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微微后退了一步,数双眼中尽是防备。

    “兰公子!”村长一声大喝,“双拳难敌四手,你可想好与我一村为敌了!”

    兰莫与阮小幺对望了一眼。

    她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老头儿,若真是对上一村的人,我们是没什么胜算;但恐怕……村子里头的人对此都还一无所知吧?你敢让他们知晓!?”

    村长面色难看,重重哼了一声。阮小幺不依不饶,又道:“今夜来此的都是你们家中之人,并没有一个其他村民,他们都被你们瞒在鼓中,瞒了这么多年!你一厢情愿认为将他们困在这个村落中是为他们好,可曾问过人家的意愿?说不定有人不愿一辈子呆在这里呢!”

    “你们、你们……”村长颤颤巍巍敲着拐杖一头,指示旁人道:“抓住他们!”

    轰隆一声闷响,兰莫手中长刀寒光暴厉,竟切下了身旁一块洞石,孩儿大小的石块瞬间滚落下来,砸在两边人马中间,带起了一片烟尘滚滚。

    “若敢妄动,你们一个也逃不出山洞!”兰莫厉声爆喝。

    两边僵峙了住,外头人既不敢上前,里头人也被牢牢围住,出也出不得。

    没成想两人瞧瞧进山,却又到了这等境地。阮小幺心中焦急,不由出生道:“村长,你们救过我二人一命,我们不会以怨报德,我们真想走,你也无法,何苦纠缠!?”

    那老头儿却哼着声冷笑,道:“你们出不去。”

    “是,没有你藏起来的那一卦,我们的确出不去,”兰莫面色沉冷,傲然道:“但若几百村众悉数知晓,不是他们出不去。而是有人成心堵了去路,不知会怎想?”

    “你!……”村长面色一窒,怒意一闪而过。

    兰莫继续道:“我倒是不急,既能推演出完整的卦图。必也能推出缺失的那一卦,时日迟早而已。”

    “灾祸……灾祸啊!”村长跺着拐杖,喃喃恨道。

    正此时,一个沉着的声音打破了双方的胶着。

    ——“阿爷,让他们走吧。”

    几人一转头,竟见着伯劳瘸着腿,在阿娣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伯劳!”村长一惊。

    山路崎岖弯折,双腿健全之人尚要辛苦攀涉许久,他腿脚不便。又是怎么上来的?

    伯劳宽厚的额上已全是汗珠,此时尚还咬牙支撑,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阿娣身上,后者也是气喘吁吁,轻抹了一把面上的汗。

    “你怎么来了!?你不想要腿了!”阮小幺一急。刚要过去,又被兰莫紧紧拉住。

    她跑不脱,只得瞪了兰莫一眼,急道:“你腿上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么?”

    伯劳摇了摇头,露出了个轻微的笑意,又看向村长,唤了声。“阿爷。”

    “他爹,带他回去!”村长一声命下。

    阿娣却柔声求道:“阿爷,他们保住了您孙儿的一条腿,救了他的性命,您就行行好,让他们走吧!”

    “你妇人家懂什么!”老人直叹气。道:“他们今日出去了,明日便要引得一帮贼人洗劫了咱们村子!”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伯劳急急驳道:“这些时日,您也瞧得明白,这两人是山巅上留不下的云,哪是能在我们一个小村子过一辈子的人!?您这样绑住他们。难道不怕人说您恩将仇报吗!”

    “伯劳!”他爹一声怒喝,“你怎么敢如此出言顶撞阿爷!”

    阮小幺看着他成了众矢之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刚要出口,再一次被兰莫拦住,摇了摇头。

    她心不甘情不愿,却又听伯劳开口道:“伯劳只是劝告而已,哪敢顶撞长辈?只是……咱们家骗了村中之人几百年,哪能再骗他们外来的人?”

    “住口!”村长喝道。

    阮小幺按捺不住,见伯劳面上满是疲惫之色的,甩开兰莫的手,跑过去将他扶了住,使人慢慢在一处干净石块上做了下来,轻按了按他的腿,问道:“疼不疼?”

    “还好……”他刚出口,又在她质问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只得道:“有点。”

    她将断腿处仔细按了一遍,松了口气,“还好,没错骨。”

    兰莫却阴沉着脸叱道:“阮小幺!”

    “我知道我知道,”她挥挥手,回瞪了过去,“但我好不容易救回来他一条腿,万一爬个山路又断了怎么办!”

    霎时间场面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老村长原本一腔盛怒,此时吹胡子瞪眼,却不知该从何发起,憋着憋着又有点泄了气,众人见此,也跟着尴尴尬尬堵在道前,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兰莫像个铜铁铸的人一般,一动不动横刀在前,眼却盯向阮小幺,神情莫测。

    伯劳看着忙上忙下的阮小幺,神色有些落落寡欢,道:“我见着你放在桌上的那簿子了。”

    “……你去了我家?”她恍然。

    他点点头,“你这两日有些不大对,还问我地图的事,我不大放心,便来看了一下,你们却果真已走了。”

    “伯劳……”她心生愧疚。

    他却笑了笑,道:“无妨,我都明白。”

    她低头不语,却忽被他塞了一快不知甚物过来。

    “这兴许是唯一一张地图了,你拿去吧,若有用便更好。”伯劳道。

    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样将这种纷争之物给了她。

    阮小幺望着一众简直不可思议、不可置信以及村长那简直要吃人的目光,觉得自己压力陡然剧增。

    伯劳定定看向村长,道:“这东西用在心怀不轨的人手里,才会惹出是非。他们二人都是光明磊落,我信他们。”

    村长苍老着一张脸,徒然张了张嘴,却哑了声儿。

    “我……我听说过你们几十年前出了一些事,”阮小幺咳了咳,总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但已时隔多年,总不能一直在这个坎上过不去,况且我叔父只是那样一说,并没有向村里其他人透露这种事的一分一毫的心思,我们走后,你们的秘密还是秘密,也不会再有人来……”

    说了一通,见村长面色越来越差,自觉地闭了嘴。

    村长老头儿年事已高,毕竟受不住心绪陡升陡降,几乎腿脚一软,被旁边几人及时扶了稳,不住念道:“伯劳……你、你……”

    “畜生!”伯劳他爹见此,高声怒骂,“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就这样吃里扒外!为了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姑娘就出言顶撞长辈,还偷了如此重要之物!?你是被她鬼迷心窍了!”

    伯劳垂了头,面色青青白白。

    阮小幺手里抓着那薄薄的一片纸张,与兰莫二人被众人相隔,截在了外头,而瞧着一干人等皆面有不善望着自己,恨不得抢走她手中之物,不自觉便往后缩了缩,将那纸张又收紧了些。

    伯劳咬着牙撑了半面墙壁,站起身来,大声道:“阮姑娘清白端正,阿爹莫要毁人清誉!若不是她,你们如今见着的就是孩儿的尸体了!”

    “你们都不记得他们救了诸家嫂子、救了好些村民性命的事了么!”他眼眶发红,冲众人吼道:“若不是阮姑娘拼着性命将自己的血给了褚家嫂子,当日早是一尸两命,哪里能多母子安好!若不是兰公子拼尽一身力杀了那两只熊,如今村里头恐怕已多了一片坟头!事隔才几日,你们就这样报答他们的恩情么!?”

    阮小幺挺得面色发红,直想说当不起他这一声夸,然而却见众人都静了下来,连方才叫得最凶的几个都低了头,再没好意思去看他们一眼。

    兰莫缓缓将刀收了起,趁此时道:“诸位,我知你们心有疑虑,只是我二人并非世代居住于此,家中也有老小,心有挂念,必定是要出去的。我兰某再次立誓,出去后,对余村之事,只字不提。若违此誓,天叫横死!”

    众人之心已开始动摇,齐齐望向了村长,老人家面色气怒不定,又重重叹息了两声。

    气氛再次冷凝了下来,一干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洞外却又匆匆来了个人影,定睛看去,又是是个熟人——蒙大夫。

    他一道山路走得汗流浃背,立定后先喘了半天,不住地扬着手里的一样东西。山风吹得上头哗哗响,却似乎是一沓纸张。好半天,蒙大夫才缓过了气来,颤颤叫道:“老犟头,你又在犯糊涂了!”

    村长那面上沟壑万千,霎时间从白转了青。

    蒙大夫背脊佝偻,向众人一一展示手中那泛黄粗糙的纸页,其上密密麻麻写着成群的蝇头小字,字迹虽不好看,却甚是工整,想见书写之人也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村中之人没几个认字,看得都是云里雾里,村长却扫了一眼,又僵了住。

    阮小幺与伯劳对视一眼,噗嗤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实则眼中一片晶亮的神采。

    “你们瞧瞧、你们都瞧瞧!”蒙大夫一张张翻看过去,最后把东西塞在了村长手中,道:“这是阮姑娘辛辛苦苦给咱们写下的医经!只为了往后不再有人冤枉伤死!她临走前还记得给咱们留下些东西,可你这老犟头倒好!把人给扣了住!若不是老头儿我发现的早,明儿个他们两是不是就要被你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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