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深呼吸,他刚救过她,不与他计较。默了一息,她上前伸手要搀他,“走吧!”

    燕崇却是跳起身来,略微有些迟钝地闪开了她伸出的手,“我自己走,你别碰我。”

    语调不好,不过,不碰他,于她也是好事,裴锦箬耸了耸肩,乐得从命。

    瞧着他姿势有些僵硬地往一边走,她也忙跟上。

    谁知,才没走上两步,燕崇却是又拉着她,矮身躲进了树丛里,只是这回吸取了教训,并未与她离得太近,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裴锦箬瞥他一眼,屏住呼吸,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瞧着一道人影从前方不远的林间小径走过,看那方向,恰恰正是他们方才来的那一处。

    那是个年轻贵公子,穿一身玉白金绣蝙蝠纹的锦衣,腰缠玉带,行止翩然,周身贵气,于裴锦箬和燕崇而言,都不陌生。

    永和帝第六子,皇贵妃所出的穆王,萧綦。

    裴锦箬神色有些复杂,许多事情,到了这一刻,终是全然清楚明白了。

    前世,她是真正溺水,被人救起。再醒来时,身边的人,便是萧綦。

    她理所当然将他认成了救命恩人,何况,他是个尊贵儒雅之人,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她一颗情窦初开的心,自然便是陷落了下去,从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可是,如今再想起,那时的萧綦身上的衣裳分明没有半分湿意,她还当他是另请了护卫去救的她,从未怀疑。

    真是傻啊。

    “原来……是萧綦的麻烦。”燕崇突然低低嗤笑了一声。

    在她回头瞧他时,他却又带着两分僵硬,挪开了视线,“走吧!”

    裴锦箬顷刻间,已是想通了许多,在燕崇迈步前,她迅疾地伸出了手,将他腰间坠落的一抹玉白扯下……

    他蓦然扭头瞪向她,她无辜地笑着眨眼道,“有树叉,可别勾挂着了。”

    脑袋热乎乎的,烧得燕崇的头脑有些晕乎,再看她那笑容,如同春日娇花,秋夜融月,他如同烫到一般,连忙扯回了视线,粗声粗气道,“你管好自己就是。”

    然后,便是迈开了步子,再不回头看她。

    裴锦箬悄悄松了一口气,将紧拽在手心里的那抹温润掖进了腰间,如今却是顾不得细看的,迈步急忙跟上燕崇的步子。

    谁知,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就连这往日里僻静得人迹罕至的地方也热闹起来,一拨接着一拨人都往这儿凑。

    再一次被拉着躲进树丛里时,裴锦箬已有些见惯不惊了。只是,待得瞧见那在月色之下,娉娉婷婷朝着这处走来的素裳佳人时,却还是愣了愣。

    柳含抒?

    这个人,裴锦箬还是认识的。毕竟,这位怎么说,也是她夫君最最大的一朵桃花,最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段风流韵事,她无论如何,也是印象深刻啊!

    记忆中,这段韵事伊始,便好似在某一年的中秋宫宴上吧?

    裴锦箬想起了什么,蓦然扭头望向燕崇,却见他不知何时,竟是顺手拔了她头上的珠花,用那尖的一端狠扎着掌心,没有半分的留情,眨眼,便是血肉模糊。

    他的自制力,裴锦箬还是清楚的,可是,如今,却是需要靠自裁才能保持清醒,可见那药,确实是霸道。

    今日,是她在身边,他还算得清醒时,不愿伤害她,这才用这种方法勉强控制自己。

    可若是他在被药得神志不清时刚好撞见了柳含抒呢?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小美人儿……裴锦箬恍然有些明白了,前世,靖安侯府那位据说曾让她家夫君一见倾心的柳姨娘是从何而来了。

    燕崇却是被她看得心头火起,咬着牙道,“看什么?”

    裴锦箬倏忽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回……又是谁的麻烦?”

    燕崇没有说话,狠狠瞪了她一眼。

    两人以眼神刀来剑往时,柳含抒已是翩翩从眼前走过了,裴锦箬有些惆怅,因着她,好像让燕二公子错过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朵桃花,她都为他感到可惜。

    燕崇将珠花压了压,疼痛让他浑浊的双眼,又清亮了些。这药,未必有多么厉害,偏偏,身边却跟着这只小狐狸,只会让这药效翻上一番,若是再这么待在一处,要么,他真对她做出什么追悔莫及之事,要么,就是把自己折磨到死。

    “你莫要再乱走,沿着这条路,再过去,便是宴席处,悄悄寻了你的丫头,将衣裳换了,莫要提半句你意外落水又被我所救之事。”他勉强平稳着呼吸仔细交代道。

    裴锦箬收起脸上的笑容,“你呢?”

    燕崇咧开嘴笑,“放心!死不了。”

    裴锦箬张了张嘴,这明显是旁人给他设的一个局,除了柳含抒,也不知还有没有后招。

    她的迟疑,看在燕崇眼中,让他的眸色黯了两黯,“快走吧!否则……你知道的,我可不是正人君子。”

    他的话,意有所指,想起方才的那些种种,裴锦箬不由得耳根一热,恼怒地瞪他一眼,却也知道,再待下去,于他们二人,皆是不利。

    这宫中,他远比她要熟悉,没了她,要脱身,也要容易许多。

    “那你当心!”裴锦箬干脆道,说完这一句,便是再不犹豫,顺着他指的方向,疾步而去。才走没两步,便是迎头撞上一人。

    “姑娘。”那人惊呼了一声,快步上前来,正是她方才支开去给她取披风的红藕,迎上前来,瞧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由惊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莫要声张,走!”压低嗓音说道,裴锦箬神色肃然。

    红藕胆小,却也听话,姑娘说了莫要声张,她便立刻闭紧了嘴巴,忙抖落开手里抱着的披风,将裴锦箬裹了个严严实实,扶着她,往回走。

    裴锦箬却在临迈步时,停驻了片刻,扭头望向不远处静谧黑黝的树丛。

    “姑娘?”红藕不解,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走吧!”裴锦箬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迈开了步子。

    红藕连忙跟上。

    裴锦箬这个样子,自然不能直接去席上。好在,早就备了备用衣裳的,她便与红藕一道去了御河边儿上收拾出来给官眷们用的吉福殿,将衣裳换了,让红藕重新梳妆。

    “姑娘,你的珠花怎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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