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沅微微垂眸。

    祖父不大关心内宅琐事,对他们这一辈的婚事也不曾过问。

    究竟是成竹在胸所以不过问,还是不在意所以不过问?

    从前她以为是后者,但现在看来,恐怕是前者。

    “祖父有何教诲,孙女定当洗耳恭听。”管沅语气诚恳,她很愿意听听祖父的想法。

    管路却先问管沅:“你认为齐家日后会如何?”

    “仁和大公主这一脉尚有可为,其余要成器,看的就是造化了。”管沅回答。

    “那你又从何得出,仁和大公主这一脉尚有可为的结论?为何这一脉与别不同?”管路追问。

    “仁和大公主是聪明人,懂得为后人打算,只要不出差池,便能可为。”管沅解释。

    管路点点头:“你既然已经知道,仁和大公主为何选你,就该明白日后应该是什么姿态。到如今这一步,好坏这类武断的评价我就不下定论了。但我说一句实在话,这桩亲事看起来漂亮,能给定远侯府带来的好处,却并不可观。”

    管沅稍一思索,略微有些明白了:“孙女愿闻其详。”

    “仁和大公主府有名,有财,却没有实权。仁和大公主选你,也是想从根本改变此种现状。定远侯府从中不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大约也只有跟着一起沾了名的光,”管路有些感慨,“这一局棋,看似全赢,真正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

    “孙女知道真正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也明白为何只有仁和大公主。”管沅浅析自己的看法,“因为仁和大公主占了名,有时候名看似没有实权可靠,却也让人不得不忌惮。但定远侯府想翻盘成为赢家也不是不可能,端看如何利用从此事得益的名声。”

    管路的眼中冒出几分兴味:“哦?你说说该如何利用?”

    “这。”管沅顿了顿,“孙女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只是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其中的名声,祖父只需把一些事和这件事牵连起来,譬如。仁和大公主看中定远侯府哪一点,才选择和定远侯府联姻。”

    管路笑了一声,听起来颇为愉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于具体的想法,永远是最难的。”

    年关如期而至。

    杨氏在花厅一边打点府内布置。一边问女儿:“写春联,你真不去?”

    管沅抱着红泥手炉摇头:“我的字,写信笺抄书还行,去写春联就少了气势,我可不愿去出丑,这样的事交给祖父和哥哥就成了。”

    “你哥哥的字才撑不住场面呢,”杨氏好笑,“去年他兴冲冲去写春联。今年便和你一样,怎么劝都不肯去了——”

    话还未说完,管洛已是走来:“大伯母缺写春联的人手吗?我倒是可以写几幅。”

    管沅抬眼瞥了下管洛。便没有再搭话。

    管洛以为写春联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她和哥哥都不愿出头,就可知并不容易了。

    按理说,管洛应该清楚自己的水平,如今一反常态跑来挑梁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氏没管沅想那么多,只当管洛是孩子心性好奇。想去试试罢了。于是她微笑回应:“洛丫头愿帮忙自然是好的,你祖父正在前院。你去找他一同写。”

    管洛答应着去了。

    看管洛离开,管沅忙嘱咐身边的人打探消息。便知道了祖父并没有让管洛写春联。

    “这么说,祖父虽没有让她写春联,却和她说了很久的话?”管沅仔细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灵均点点头:“我们都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姑娘,您觉得,老太爷会说什么呢?”

    “我哪能明白祖父的心思,”管沅摇首,“不过,想必祖父是有自己道理的,他能同管洛说的话,一定只对咱们府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端看管洛能不能听进去。”

    除却年三十的祭祖和年饭,正月里的拜年并没有管沅什么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也就帮母亲在后宅打点一下春宴和礼单;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不像前两个月的各处宴请,却是推也推不掉了。

    内宫中人和一些十分显赫的勋贵,会在皇城的城楼上观灯;至于其他官贵,按照与民同乐的惯例,会在内城城楼辟出地方,供各家赏灯;平民百姓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会出门观灯游玩。

    因此,管沅这回是不得不出门了。

    “难道,姑娘还是怕见到杜姑娘?”马车上,灵均看着一直不曾开口,似乎有重重心事的管沅问。

    管沅拨了拨怀里的手炉:“兴许是吧。”

    她对杜思,总有一种前世带来的惧怕,想要敬而远之。

    偏偏杜思不是想疏远她的人,可又不是想抬举她,这便显得十分诡异了。

    杜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呢?

    元宵佳节,花灯在夜幕里攒聚,烘托得那一轮明月愈发盈润美丽。

    城楼风大,管沅扯了扯身上湖蓝的羽缎斗篷,一转头便看见缓步而来的柏柔嘉。

    “沅妹妹好久不见,”柏柔嘉神色恬淡,“近来都不见你出门,焦妹妹倒是时常提起你。”

    管沅神情一滞:焦婉妍?

    “柏姐姐也许久未见,”管沅客气回礼,“焦妹妹时常提起我,倒是稀奇了。”

    柏柔嘉轻声回应:“我也觉得甚是稀奇,听闻焦妹妹从前和你长姐倒是走得近,不过最近也没听她提起过,大约是怕了孤煞一事。”

    定远侯府和永国公府的亲事以及亲事破裂,并没有传出去,永国公府没有传出去的动机,毕竟这对自家女儿名声不好;定远侯府也没有,毕竟被女方打回八字,实在太是羞辱。

    但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至于定远侯府大姑娘原想攀附靖安侯府的事,虽然渐渐淡漠下去,可众人心里都有数。

    然而管沅想不明白,焦婉妍的一应举动反应。莫非,柏柔嘉在诓她?

    “焦妹妹素来胆小,惧怕孤煞也是正常。”管沅假装为焦婉妍开脱,想从柏柔嘉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柏柔嘉浅浅一笑:“沅妹妹,有些事你大约不知道。”

    “什么事?”

    “齐公子和焦妹妹,可是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柏柔嘉早已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永国公府的地盘。而管沅则在轻轻咀嚼这八个字。

    上次焦婉妍特意来定远侯府探病,她就怀疑焦婉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但也拿不准是柏柔嘉在诓她。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被人黑手栽进泥坑,就算能爬出来,沾了一身泥,也不是什么舒坦事。

    无论焦婉妍还是柏柔嘉,她暂时都不能轻易相信。

    站在城楼上,思绪还未理清,便有齐允钧的人过来请安。

    “管三姑娘,”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笑呵呵行礼,“我们家公子派小的来送花灯。”

    灵修接过花灯,递到管沅手中。

    花灯精致华丽,十层相嵌套的灯罩是一整块上好沉香木雕刻而成,带着淡雅的香气。每层都很轻薄,镂空的花纹是连理百合图案,烛光从这些镂空的空隙中散出,清逸柔和。

    周围诸人看见,都是一阵惊呼的赞叹。

    如此巧夺天工的玲珑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更重要的是,这盏玲珑灯,是齐允钧送给自己未婚妻的!

    霎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场亲事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齐允钧有多看重这个未婚妻。

    于是,想巴结大公主府的人,都开始在定远侯府和管沅这里动心思。

    管沅被这盏瑰丽无双的玲珑灯险些晃花了眼,过了片刻才示意灵修拿了一个封红给送灯的随从:“代我谢过齐公子,一时间想不出能与之匹敌的礼物回赠,待我想到了,再送给你们家公子。”

    所谓礼尚往来,她不能总由着齐允钧花心思破费,而她没有任何表示吧?

    随从欣喜回答:“小的一定把这意思带到,我们家公子如今在斜街看灯市,姑娘不如同去?”

    “你们家公子不是应该在皇城的城楼上吗?”管沅边问边把玲珑灯交给身边的灵修。

    齐允钧是皇亲国戚,自然应该和皇室一同在皇城城楼上观灯。

    “呃,”那随从显然没娶媳妇,并不懂得男女心思,“焦姑娘把我们家公子请下来的,说是斜街那边的花灯更好看。我们家公子去了,果然就挑到这盏花灯!”

    管沅听见是焦婉妍插了一脚进来,便想起柏柔嘉方才说的话。

    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姑且不管柏柔嘉所言是真是假,现下齐允钧邀她同去,她想到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去,然后把焦婉妍赶走——这也是普通人最常做出的选择,现下谁人不知齐允钧和她的亲事,焦婉妍却还要拉着齐允钧这般**不清,不说她居心叵测,只怕没人相信。

    因此作为名正言顺的一方,自然要给蝇营苟且的一方教训。

    但反过来想,为何齐允钧答应了焦婉妍的邀请?(未完待续)r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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