了去了。若是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操心,还不得烦死?说到底,不愉悦是旁人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您只管不愉悦去吧!

    “西德坊发现大量死尸的事情应该在百姓中是瞒不住的,我想先听听外面如何传说。”

    “呵,这可就有意思了。”姜羽凡眼睛一亮,满目兴奋:“你没有瞧见应天道人死态诡异的很么?大家都说这就是他坐化升仙的证据,是老天爷将他坐化的金身赐还给了凡尘。同时也赐下了随侍他左右的三百教众。若不是张骞拦着,这会子只怕烧香磕头拜神仙的百姓,能直接从应天台排到内城门去。”

    他这话说的并不夸张,君青蓝一路行来时,的确瞧见不少的百姓在五城兵马司设置的路障外面观瞧。目光中,满含着殷切。

    “还有么?”

    “这种传闻已经非常可以了,你还希望有什么?”姜羽凡瞧着君青蓝,你什么时候成了个爱听故事的主?

    君青蓝砸了砸嘴:“所以,就结束了。”俨然并不觉得满意。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张骞蓦然开口:“应天教众的死的确诡异非常。若是被人谋害,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将尸体同时运来此处?何况还要让应天道人保持那样的姿态。”

    君青蓝瞧着他,似忽然对张骞生出了几分兴趣:“那么张大人以为,是怎么回事?其实您也从没有相信过,这个天下存在什么羽化飞升,大罗金仙之类的事情。不是么?”

    张骞是勋贵之后,却并不焦躁。他虽入了京卫,成了武将,但实际上他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无法掩饰的书卷去。君青蓝相信,相对于从戎来说,张骞更喜欢的应该是诗书礼乐,是锦绣文章。这样的人,通常才思敏捷,与老旧酸儒并不相同。所以,张骞定然从不曾在意过应天教。

    “我只相信眼睛所瞧见的事情。”

    “你瞧见了什么?”君青蓝将唇角勾了一勾:“你是瞧见应天道人坐化成仙了?还是瞧见天宫降了三百随从下来?”

    张骞皱眉,眼底分明有一簇怒火:“你说那些我自然没有瞧见。但我瞧见了现场的奇特。解除宵禁以后,我正巧带着手下巡逻至此,直接便将此处戒严。我能够断定,除了你们和五城兵马司,没有一个人靠近

    过应天台。”

    张骞明明对君青蓝的无礼愤怒至极,语声却仍旧柔和,不见半点的火气:“世人传言,君青蓝断案如何了得。那么,你今日便来说说看,这些人是怎么个死法,又是如何出现在了此处?”

    姜羽凡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也正是我好奇的事情。昨天咱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宵禁了,才不得不在城外安营扎寨。那时候周吉分明还活的好好的。怎么今天才开了城门,就死在了应天台上?”

    他眨了眨眼睛:“而且,我们营寨所在的位置是通往燕京的必经之路。若是有人大规模的运送尸体,怎么可能没有发觉?”

    说着话,他打了个哆嗦:“什么天降神授,小爷我原先是不信的。但想想他们那么些人忽然这样子出现在这里,的确有些渗人。”

    张骞与姜羽凡一左一右将君青蓝给夹在了中间,二人目光如炬,俨然若是得不到她的交代,便怎么也不许她离开。唯有李从尧远远坐在凉亭下的石凳上,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浅浅抿着。似乎对这里的剑拔弩张,没有半分兴趣。

    “这事情其实说起来无非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君青蓝说道:“就同应天台下藏了那么长的一条地道始终没有人知道是一样的。所谓灯下黑,正是如此。”

    张骞目光陡然一顿,瞧向君青蓝的眼神便郑重了几分。招手叫过随侍的亲兵,在他耳边低低吩咐了些什么。便挥挥手,任由他离开了。

    “你的意思莫非是在说……。”姜羽凡并没有在意张骞的小动作,略一沉吟着说道:“他们在趁咱们睡着了的时候将死尸给偷偷运进了城里么?这说不通,昨夜我留了值夜的侍卫。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莫非是他们在玩忽职守?”

    张骞侧目瞧着他,淡淡一声呵,却并不曾开口。君青蓝也没有开口,众人似乎都在等待。唯有姜羽凡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几乎要被眼前的憋闷给逼疯了。

    索性这寂静维持的并不久,不过半盏茶之后,便见张骞打发走的那个亲兵飞快跑了回来,满目的兴奋。他伏在张骞耳边说了只一句,张骞便猛然侧过了头,目光锐利如鹰,直逼君青蓝。

    姜羽凡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张骞却并不理会他,单手使力将他一把给退开了。一步步逼近了君青蓝。容喜瞧的颦眉,李从尧却纹丝不动,云淡风轻饮茶,容喜瞧了一眼,便也释然了。

    张骞直立与君青蓝两尺之处,眼眸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你说,你怎么知道通天台下有密道?”

    “密道?”姜羽凡惊得一跳:“什么密道?我怎么没有瞧见?”

    张骞斜睨他一眼:“凭你这脑子,我都怀疑你到底是如何长大的。”

    “我问你。”张骞懒得理会姜羽凡,别过眼仍旧逼视着姜羽凡:“你到底如何知道,应天台下有一条密道?莫非,你同那些人的死有关系?”

    张大人也说了,在宵禁之前,应天台上并没有任何的变故发生。若是那时候应天道人已经出现,便不会轮到你们五城兵马司驻守于此处了。但宵禁之后,天光大亮时,他们却已经出现了。那么,到底如何出现的呢?”

    四下里寂静无声,连值守的侍卫都竖直了耳朵,想要听一听燕京这第一仵作到底如何来断这幢案子。

    “所有人在遇到这问题时都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是有人将他们的尸体运送到了燕京城。但昨夜姜百户带领公主府亲卫驻扎在城门外,若是有押运三百人的大车经过,一定不会不知道。所以,他们并不是从城门外,经由官道运尸体进入的京城。那么他们进入京城便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在上,便是在下。”

    “幕后真凶将应天教教众尸体全部置于应天台下的石室当中,除了制造出诡异恐怖的气氛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掩盖地道的入口。所有人在瞧见这么多尸体的时候都会慌乱,而他们相互交叠密密匝匝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又有谁会想到将尸体一个个搬开查看?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越明显的事物越不容易被人发现。”

    “原来是这么回事。”姜羽凡点头瞧向张骞:“原来,你方才叫你那亲兵离开,就是为了去寻找密道?”

    张骞并没有回答,然而,现在是否回答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目光灼灼依旧瞧着君青蓝:“你既然早就知道石室中藏着密道,为何不早点说?”

    “在石室中时,我还并不能在确定。”君青蓝沉吟着说道:“直到我仔细观察了从应天台下通往石室的楼梯之后,才有了定论。因为我在那台阶上瞧见了苔藓和红色泥土。”

    张骞颦眉:“这与密道有什么关系?”

    “有苔藓便说明应天台下的密道由来已久,而燕京城中所有的道路早在圣祖爷迁都至此时,便已经命人尽数铺设了青石砖。绝不会出现这种红色土壤。”

    “燕京附近的土地皆是这种红色土壤。这些土壤定然是夹带在人的鞋底上,再落在了台阶之上。既然燕京城中绝不可能出现红土,那么它们自然是由人自城带入到城内的。”

    “正是。”君青蓝颔首说道:“所以,应天台下的密道并不仅仅是为了通往一座石室,而是为了出城!”

    众人听得狠狠吸了口冷气。一座道观中居然藏了条不为人知的出城密道,这密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不得而知。细思极恐。

    张骞咬了咬牙:“这么说起来,这应天妖道真是死有余辜!”

    “来人!”张骞转身朝着聚拢过来的亲卫说道:“拿着我的令箭速速去调集兵马,务必要在今日找到迷倒源头,尽数捣毁填平。”

    亲卫们如临大敌,领命离去。张骞再瞧着君青蓝时,眼底的轻视和不屑已经半分不见,只余探究。

    “来人!”他抬手点向君青蓝:“将这个意图谋逆的反贼给本将军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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