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中隐现恐惧,却仍是一语不发。

    我舔了下唇瓣,努力抑制自己的颤动:“你知道你说你是半仙半魔的时候,我有多开心么,因为杀了你我就不用偿命了。”

    她闭上眼睛:“就让我试试多痛吧。”

    “快说,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将我月家灭族!不说我就打过来了!”

    她勾一勾唇角,轻笑:“不答。”

    我情绪越发激动:“我要怎么找到原清拾!怎么找到紫君!当初杀我月家的都是哪些人!”

    “不答。”

    “你!”脑袋一热,我霍的扬起银鞭,就要击出去的一瞬,我却生生停了下来。

    浑身颤抖不已,我含泪望着银鞭上那些可怕锐利的倒刺,打不出去,打不出去,我以为足以噬骨吞血的仇恨却连这么一击都挥不出去。

    她睁开眼睛,牵起一缕讥讽:“心软了?”

    我垂下了手。

    她极缓极缓的笑道:“你们月家人,果然还是,孬。”

    眼泪掉了下来,我抹掉,摇头:“我没有心软,你惨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眨眼,我只是不想把自己变成我讨厌的那类人……”

    我将银鞭扔了:“血腥的施暴我做不出来,可是我依然不会让你好过的。”

    “哦?你想做什么?”

    “做最后一步。”我朝一旁的刑具走去,安静说道,“以你的修为和坚韧的心性,我那些低级的巫蛊之术必然也用不上了。既然你对我而言没有价值了,那我们便好好算一算血账。”

    “不用算了,我已经值了。”她轻蔑冷笑,淡淡道,“说起来。你们可真是差劲,拂云宗门在凡界似乎是数一数二的大门大派吧,却被我一只小小的千世妖兽弄成了这副模样。嗯……这次死了多少人?两千?三千?”

    我压下心头愤怒,以冷笑:“我若是有所准备的跑到你家去,我也能将你家搅得天翻地覆。”

    我挑了柄短刀,锋刃在烛光下有几个明显缺口。我在手背上割了一下,尚算锋利。

    我边走去边道:“我一个朋友说过,毁灭只在须臾,重生和守护才是费心尽力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毁灭你,将你费心尽力的毁灭。”

    “呵。连根银鞭都举不起来的孬货,你打算如何待我?”

    我划开自己的手腕,任鲜血淌在地上,伤口痊愈后,我沾血在铁架周围画下大衍胭脂泣血谱。

    她面色大变。

    我起身割开她的手腕,取一掬血滴在地上的图谱间格上,如似珠玑下落,片刻后。一层红芒宛如江上涛波般淼淼盘浮。

    我抬起头:“上说,半妖之痛,百骸四肢如扭曲拧断。棒槌猛敲;五脏六腑似磨盘碾轧,酸醋浸泡;外皮肌肤若万针狠戳,千蚁啮咬。夫半妖者,生不如死,却不得求死。”我一笑,“如扭曲拧断。似磨盘碾压,若万针狠戳……这些只是比喻。如今便让你真正体验一把扭曲拧断和万针狠戳吧。”

    她的脸渐渐变得痛苦狰狞,点点鲜血渗出珩殁衣。空气里一股浓郁的清甜芳香和一股热烈的血腥气息绞合在一起,气味古怪的像是大雨冲刷呈着腐尸的土地。

    我转身走下石阶,冰冷的声音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凌迟之死,千刀万剐,片片剜肉。泣血之阵,皮肉搅烂,滴滴淌血,相比之下后者更缓更慢更折磨人。我生为月家人,生性善良,见不得人受苦受难,我先走一步了。”

    我脚步极慢,还存着一丝侥幸,可是到我彻底走出暗殿她都没有跟我开口求饶,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哭吟,这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顽强。

    踩着夜色摸出大牢,两日前的寂静长街如今挂满了彩灯,街头巷尾的门窗皆贴上了大红对联,耳旁丝竹声萦绕,觥筹声不绝,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找到入狱前设下的阵法换好衣裳,我找了家客栈饱腹入眠。

    这夜做了个梦,梦到了二一添作五。

    阳光软暖,清风拂花,我和花戏雪,十八还有独孤涛在一起打牌,师父和杨修夷坐在一旁下棋,陈素颜和穆向才四手抚琴,湘竹拉着春曼在做糯米糕,丰叔收拾酒曲准备酿酒,夏月楼和卫真在一旁傻笑玩闹,口水流的满地都是。

    忽然梦境一转,满院涨了秋池,天上嵌了一轮皎月,一个眉目俊朗的青衣公子坐在一叶扁舟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打了个响指,勾勾手让随从把水桶给他,他在水里舀了一下,慵懒道:“让她喝光。”

    我把一桶水泼到他头上,他生气的泼来,结果我们所有人在院中玩起了泼水大战,玩着玩着,另一个萧睿穿着拂云宗门的干净白衣,俊逸潇洒的从高墙上跳了下来,笑得皓齿灿烂:“六妹!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担心坏了!”

    胡天明和方笑豪跟在他身后跳下,胡天明忽的叫道:“糟了!要下山接人的啊!”

    他们立刻手忙脚乱的把东西都扔给了我,嘻嘻笑笑着跑走,边身冲我招手:“阳儿,帮我们交给周薪呐!我们先走了!”朝气蓬勃的就像是开在盛春的桃花。

    可是转眼,暖黄的烛光和清白的月色又化为了一个熊熊熔炉,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其中,桃花成灰,风尘覆盖,只留一缕残音:“别矣,吾妹。”

    我撑着额头坐起,在床上呆愣了会儿,下床倒水,倚着窗栏静望。

    冬天的日出来得慢,是以山那边的万千霞光酝酿了良久,一开始我漫不经心的欣赏,越看到最后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我站正了身子,手不自觉的抓在了栏杆上。

    冬日霜雪迷茫。视线不清晰,如今春鸣山被朝阳披了层千丈锦绣,起伏的金线将百折青峰凌空勾勒了出来,峰峦险峻,秀颀壮观。

    是崇正郡里的天象白芒山和禹邢山的形状。而那屏画般的金光,是萧睿从赵青山身上撕扯下来的缎布上的花纹。

    当时赵青山身上穿着葛布素衣,那块缎布却是一等锦缎,在拂云宗门上时,隐约听到萧睿和曹琪婷提到赵青山是拂云宗门那几个仙师困养的药人,那块缎布有没有可能是他从拂云宗门上偷去的?

    还有一个问题我竟一直忘了要问。杨修夷为什么会呆在拂云宗门上?他跟九头蛇妖之间到底怎么事?我发现这一切看似毫无关系,竟都有几缕丝丝相扣。

    去找杨修夷是不可能了,我决定去春鸣山看看,但没想到还没进山就撞见了熟人,还不止一个。

    寒风呼啸。又飘起了雪花,我穿了四件棉袄,棉袄里暖了三壶热酒,头上戴了一顶雪帽,雪帽外又罩了顶帷帽,手里捧着个暖手壶。整个人肿的像一只滚在路上的米缸,一开始还在担心米缸会不会滚下山去,结果发现春鸣山竟一点冻土都没有。山地松松软软,特别好走。

    走了半日,我在开阔的峡谷口停下。取出棉袄里冷掉的酒重新热一热,刚搭好支架,便听见几个清脆女音笑吟吟的传来。

    “我可不管了,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要敢再这么晾着你,让你守活寡。管他是不是将军的儿子,我都得叫人把他绑去!”

    “这次我也同意。一年两年还好说,这都多久了。他真要守个死人坟过一辈子么。”

    ……

    几个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子缓步从另一条路上走来。

    高晴儿走在中间,穿着一套云纹绉纱厚裘,披着古烟皮毛斗篷,双手团在毛绒绒的袖筒里,被冻的鼻尖发红,模样较四年前丰盈了不少。

    右侧那个古灵精怪,双眸流光婉转的姑娘我不认识,但是左侧那个,纤眉飞扬高挑,容姿明艳多娇,气质跋扈,满口嚷嚷要绑人的女人,正是四年前跟我积怨不少的黄珞。

    她们身后各跟着两个丫鬟,还有六七个保镖护在身后,黄珞身后跟着的是小青椒和橙儿。

    我安安静静的暖我的酒,经过我身边时她们淡淡打量了我一眼,继续她们的话题。

    黄珞冷笑:“挽挽,你就是单纯,你真当他守着宋十八那杀千刀的贱人的坟是长情呐。”

    “啊?”

    “啪!”

    我一个趔趄,不慎将酒袋撞入了火里,顿时大火烧起,我忙跳起来拍掉身上的焰火。

    她们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没当事,黄珞继续道:“那宋十八脏的像粪坑里捞起来的一样的,哪个男人看得上,你姐夫那么待她,还不是因为她有个会耍邪术巫阵的朋友。”

    她轻描淡写的语声却像榔头一般,一字一下的重重砸在我的心口。

    那俏皮恬静的女人掩唇惊道:“你的意思是,她那朋友给姐夫下了邪术?”

    “谁说不是呢。”

    高晴儿恨声道:“被下了邪术的可不止我涛郎一个。”

    黄珞慵懒的点了下头,耸耸肩:“罢了罢了,干嘛提这些败兴的人,还是合计合计怎么对付独孤涛吧,这路可真是难走,又滑又湿的。”

    我将两个酒袋暖完,贴着冰冷的小腹绑好,再将双手在火上烤暖,而后捡了几粒石头布下乾元星阵。

    代表独孤涛的石子如星子般在阵法上轻晃,而后跟我的眼泪一起缓缓落下。不同的是,我的眼泪结成了冰珠子,石子却落在了阵法上离我极近的东南方。

    小剧场

    花戏雪:我觉得涛郎两个字有点恶心,相信不是我一个人被恶心到了。

    菠萝:我以为你会习惯了的。

    花戏雪:我去哪儿习惯?

    菠萝:真儿啊。

    菠萝:琤琤啊。

    菠萝:琤哥哥啊。

    菠萝:清清妹妹啊。

    菠萝:阿雪啊。

    菠萝:小花儿啊。

    菠萝:花戏雪那小东西啊。

    菠萝:你怎么了?

    ……

    菠萝:别闹。

    ……

    菠萝:醒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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