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倒是不怎么怕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生事儿,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只要燕崇还和她是一条心,她便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来。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怕外祖母的唠叨,哪怕,全是为了她好。

    从葛老夫人房里溜了出来,裴锦箬偷偷松了一口气。

    绿枝这么一会儿工夫还没有将梨膏兑好送去,怕也是为了让自己和葛老夫人说话的意思。

    裴锦箬甩了甩手绢儿,往庑廊的栏杆上一靠,望着被雨水冲刷了半夜之后,今日看来,愈发蓬勃茂盛的花木发起呆来。

    “今日抽得开身来看祖母了?”正在这时,身后却是冷不丁响起了一声问。

    还是冷冷淡淡,不见起伏的语调,惊得裴锦箬蓦地回了头,望向身后一身常服,单手背负身后的袁恪,敛了面上惊容,屈膝唤道,“表哥。”而后直起身又道,“表哥今日不当值?”

    这个时辰了,人在这里,又是一身常服,自然是不必当值的。

    “嗯。”袁恪还是面无表情,低应了一声,一声过后,便也不说话了,既不说话,却也不动。

    裴锦箬蹙了蹙眉心,“表哥不进去看看外祖母么?”英国公府实在算不得人丁兴旺,这一辈儿,便只有袁恪和两个姐妹,如今,最小的袁清洛也是嫁了,袁恪又是个性情寡淡的,这偌大的府邸自然便是寂寥了起来。

    “自是要去的。”袁恪淡淡应道,而后,抬起眼,目光静深看了裴锦箬片刻,这才沉声道,“这次的事儿,燕崇将计就计,坏了福王的布局,在荣王、穆王和宁王那儿都算得卖了好。可未必回回都能这么讨巧,往后,若是再有什么事儿,你大可来寻我帮忙。说过的,我是你表哥,总会照应着你。”

    这回,福王和裴锦芸往她和季舒玄身上泼脏水,无非便是裴锦芸恨她,福王亦觉得被她下过面子,怀恨在心,更因为福王也想塞人到萝卜坑里,还正正就看中了季舒玄可能进的那个萝卜坑,恰恰好,裴锦芸又隐约知道他们从前有些交往,便索性做了这么一个局。

    却没有想到,她回门后便觉察出裴老太太和小袁氏听说裴锦芸回来时,脸色不对,下来一打探,便知道了裴锦芸和福王有些不清不楚,她如何会不防备?

    再牵扯到季舒玄,还有什么不清楚?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犯人。

    既然是萧奕和裴锦芸自个儿撞上来的,便也怪不着她反将一军了。

    最最要紧的是,燕崇与她一般心思,是以,小夫妻俩商量了一番,才定下了这招将计就计。

    如今,她身上的传言完全被福王和裴锦芸盖了过去,她只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被人陷害的,不管你信或不信,都是一样。就算还有些疑虑的,也只敢疑虑在心底了。

    福王的算盘全部落空,各方势力都尽其所能地塞人,当中,也给荣王、穆王、宁王都提供了不少便利。并同时,让他们,尤其是郑皇后和荣王,看清楚了福王和贤妃的真面目。

    这二人平日里,以他们马首是瞻,如今,荣王和郑皇后稍显颓势,便立刻有了自己盘算。

    或者说,早前便有盘算,不过深藏不露罢了。

    这样的人,往后,郑皇后和荣王自然是敬而远之。

    从前,燕崇因着福王与荣王交好,得罪了福王,便是得罪了荣王,这么一来,倒是再没了这个顾虑。

    这么算来,这回,燕崇确实算得捡了便宜,不过,在恪表哥眼中,却成了取巧?若是他知道,这取巧中,她亦贡献了不少主意,不知道,恪表哥会怎么想?

    他到底是个中正持平之人,与她不同,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狡黠,还有睚眦必报的坚狠。这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的,如今已属于她的一部分真实。

    恪表哥从来未曾看透过,或许,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一个不被善待,而必须为自己去争的小姑娘,性情却还是懦弱而善良的。

    前世的她,若是能遇到恪表哥,或许是余生有幸,能安稳一生。

    可是今生……裴锦箬庆幸,他们之前错过了。

    更庆幸,如今,她在燕崇的身边,至少明知她的小心机,燕崇也能坦然地接受。

    心思百转,面上,裴锦箬却是乖巧地应道,“多谢表哥。”

    袁恪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儿来,“对了,有空的话,多来陪陪祖母。清洛嫁了,祖母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其实心里很寂寞的,你能来多陪陪她,那就好了。”

    “我倒是想多来陪外祖母呢,但到底不怎么方便,等到恪表哥将长乐娶进了门,那时,我没事儿就登门来蹭吃蹭喝,届时,表哥可别嫌我烦啊!”

    袁恪难得的被她说得愣住,而裴锦箬却已经笑着转了身,又往葛老夫人的房里去了。

    等到陪了葛老夫人用过晚膳,裴锦箬正准备要走时,却有人来报说,燕世子来接表姑奶奶了。

    葛老夫人不由笑了,拍着裴锦箬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只到底也不早了,燕崇进门来,拜见了葛老夫人与老英国公,又闲话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袁恪亲自将两人送到了走车马的侧门。

    裴锦箬先上了马车,燕崇和袁恪则在门边低声说了会儿话,裴锦箬撩起车帘往两人看了过去,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的声音都压得低,说了什么自然是听不清楚的。袁恪的脸色自来是一个样儿,八风不动,什么都看不出来,燕崇也是惯常地微微笑着,爽朗如常的模样……

    也许就是说的公务或是政事吧!毕竟,他们一个是靖安侯世子,一个是英国公世子,还同在锦衣卫当差,还是有不少交集之处的。

    等到燕崇终于拱手向袁恪告辞时,裴锦箬这才放下了车帘,几乎是帘子堪堪坠下,燕崇便已经钻进了马车,坐好后,马车便是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裴锦箬笑着偎到他身边,“我想着你该很忙才是,怎么抽得出空来接我?”出门数日,他只怕又得忙上好些时日呢,因而,她才觉得有些诧异,他居然会来接她。

    燕崇却是皱起眉,有些不悦道,“怎么?我来接你,你还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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