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的人?!

    姜羽凡呼吸一滞,你这个回答……算是废话么?

    “原来,你还带了别的客人?”屋中男子优雅是声音顿了一顿:“真是抱歉的紧,在下只备了一盏茶,还请姜小爷多多担待。”

    姜羽凡瞧着君青蓝,这又是哪一号人物?君青蓝只抿唇微笑,并不回答。

    那一头,屋门处传来细微声响,油灯的光晕自大门处流泄而出。一人长身玉立,颀长挺拔,白衣胜雪,笑意妍妍立于流光之上。似翩然谪仙,踏着银河而来,一瞬间光华满地。

    “这是……。”姜羽凡眯了眯眼。

    眼前这人瞧着,眉目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亲切,却分明是个陌生人,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人衣饰再普通不过,甚至堪称粗陋,用的是定国公府低等下人所穿的细葛布,已然细的毛了边。然而,就是这样一件衣裳,穿在了这人身上却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尊贵清雅。那种尊贵与衣裳无关,来自于这人长久以来刻入骨髓中的气质和习惯。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在人世中浊世独立,异常醒目。

    姜羽凡眯了眯眼,燕京城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个醒目的人物?他交友甚广,按理这样醒目的人,他定然会有记忆。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位兄台是……。”姜羽凡并没有发现,他的语气已经由因为那人隐隐不欢迎生出的不快而变作带有几分试探的小心翼翼。他素来大大咧咧,对万事都不曾上心,这般小心翼翼的姿态也只有在他潜意识当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时候,才会不经意的流露。

    比如,遇见了自己的父亲或者李从尧的时候。对这么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心声敬畏,这样的感觉让姜羽凡很不舒服。

    “他叫陈墨白。”君青蓝的唇角微勾着,神色中有几分因为放松带来愉悦:“是我儿时的玩伴。”

    陈墨白面孔上的笑容温暖和煦,却在君青蓝提起儿时玩伴四个字时有了片刻的凝滞。却也不过一瞬,再度似春风拂面,熨帖人心。

    “幸会。”陈墨白朝姜羽凡点点头,态度谦逊无可挑剔:“二位客人,请进吧。”

    眼看着两人脚步轻盈的进了屋,陈墨白的眼底,终于生出了几分微冷的讥诮。儿时玩伴?客人?时间真是最叫人无奈的东西,才过了这么短短几年,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竟成了这样的局面?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么?陈墨白深深吸口气,忽然有些……不大甘心呐!

    “茉莉花茶?”屋中,君青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你知道我要来。”

    陈墨白眼中的讥诮在一瞬间化作温暖的笑:“从你将那两枚银针送来时,我便猜到你迟早会来。但你总那么忙,我并不能确认你前来的时辰,便经常泡好茉莉花茶等你。冷了的时候,便再换一壶。总有一日,能叫你喝道。”

    陈墨白将桌上透着淡淡金黄色光晕的茶水推向君青蓝:“依照你的喜好,花朵放了许多,未曾加旁的佐料,温度不热不冷刚刚好。可惜这里并不是毛尖茶的产地,我实在找不来。只找着今年新晒的

    茉莉花,你将就着喝些吧。”

    君青蓝笑意吟吟将茶盏端起,先深深吸了口水面上云雾般缥缈的水汽。只觉淡淡茉莉花香沁人心脾,继而眉开眼笑:“这天下间,唯有墨白泡的茶最合我的口味。”

    陈墨白只含笑不语,悄然起身取了炉火上的茶壶,转身倒了。

    姜羽凡瞧的直瞪眼:“这还有一个人呢!”

    这么大的目标,你们瞧不见么?今天跑了一日,我也渴的很好么?你居然给倒了?!

    陈墨白微笑:“阿蔚自幼喜欢茉莉花茶的香气。茉莉虽好却也只有第二道的茶水,香气味道最可口。多一泡,少一泡都不行。入不得口的玩意,不倒了,留着何用?”

    姜羽凡眨了眨眼,瞧向君青蓝:“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你居然这么讲究?”

    君青蓝神色一僵,却瞧见陈墨白将一盏滚烫的茶水递给姜羽凡:“姜小爷请用茶。”

    “谢谢。”能得了这神仙般男子亲自奉上的茶水,姜羽凡只觉受宠若惊,忙不迭接了道谢。

    才喝了一口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是……第二泡的茶水?”

    “自然不是。”陈墨白微笑说道:“第二泡要留给阿蔚。您不是口渴难耐么?”

    所以,他就活该喝别人不要的东西?姜羽凡只觉得憋屈,偏偏无言以对。他是真的渴啊!

    “阿蔚。”陈墨白瞧向君青蓝:“现在还有些烫,冷一些再喝吧。”

    “阿蔚?”姜羽凡斜睨了眼眸:“你不是叫君青蓝么?”

    “是乳名。”君青蓝心中一颤,怎么见了陈墨白忽然就放松了警惕?险些忘记了姜羽凡还牛皮糖一样跟着。

    她果断放下茶盏:“刘伯呢?”这种时候,转移话题很有必要!

    “王爷差了他去做旁的事情。”陈墨白说道:“临去之前,他将你的事情都交代给了我。”

    陈墨白起身走至里间,捧了只小小黑漆木盒出来。打开来时,众人瞧见里面装着的就是君青蓝用来包那两根银针的布巾。陈墨白将布巾打开,里面那两只末端黑如墨染的银针便呈现在了灯火下。

    “刘伯已经验明了银针上的毒药。”陈墨白缓缓说道:“是鸩毒。”

    鸩毒?!

    姜羽凡吃了一惊,狠狠吸了口冷气。居然会是这个?

    传说中,鸩鸟极毒,专吃毒蛇。毒蛇的毒性渗透至鸟体的各个器官,不仅肌体、内脏有毒,连喙和羽毛都有毒。鸩的粪落在石头上,石头会腐烂如泥,鸩的巢下数十步之内寸草不生,鸩鸟饮水的小溪,鱼虫尽绝。人若是服食了鸩毒,顷刻间便得毙命。

    但,鸩毒却对破解蛇毒有奇效,故而也成了一种良药。鸩毒强大却并不容易得到,只因鸩鸟极难被人捕获。所以,至今为止,鸩毒只存在于皇宫之中。那是历代皇帝,秘密地处死后妃或重臣时首选的毒药。

    “你确定没有记错?”君青蓝狠狠皱了眉:“这两根毒针上面沾染的都是鸩毒?”

    “自然不会错。”

    陈墨白郑重说道:“我若是连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哪里值得叫你舍命相救?”

    姜羽凡挑眉:“舍命相救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重要。”君青蓝用力挥手:“至今为止,有多少人知道这两只银针上沾染的是鸩毒?”

    “刘伯只与我说过,而除了你们之外,我并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

    君青蓝眸色渐沉,抿唇不言。姜羽凡瞧着她说道:“鸩毒有什么不妥么?”

    君青蓝瞧他一眼,似乎欲言又止。陈墨白淡淡笑道:“阿蔚可是觉得,在我面前有些话不便出口么?不如,我先行回避?”

    君青蓝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想的。萧婉虽然出身并不尊贵,她的死却将端王府,萧贵妃甚至张皇后都给联系在了一起。而这些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却并不应该是陈墨白这样一个外人应该知道或参与的事情。

    与宫廷辛密掺杂在一起的,往往就是死亡。君青蓝无奈涉足其中,但她并不愿陈墨白被无辜牵连,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她不经意抬头,被陈墨白眼中恍然而逝的悲凉惊了心。她自幼与他相识,那人素来自强不息,刚刚被父亲从死人堆里救回来时,他的眼中也从不曾有过悲凉。然而现在……

    白营的事情,终究成了他心中无法驱散的阴暗么?他自动将自己排除在了众人的生活之外!君青蓝忽然就有些不忍,她并不想瞧见这样的陈墨白。

    “回避什么?我方才只是在考虑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她轻轻说着,立刻瞧见陈墨白眼中刹那绽放的光华。

    君青蓝在心中叹口气,或许冥冥中真有定数,莫非陈墨白注定要与她的生活纠缠不休么?

    “姜小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君青蓝将目光从陈墨白身上移开:“鸩毒除了在皇宫里,还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当然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姜羽凡呵呵笑道:“你以为那是什么玩意?在咱们北夏,还能有什么旁的毒药会成了贡品?这可是稀罕玩意,即便是在后宫里,也不是能被随意使用的玩意。它名气虽大,产量可真是稀少的可怜。”

    “既然如此……。”君青蓝沉吟着道:“萧婉和张五怎么能中了鸩毒?他们两个,有谁有资格能拿到鸩毒?”

    这个问题没有人来回答,事实往往叫人屈服。皇上虽然有意封萧婉为端王妃,但在这之前,燕京城里似乎还真没有人在意过萧贵妃有这么一个表妹,张五又是个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乞丐。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可能接触到皇宫里严格管控的鸩毒。

    “莫非……是验错了?”姜羽凡讷讷开了口,除了这个解释,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君青蓝半眯了眼眸。张五死时,面容平和安详,体态神情都与熟睡相差无几。除了七窍流血,瞧不出丁点中毒的痕迹。这样的死状,与中了鸩毒的确吻合。因为鸩毒毒发过快,几乎沾唇即死,死者死亡之前根本就感觉不到痛苦。

    “张五应该是中了鸩毒无疑。”君青蓝低低说道:“但萧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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