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蓝清冷的眼眸如风,在公堂中流连而过:“崔泰分明与宁楚同在义庄,为何要刻意躲避?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似乎瞧不出端倪。但,凡事的发生必有因果,任何事的发生都不是偶然。”

    “君老爹。”她将目光投向君老爹:“请您说一说,你瞧见崔泰时的情形。”

    “我瞧见他时,他穿着身女子的嫁衣。衣着装扮都与女子无二,额头上有拿香粉掩盖的血痕,形容很是狼狈。”

    君青蓝点头,将在君老爹衣柜中发现的嫁衣取出展开:“你瞧瞧,他当时穿在身上的可是这件嫁衣?”

    “正是。”

    君青蓝没有说话,眼风不着痕迹朝着邓春旺瞧了去。那人飞快低了头,似不敢往这边张望。然而,他眼底的一丝慌乱,却不曾逃过君青蓝的眼睛。

    她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朗声说道:“崔泰是个男子,又是京城内世家子弟,却以新嫁娘的形象出现在京郊的义庄,这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据他自己言讲,他是外地入京赶考的书生,遇到了山贼被强抢了盘缠。山贼头领因他长的貌美,甚至做出了假凤虚凰的荒唐戏码,是他假意逢迎下才得以脱身。”

    她将嫁衣慢悠悠叠好了放在托盘里,递给姜羽凡呈给大理寺卿。

    “他的说辞若是换做了旁人也算是合理,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崔泰,所以赶考书生的身份便显得过于荒唐,那么山贼逼婚的事情自然也做不得真。这样我们便又多了好些疑问。他为何会打扮成新妇出现?又为何要隐瞒身份编出那么一套谎言出来?而他出现在义庄是要进城还是出城呢?”

    众人纷纷皱了眉,公堂上鸦雀无声的寂静。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神均被她牵引,忍不住也在心底里思考着那些问题的答案。却百思不得其解,不得要领。

    “呵。”良久,屏风后传出长乐公主淡淡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故弄玄虚。你若只会耍弄嘴皮子,这案子就交给本公主来审吧。”

    “公主请稍安勿躁。”君青蓝拱手,平静地说道:“卑职一直坚信,任何案件的发生都非偶然。必须将前因后果弄的清楚明白,才能够了解案件的真相。”

    女子纤细高挑的身躯直立如松,蜜色莹润的肌肤上平静无波,半分惧色也无:“卑职已经查清楚了崔泰所穿嫁衣的来历。那件衣裳来自于邓记绸缎庄,乃是邓记绸缎庄掌柜邓春旺幼女邓柔出嫁所用之物。”

    “……什么?”

    寂静中,宁楚骤然的惊叹清晰异常。虽然他极力压制了声音,然而在如今这风声鹤唳人人紧张的时候,他这一声却叫所有人都听到了。于是,宁楚立刻代替了君青蓝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君青蓝侧目瞧去,那人素来桀骜平静的面庞白了一白,虽拼命低着头。却还是来不及掩饰眼底那一抹慌乱。

    “宁楚,你为何会对嫁衣的来历如此震惊?”她盯着宁楚,一字一句问着。

    “我……。”宁楚声音顿了一顿:“并没有感到震惊。”

    “你说谎。

    ”君青蓝微勾了唇角:“长乐公主殿下曾经说过,你自打上了公堂对自己娘子的名姓来历闪烁其词,事实的确如此。若我猜的不错,你的娘子就是邓春旺的女儿邓柔。”

    这话出了口,莫说公堂上听审的各位大人,即便是邓家在押的人犯中都起了一阵骚动。

    “邓柔不是早就死了?”

    “可不是呢,棺材都已经送到乱葬岗埋了,我亲眼见着的。”

    “怎么可能?”

    君青蓝并不去阻止众人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目光灼灼只一瞬不瞬瞧着宁楚。

    “宁楚,你是个读书人。圣人常言君子坦荡荡,你如今可敢当着燕京百姓和各位大人的面说句实话么?你的娘子是不是邓柔?”

    宁楚肩头一垮,深深吸口气却忽然仰起头来:“你说的没错,我家娘子就是邓柔。我与她真心相爱,志同道合,她爹爹却只一心想要给她招赘好继承家业。无奈之下,我便只能与她相约月下一起逃离了燕京城。”

    “你胡说!”他话音才落,邓春旺便扯着嗓子一声嚎:“我女儿早就死了,怎么同人私奔?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么诬蔑我们邓家?虽然我们只是商贾,却也容不得人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蔑啊。”

    “大人?”邓春旺磕头如捣蒜:“你要替小人做主啊。”

    邓春旺义愤填膺,满腔怒火。若不是场合不对,他能立刻飞身而起将宁楚给撕成了碎片。

    “大胆!”惊堂木一声脆响终结了邓春旺的聒噪,大理寺卿面沉似水:“公堂上岂容喧哗?”

    “君青蓝。”大理寺卿皱眉瞧着纤细高挑的女子身躯:“重点!”

    “卑职明白。”君青蓝开口说道:“经过卑职的调查,宁楚方才所说都是事实。当日邓柔在街头偶遇落魄的宁楚便对他芳心暗许,只因邓春旺素来嫌贫爱富,邓柔料定他不会同意自己与宁楚的婚事,便在大婚前逃离邓家与宁楚私奔。”

    她目光在众人宁楚及邓春旺面庞上缓缓扫过:“邓柔自小打理生意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认为白日目标大不容易走脱,于是特意选了宵禁前才离开燕京城。即便那时候被邓春旺发现了,也根本无法将她追回。于是,这小夫妻相会后一路奔逃,一路不敢停歇,直到了义庄才敢停下来稍事歇息,之后,便连夜再度奔逃。我想,这便是你们为何不肯在义庄留宿的真相,不是么?”

    宁楚半垂了眼眸:“你说的不错。我们出走以后,娘子始终挂牵岳父,我们便暂时在通县安置下来。原本打算打听清楚此事对岳父有没有妨碍再做打算,哪里想到听闻君老爹入狱的消息。娘子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生便来了大理寺。结果……。”

    结果,不但没能将人给救出来,反倒将自己也给陷了进去。

    “呵。”长乐公主冷哼:“无媒苟合哪里来的正大光明?私奔为妾,说到底邓柔不过是个见得不得光的无耻小贱人。”

    宁楚挑眉,眼看便要反唇相讥。君青蓝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忍耐。自己则转向了邓春旺。

    “敢问邓掌柜,你明知邓柔失踪,为何要弄出女儿据婚自尽的把戏出来?”

    “我……。”邓掌柜泄了气。今日这一出无论他再如何舌灿莲花,里子面子都算彻底的丢完了。他深深叹口气跌坐在地上,心里面几乎将邓柔恨了个半死。

    “小人到底是个要脸面的人。那贱丫头没脸没皮的跑了,小人能怎么做?思来想去也唯有想出这么个方法来管全脸面,小人这么做有错么?”

    “你这想法自然没错。”君青蓝说道:“若事实真如你所说,以假的丧事来顾全自己的脸面,这事也算做的周全。可惜……。”

    君青蓝声音陡然一寒:“事实并非如此,你在撒谎!”

    “小人哪里撒谎了?”邓春旺皱眉:“大人您那日不是亲自去查验了邓柔的棺材,您亲眼瞧见棺材里面是空的。小人的确是演了一出戏而已,哪里有半个字的假话呐。”

    “是么?”君青蓝眯了眯眼:“若我没有记错,你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空棺的原因是因为邓柔诈尸跑了,此事还有许多的证人。”

    “那……。”邓春旺一拍大腿,哭丧着脸说道:“那不是被您给逼的没了法子,才胡编乱造出来的说辞么?”

    半空里忽然响起啪一声脆响。谁也不曾想到,邓春旺居然毫无征兆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竟左右开弓抽起来个没完:“都怪小人这一张臭嘴,胡说八道的害人害己啊。”

    大理寺卿瞪着君青蓝:“成何体统!”

    那一头,长乐公主冷幽幽说道:“真是一出好戏呢。”

    户部员外郎崔林一张面孔黑如墨染,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公堂上,也唯有李从尧始终如一的淡漠,似乎这眼前这一幕丑剧根本就不曾瞧见。

    君青蓝冷眼瞧着邓春旺这一番作为,良久方才淡淡开了口:“邓掌柜做这一出戏之前,都没有仔细将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在出口么?给出这么漏洞百出的证言,是在侮辱各位大人的智商?”

    邓春旺的声音一下子便给卡在了喉咙里,高高扬起的巴掌便怎么也落不下去了:“大人,何出此言?”

    君青蓝朝他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瞧着他的瞳仁:“你可是忘记了,你已经将当初参加邓柔丧仪的宾客名单都写出来了么?”

    邓春旺身子一颤。

    君青蓝继续说道:“开棺之后,我已经找了名单上所有人进行核实。当初邓柔棺材里面的确有一具穿着女子嫁衣的尸身在。邓家守夜的下人,也的确瞧见那一日穿戴整齐的邓柔自棺材中跳出逃走。”

    “那么。”君青蓝盯着邓春旺,一字一句说道:“请邓掌柜告诉我,当初棺材里的邓柔是谁?”

    邓春旺紧紧抿了唇。

    君青蓝将唇角一勾,忽然转过了身去,素手在半空里一划,遥遥指向了桌案上的火红嫁衣。

    “当日棺中陈尸身上穿着的便是那件嫁衣。而邓柔诈尸离棺失踪那一日正是……六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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