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受阻,心中不爽,那就打道回府吧!

    费目带着自嘲的心情回到了家,那两本小破书还老老实实地躺在桌子上。(小说文学网)

    费目习惯成自然地洗了手,洗了脸,拿起了还没有来得及读的那一本,认真而细致地翻看了起来。

    其实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抠着眼皮读,这一本比上一本还要旧,还要破。

    希望能找到与二爷爷费珏有关的内容,哪怕是只有只字片言也是好的。

    小说嘛,只要能找到一行字,就可以联想成一篇字甚至是更多,多到一本书。

    这本小破书没有被水浸鼠咬虫子蛀,就是丢篇少页的。

    抠着眼皮翻找了两个小时,总算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抠出了一点儿与桐轩有关的内容,前面的内容已经撕掉,结局还是有的,费目又打开电脑,将这仅有的一段记录了下来:“……这时,有国民党国防部宣抚第五组的组员王明仁、李光宇、郑夫到黑水调匪队去整编。有些土匪头子又听说先遣军是假的,中央军不承认,起了内讧……桐轩又到黑水指挥匪队攻打白城县纵队。战斗约两个小时,匪队四散溃逃。我白纵分头追击到娘娘庙、南沙子……2月1日(年三十)早晨4点,桐轩带残匪在新地村吃饭。我白纵追至村头,桐轩逃到东山过的年午更,一部分匪队在大营子过的年午更。这次战斗,我军无伤亡,击伤匪一人,缴获马七十余匹。

    2月2日(正月初一),天下大雪,匪队未动。3日(正月初二)匪队逃到大杖房住下。初三匪队逃到了北厂子,遇上了我军,双方对打,匪队逃跑。当晚,几股匪队在桑树下伙房集合在一起。这时,从多伦过来的二百多土匪,头子有于春一、张雨、张桂福、王锡九、杜元良等与桐轩匪队合在一起,共300余人,到新开地住下。正月初四早上七点集合,李莲花(化名莲子,国民党特务)讲话,说去锦州,找国民党东北行辕联络枪弹。晚上,住上水地一带。6日(正月初五),住桥头。7日,奔白城沙地走了几日。有一天,在鸭鸡金山西边八里路处,于春一匪队被我军打死十六名。桐轩匪队行至某住,找到一个土匪头子宝善良给带路。又遇上土匪头子王玉合,他送桐轩匪队到朝阳县哈尔脑住下。

    2月25日(正月廿四),国民党朝阳县长王子芳到匪队宣布:总队长桐轩、总队副队长于春一。

    在朝阳哈尔脑驻六个月后,人吃马喂,糟蹋百姓,怨声载道。

    6月间,桐轩又投靠了国民党骑兵二旅,旅长姓秦。桐轩奉命带队去叶柏寿整编。国民党十三军按热河省的命令下了桐轩匪队的枪马,并用火车押送他们到朝阳,驻在一个蒙古学校里,把年轻的编成一个中队,归第三总队长赵龙超管。余下的马卖给第一团。年大的、吸扎大烟的都没编入队伍。落编的人员除了回家的外,还剩下十八人。这些人都编成谍报队。刘子泉是队长,在学校住了十八天。后,省政府每人发给一个退职证,令其各自回家。桐轩、于春一调到省参议会当参议……1950年,桐轩被包头市法院依法处决。”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呀!”

    有了上面的这些史料,费目更加的有信心了,他感觉自己的二爷爷费珏就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瞅着自己,离自己并不远,在耐心地等着自己的到来。

    应当能找到的。

    “我的二爷爷哟,你究竟在哪儿呢?到底该到哪儿去寻找你的故事呢?如果找不到这位神秘的二爷爷,这个故事就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感觉就上来了,费目感觉自己有点儿睁不开眼了,采访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想睡觉了,真得休息一会儿了。

    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做起了梦来,一个挺美的梦。

    半夜醒来,夜深人静。

    电脑还没有关,费目便又折磨起了那个已经被折磨得又黑又亮的键盘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脆而悦耳,像音乐。

    “故乡的夏天,是一群贪玩的孩子,打打闹闹,蹦蹦跳跳地从南边来,似乎并不是很情愿,噘着个小嘴儿,已是五六月份了,才蹿上了老哈河那高高的土坎,然后一溜小跑地爬上树,絮儿飘了;跳下河,水儿热了,甚至跑到泥屋顶上,单单薄薄地开上几枝小花,屋顶也就成了一个时尚的大草帽。整个小村子热热闹闹地乱作一团,就连平时最腼腆的孩伢子们,也如脱缰的野马,蹦高尥蹶子地往老哈河里钻,一个猛子扎下去,好半天才能再见到他们那黑泥鳅一样的光身子。

    老哈河边上,是一片片绿绿的芦苇荡,千万别钻进去,一不小心,打扰了野鸭子人们的晌午觉,鸭妈妈会扯起破锣一样的嗓门开骂了。

    故乡的河滩上,有一妙处,就是凡有水的地方必有鱼,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水坑,赶巧了能淘出一柳条箩筐的各色鱼等。最好吃的鱼是一种被叫做黑鱼棒子的,全身是肉,洗净、剁块,放进锅里,加一瓢水,撒一把盐,烧开锅,便是难得的美味了。

    仲夏的夜色,平淡而安详,草丛里的蛙鼓敲起来了,天上的星子眨起来,地上的孩子开玩了,大人们把各色的扇子也翩翩地摇起来。不过呀就是蚊子多,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奶奶早已做好了准备,将艾蒿搓成草绳子,晾干,点燃,便是上好的蚊香了。在这氤氲的氛围里,我的梦也浸润在了老哈河清凉的水波里了……”

    “哈哈哈,我真是一个作家了。”南柯一梦,梦醒的费目一边回味着梦里的老家,一边走向床边,宽衣解带,继续睡觉。

    躺在床上显然比趴在桌子上更舒服些,很快,费目就又沉沉地睡去,打起了呼噜,做起了梦。

    接茬儿做梦,接茬儿写散文吧:“这就是我的家乡啊,前靠小腾格里沙漠,背依老哈河,一个如同母亲怀里的婴孩儿般可爱的小山村。百十来户人家,温情地挤在一起,又倔强得像是沙窝里的一丛红柳。

    太阳照在老哈河上了。

    初春的早饭并不丰盛,吃起来有点儿发困。虽不知‘春眠不觉晓’,可却见到了‘花落知多少’,拣一片早开的杏花放在唇边,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鼻孔,怪痒痒的。

    当放牛娃扯起嗓门,唱起‘青草发芽,老牛喝茶’的歌谣。老哈河醒了,活了,软了,柔软得如同一条洁白的哈达,在羊咩牛哞声里,摇摆起来,顺着风儿,走远了。

    孩子们也复苏了,退掉蝉蜕般的厚重冬装,摆脱妈妈的唠唠叨叨,跑起来,跳起来,闹起来了。年长的跨上调皮的马,年幼的也要坐上稳重的牛。

    呀,天多蓝,云多白,我们渺小得如同一粒炒米,不小心掉进一大海碗喷喷香的奶茶里飘然地找不到北了。

    我想为你唱歌了,我那刚刚醒来了的小山村。

    老爷爷们袖着双手,蹲在向阳的墙根下,眯着眼睛,说起了今年的农事,脸上的皱纹如同新开犁的田地,舒展开来。而慈祥的奶奶,则迈开小脚,追打着淘气的鸡鸭。不远处,一个穿开裆裤子的小孩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和着尿泥,站在一旁的母亲大声的幸福地叫骂着他。最忙的当然是壮汉们,一年的活计才刚刚开了个头,修好驴车,结好牛绳,田地里密密的粪堆还没散呢。

    最美的是晌午后的一场小雨儿了,毛毛的雨丝儿柔柔地筛下来,落到脸上,甜丝丝的,让人忍不住想笑上两声,唱出几嗓子。笑过了,唱过了,手中的活儿却不能停,午后不冷不热的天气,正好出活儿啊。脚下的泥土已像小米发糕一样的松软了。

    春天的太阳却很懒惰,早早地就想下山了,红红的脸蛋儿吻亮了天边的一个个沙坨子。

    于是,鸟儿回家了。

    羊回来了,牛回来了,马儿也撒着欢儿打着响鼻儿回来了,在一路风尘中,找到了各自的柴门。孩子们也赶上来了,斜挎的书包里是一天的收成吧。

    壮汉们在晚霞的余光里,端着盆似的饭碗,隔着墙头相互大声地打着招呼,商量着明天的差使,偶尔的一句粗话羞红了天边的一抹怯怯的云,隐去了。

    冷不丁的,一个迟回的楞头青,猴子似的溜进了自家的院子,身后准会跟随着他那无可奈何的母亲。

    小村总算静下来了,就连檐下的麻雀也停止了说笑。只有热热的炕上,壮汉们摆出了粗瓷茶壶,茶要大把大把地放,水要大口大口地喝,不一会儿,汗下来了,话也就多了起来。只有炕头儿的奶奶,抱着困乏的孙儿,进到深深的梦里。”

    哇噻,如果把刚才的美梦再写出来,竟然还不是一篇小说,还是一段思乡的散文。

    费目哭了,低低地饮泣,害怕打扰了邻居的好事儿。

    想故乡了,更想爷爷和奶奶了。

    没有爷爷和奶奶的故乡,还能算是故乡吗?

    费目知道,此生茫然,再也找不到归处了。

    没有了爷爷和奶奶的家,没有了那两间温暖的小草房,没有了那烫腚的小土炕,就没有了故乡。

    费目是信命的。

    那一年,十八岁的费目的左眼也高度近视了,好想出家,好想自杀。

    舍不得父母啊!

    那一年的那一晚,又瞎又近视的十八岁的费目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只在一张泛黄旧照片上见过的太奶奶。

    太奶奶驾着祥云而来,摸着费目的头,告诉费目,生活即是修行,要学会忍耐与等待。

    费目信命,信梦,从此。

    很久没有梦见故去的奶奶了,费目上网搜到了“周公解梦”。

    周公解梦:见长辈者,立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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