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有谁知道?”此时王伦面上虽看不出或喜或怒的倾向,只是言行中透着一股子急切,闻焕章见状连忙回道:“此时就小弟一个人知道,我已经吩咐王定六和其他人不许外传!”

    原来,王伦在带大军出征时,预留了四艘千料海船在山寨,就怕有甚么急事,以备不时之需。萧嘉穗在探听到石碣出世的消息后,深感事情重大,信鸽又难以跨海,况且此事也不是只言片语说得清楚的,便连夜派了王定六前往济州岛知会王伦。王定六出海时带了两艘海船,每艘船上都有两班海员,昼夜不停的赶路,反而还赶在王伦的前面抵达的济州岛。

    王伦只是点了点头,尽管面上是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是波涛汹涌。

    如今的梁山泊被自己打造得铁桶一般,相信绝无头领敢自行其是。萧嘉穗和许贯忠乃是正人,不可能背后搞这一套,朱武又一向低调做人,也不会利令智昏,期望以此做晋阶之资,那么这个石碑的来历就显得蹊跷了。

    甚么天授石碣魔星降世,王伦两世为人,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是老天爷的“安排”。原本轨迹中就是宋江装神弄鬼搞出来的,可笑日后朝廷赐下的封赏,竟还十分给面子,居然都是按照这“天授石碑”来体现出的御赐层次。

    王伦此时信息量十分有限,空想也是无益,当即叫闻焕章领路,前去找王定六问话。王伦留下焦挺,叫他代表自己和萧让出面接待众将。

    疲惫不堪的王定六从美梦中惊醒,不想王伦和两位军师已至跟前,只见他慌忙从床上跳起,扑翻身子便拜。

    王伦叫他坐好,也没过多寒暄,当即便问他详情。王定六神情振奋的说道:

    “那夜是五月十六,原本是月圆之夜,哪知忽地下起狂风骤雨,一整夜电闪雷鸣,好不吓人!山寨多有此间人氏,一说起这场天变,都言此乃这辈子都从没遇上过的天气。翌日雨过天晴,就在阮氏三雄的老家石碣村,一颗百年老树叫雷电劈倒,露出一块石碑来。上面书写着我等好汉名姓,哥哥的名讳便排在第一位,原来是天魁星转世!不但四位军师也榜上有名,就连小弟也有幸名列地煞,乃是地闪星,原来小弟也是上天定下的人物,特来辅佐哥哥的!”

    只见王定六眉飞色舞的说起此事来,远没有平日间的那种谨小慎微,直给人一种感觉。说好听点叫扬眉吐气,说不好听便叫打了鸡血似的,此时王定六全然没有在意在场三人的神色,十分兴奋的又道:

    “原来老天爷早不满赵家昏君乱政。祸害百姓,特遣我等一百零八人降世,若是赵家有悔改之心,我等将来别有功业。若是赵家自掘坟墓,为天命所弃,我等便当取而代之!”

    许贯忠不动声色的和闻焕章对视一眼。当下打断王定六,问道:“这是石碣上写的?”

    “正是!”王定六喜形于色的肯定了许贯忠的疑问,又意犹未尽道:

    “石碣上还说了,先期便遣我等一百零七人辅佐哥哥做出这场大功业!若赵宋着实不堪,将来还有并未列名的各路豪杰望风来投,辅佐天魁星王伦哥哥成就大业!如今二龙山的晁天王等人,江南四明山的雷炯、计稷,外加浙江四龙纷纷来投,不正是这碑文上说的,赵宋不可扶么?不然他们怎么没有列名?哥哥,不想这场大造化,正应在我们兄弟身上!”

    王定六感叹完,又把二龙山上所发生的事情汇报给在场两位毫不知情的决策人物,这时闻焕章适时道:“把碑文给王伦哥哥看看,兄弟你先下前面和山寨的弟兄们聚聚!”

    王定六连忙从贴身处取出碑文拓印,这乃是神驹子马灵亲自去郓城县衙取来,交由萧嘉穗亲自翻译出来的。只见王定六如捧重宝般的递给王伦,最后走时还颇为振奋道:“哥哥,原来我等情谊是老天爷定下的,小弟这辈子,值了!”

    王伦哭笑不得的送走王定六,就在他下榻的房间里面翻看起碑文内容来,先是天罡三十六人名单,下面又有一行字,说的大概便是王定六口述的内容,再看那七十二人的名单,眉头微微皱起,随手便递给许贯忠,问闻焕章道:“先生怎么看待此事!”

    闻焕章笑了笑,道“子曰:敬鬼神而远之!这种神鬼异事,说实话,小弟是不大相信的。远有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近有本朝太祖生于洛阳夹马营时的种种异象,都是后来功成名就之后才传出来的,这便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然大周柴世宗一代雄主,岂能容下本朝太祖,冷眼观他坐大?”

    闻焕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不过,关键在于天下人偏生就信这个!这也是某位学究敢于下赌注的原因罢!可惜了,哥哥若是田虎之辈,这人觐见投靠的大礼,倒是正对了他的胃口,偏生哥哥是个得了传国玉玺都面不改色的人物,这人的马屁直一下拍到马蹄之上了!”

    “先生也觉得是他?”王伦忽道。

    “这个主意,晁天王这样的直人是想不出来的!”许贯忠放下手上的拓文,苦笑了一声,这个吴用,真叫人不知说他甚么好,天底下有他这么自作聪明的人么。

    “天下哪有那般巧的事情?偏他吴学究回了老家,石碣村就出了石碣,这等事不光是掩耳盗铃破绽可寻了,那人说不定就怕亲手做下,反而生怕哥哥不知道!不然时机为何这般做巧!”这时闻焕章也摇着头道。

    “天下本无事,有人偏搅之啊!”

    王伦望着两位洞察秋毫的军师,说出一句话来。

    当初宋江的排名,只怕吴用就没少花心思,哪知到了自己这里,他还敢来这一套!这厮号称智多星,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去琢磨人了,反而真正的大事全不入心。自己要是想要这般虚名,能在凌州城外叫田虎这厮抢走“玉玺”?他这个智多星怎么不好生想想!

    吴用抱着赌博的心理搞出这么个惊世骇俗的东西来,他原以为是讨好了自己,且不说这事对梁山泊有甚么害处,就是对他自己,也是一把双刃剑,不说别的,光他一个外人敢擅自插手梁山人事,凭这一条,他就永劫不复了。

    到底是甚么原因,叫这个投机者孤注一掷?

    “朝廷这回怕是要跳脚了,刚出了一个妖人田虎初登大宝,我们梁山泊也不甘‘寂寞’,又出了这档子事,怕是有些人又要兴风作浪了!”

    闻焕章见王伦陷入沉思,心知这个事出来,掩盖推脱是最蠢的法子,难道昭告世人,这是吴用为了拍梁山泊的马屁搞出来的?王定六刚才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种事要是去戳穿它,绝对的两败俱伤。既然避不开,只有想对策解决了,只见此时闻焕章抛砖引玉,朝着善后的路子上议事了。

    “朝廷会起大军征讨梁山泊?”

    许贯忠见说自言自语道:“天授石碑这等事虽然罕见,但影响力无论如何不能与玉玺的丢失相提并论。毕竟强人举事,谁不拿点神迹的事儿做文章?我等这里还只是石碣出世,田虎那里已经称帝了,我感觉单凭石碣出世这件事,不一定就能叫官家放掉田虎,调头对付我们梁山泊!不过,若是朝廷中有些人想浑水摸鱼,报上一箭之仇,那就两说了!”

    王伦闻言看了许贯忠一眼,暗道这位军师的眼力还是很毒的,当初宋江搞出这天授石碣之事以后,朝廷的反应称得上迟钝,又或不屑,不但一点波澜没有溅起不说,宋江居然还敢亲身去东京看灯,联络招安事宜。后来七转八转,朝廷还真就下旨招安,无奈因其给出的条件太低,蔡京和高俅府上又派人同行,从中作梗,这才引得山寨头领反弹,最终一拍两散,引得童贯和高俅的两路征讨大军。

    但是眼下高俅对梁山泊的仇恨更甚于从前,王进、林冲、徐宁、呼延灼、鲁智深等人都在梁山上,他那个假儿子又叫人阉了,这笔账少不得算在梁山泊头上,且他那堂弟也没死多久,这种刻入骨髓的仇恨,叫他怎能轻易释怀?就在朝廷征讨田虎的当口上,他还要遣呼延灼征讨梁山,又因他本人举将不当生生给憋了回去,这回谁知道他会闹出甚么幺蛾子出来?

    “现我梁山大军已经集结济州岛,可谓士气如虹,正要一鼓作气灭此朝食,如若半途而废,回师梁山泊,恐于军心士气不利!”闻焕章坐到椅子上,低声轻叹道。

    “回不回师暂且两说,眼前还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处理,牟介和孙定这两位的家眷还在京城,等这石碣的事情一张扬,他们还不深受其害,还有乐和兄弟,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此时在京城好不尴尬。而且关胜和宣赞那里,怎么去说,更是一桩难事!眼下大举在即,他们若是有个甚么想法,恐上阵不利!另外上榜的有上榜的难事,这没上榜的亦有没上榜烦心事,晁盖手下不知情的头领也好,浙江四龙也好,他们反应都还比较积极,毕竟吴用没敢绝我梁山贤路,还知道想心思留句活话,可唯独这凌振兄弟,上山半年了,居然榜上无名,连史文恭和苏定都上了榜,叫他心中做何感想?”

    许贯忠此时已经不想用“好心办坏事”来形容吴用了,刚才王伦所叹的天下本无事,有人偏搅之,其中这个“搅”字用来形容吴用看来是最贴切不过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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