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王京,景福宫。

    李淏是鞑靼人亲手扶持的国王,鞑靼人未曾想到,这位国王并没有成为俯首帖耳的屏藩。

    李淏即位,李朝玉册、志石不书鞑靼年号,只用天干地支。

    鞑靼人入关,对李朝的控制逐渐从高压严厉变成怀柔,李朝日子逐渐好过起来。

    李淏重新启用金尚宪、宋时烈等有志反抗的大臣,尽逐旧人。议政院大臣都参与到讨论中,只是不会载入文字档案。

    一切准备的基础当然是军事,李淏召集心腹及备边局大臣。

    李淏先定调子:“当今大事,虏有必亡之势。前汗兄弟人才甚多,如今渐渐消耗,虏朝中尽是庸人。前汗专尚武事,今则武事渐废,颇类中国。朱子说虏得中原人,教以中国制度,虏渐衰微。我对虏中事很熟悉,今汗荒于酒色,其势必不久。”

    李淏经常对大臣传达这样的思想,给他们打气,虽然不像他自己声称的那样判断准确,但李朝上下确实被国君成功激励起复仇之心。

    “我想在江边设堡镇守,募民以居,耕种以给镇下之军,众卿以为如何?”

    宋时烈:“殿下说的好。当年丙子虏乱,我亲见江边守军无备,鞑军临江,江上并无备御之具,事急后匆匆搬运军器于水边,势所不及。”

    李淏点点头,语气很坚定:“整修边堡只是开始,中原久乱,我国不可偷安苟度,当修城练兵,以为自强之策。”

    “殿下有何旨意?”

    “重设左右禁旅,元斗杓你主江华,让李厚源主安兴,李时昉主南汉山城,洪命夏主紫燕岛。学兰夷,修铳台炮城。我将亲自检阅诸军!”

    宋时烈拜伏在地,“圣意如此,非但我东,实乃天下万世之幸。”

    李淏叹气道,“若有十万精兵,可以深大义于天下。”

    十万野战部队当然超出李朝能力,李淏这也就是说说。

    元斗杓挺直了身体,“殿下,我国练兵峙粮,大可以复仇雪耻,小可以安国保民。”

    李淏微笑着赞许,“卿说的是正论。”

    东宫赞善宋浚吉上奏,“殿下,我闻有帝室之胄偏寄南方,天下大统不全为魏贼所窃。我国漠然不得相闻,我建议再派人扮成漂海行商前往广东,与中朝直接联系。”

    宋时烈拈着胡须,频频点头,“万里黥波,信息难传,但精诚所至,无界不远。君臣之恩,未有于皇明之于本国,正该派人去联系。”

    “卿觉得派谁去合适?”

    “一国君民文武,岂无忠信沉密而应募愿行之人?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殿下当在会后再行密议。”

    李淏:“卿等放心。”

    宋时烈再次叩头,“殿下,各位同僚。丑类窃居中原已久,华夏之怨怒方兴,剃发遗民,不忘思汉之心,侧听风飙之响,天下大势可知。我国处要害之地,居天下之后,有全盛之形。我等正该蓄力待时,因时乘势,兴一旅,驰一檄,为天下倡,安知天意不在我国?”

    李淏以拳击案,一字一字地说道,“诸位爱卿,我夙寤夜寝,绸缪阴雨,何敢一日忘北向之心,此时布置完毕,部署伊始,望诸位全力助我。”

    大臣们齐道,“愿为殿下效死。”

    议事结束,大臣们离开景福宫,只有宋浚吉留了下来。

    “殿下,林庆业又派人来了。”

    “说什么了?”

    “他请求我们援助。”

    “林庆业需要什么?”

    “人和粮食。”

    李淏站起,来回走了两步,“我们不能明着给人,告诉林庆业,他可以派人来国内招募,我们不拦。”

    “殿下,那粮食呢?”

    “我们也要囤积粮饷,东江买粮可以,送不行。”

    “是,殿下。东江也是这个态度,他们的统帅张鹏飞说过,新东江做事与老东江绝不同,与我国只会公平买卖。但他们刚到岛上,开垦不足,希望我们能多卖点粮食。”

    李淏皱着眉,“卖太多肯定会引起虏丑的注意,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帮他们联系对马岛主,从日本买粮。”

    “臣明白了,臣想着,借这次机会,向洋夷购买一些军火利器。”

    “对,买军火。夷人可恶,可他们的兵器极好。这件事,还有招募人手出使广东的事,一并交给你。”

    “是。”

    李淏强调道,“记得,行事要密。”

    “臣知道。”

    宋浚吉叩头离开,李淏靠在御座上休息。

    在鞑靼人那里长期的人质生涯,让李淏学会了谨慎。

    鞑靼人对李朝监管比较松,但在目前这个时候,李淏至少在表面上还不能有任何过分的举动。所以北京调鸟枪手增援宁古塔,李朝立即派了兵。

    这些鸟枪手轮番更戍,每半年换一次班,在与罗刹人的战斗中积累了的实战经验。这次派兵,让李淏有了操练鸟枪兵的理由。鞑靼人对他整军的意图没有察觉。

    李朝开始缓慢却卓有实效的潜在动员。

    林庆业的使者返回东江,向张鹏飞、丁耀亢等人报告了带有积极意义的消息。

    张鹏飞把去年在山东缴获的丝绸等货物在朝鲜、对马藩出手,换回粮食和其他物资。

    沈廷扬当年垄断了北洋贸易,他的船队跑惯了北中国,对东江运粮和朝鲜航路轻车熟路。这次运载山东军民到东江,回程不会空船,顺路也会带点北货回去。

    朝鲜对蔗糖、绸缎需求一样很大,而辽东、朝鲜的皮草、人参、高丽纸运到南方,肯定不缺销路。沈廷扬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打开了朝鲜的海贸之门。

    不过这次得到的货物还不够装满返航船队。

    张鹏飞还得从大陆给返航的船队搞一点。

    鞑靼人入关,关外实现和平,辽东人口生产恢复增长。

    1653年,鞑靼人更颁布《辽东招民开垦条例》,招募100移民,文官授知县,武官给守备。每百名加一级,移民每日给官粮1斗,每一垧地给种6升,每百名给牛20头,免三年钱粮。这移民待遇比孙可望的战兵还好,山东直隶移民纷纷进入辽东,在南四卫开垦种植。

    东江镇放弃旅顺,重新恢复机动性。张鹏飞命海时行驻大长山岛,李进文驻广鹿岛,林庆业驻小长山岛。随后点兵出击。

    南风平和,东江镇在东起鸭绿江口,西至莱州湾的广阔战线上开展破袭。

    明军携带了很多舢板和近海桨帆艇,频频登陆袭击。

    吴三桂在川黔前线,藩下老家宁远兵力很少,张鹏飞登陆觉华岛,回到曾经驻守过的岛屿,抄略吴藩靠近海岸的庄园。

    东江镇发掘了一支意外的盟军。

    旗下逃人。

    整个顺治年间,即便在已实现和平统治的北中国,八旗依然在随意捕奴。有迎亲路上的新娘子,有新婚后回门的新妇,被满洲拿入营中为奴。

    八旗入关后,汉人奴隶大量逃亡,数量之多,甚至让满洲不得不放弃奴隶经济,所以有了《逃人法》。

    汉人奴隶的境遇都是极惨的。鞑靼朝廷规定不许虐待和杀害奴隶的命令就是张废纸,家主私下逼责致死而以自杀呈报。

    “我主子不给我饭吃衣裳穿。”

    “我主子一日打我两次,因受不得逃出。”

    “被主子打骂受气不过。”

    “因遭水灾,随各人逃走就食。”

    “妻子被主子残虐,只能逃。”

    东江收留的逃人大体是类似情况。

    八旗给女奴耳朵上打三个洞,这根本逃无可逃。

    顺治朝逃人法执行极严,甚至有亲生女儿逃回家,父亲不敢收留的。

    逃奴被抓一次,鞭打一百,脸上刺满汉双文,逃人。第二次直接杀。

    鞑靼人控制地方甚严,重新获得自由的奴隶故乡难回,纷纷啸聚进山。北直隶境内有许多这种所谓的“土寇”。

    山西、南方都去不了,逃人只能藏在蒙古、直隶、山东。

    以有战斗经验的逃人为骨干,部分逃人拿起刀枪,向满人复仇。

    这些人主动投效东江镇,或是带路上岸抄略。给张鹏飞平添一道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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