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供桌上两根火红色的蜡烛,燃烧着的火焰,噼里啪啦的作响。

    每一下,仿佛都是烧着心肝肉,溅的油星子。

    皆忍不住心底瑟缩,悄悄朝后挪动,生怕被沈长宏迁怒,无意间伤着。

    秦姚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茫然的看着发声的薄府二房之女薄初妍。她穿着水蓝色的轻纱衣裙,头上包裹着一块同色系的方巾,眼底有着怨恨,夹杂着隐隐的痛快。

    秦姚眸光一闪,便坚定的看着薄初妍说道:“孩子是谁的,我们一家人知晓便够了。我一人之言,难堵悠悠众口。谁又不招小人非议?今日出席,说出方才那番话,给的是明智之人的交代,给我自己一个交代。至于你,又是何人?”

    眼底深处,却是闪过一抹凄然。

    薄初妍面色瞬间黑了下来,秦姚最后那句话,无非是不将她放进眼底,适才懒得给她解释!

    “姑娘方才说本夫人那句话,红楼姑娘时常挂在最边,至于是不是真的,本夫人不知。但知道一点,向来红楼去的都是男子与伶人妓子,姑娘这般清楚,莫不是……”秦姚顿了一顿,挑眉笑道:“常客?”

    沈青岚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对着秦姚竖着大拇指。

    真是好样的!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薄初妍,忍俊不住的喷笑。

    薄初妍苍白的脸上,青紫交错。愤恨的咬牙,气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秦姚这贱人竟敢骂她是妓子!

    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许氏紧紧的拖住她的手。

    许氏歉意的看着沈青岚,点了点头。

    沈青岚云淡风轻的一笑,不甚在意。许氏的处境也为难,不知谁透露她与自己相交,时常受到薄黎生的踢打。

    凤眸顾盼,晕黄的光火下,流光溢彩。沈青岚伸手接过孩子,秦姚谨慎的看着沈青岚,缓缓的松了手。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嘀咕,在座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欲盖弥彰,若当真是,何不验血?何苦多费唇舌?”

    秦姚冷笑一声:“你们要如何传言,我不阻拦,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的事也挨不着你们,没有必要伤害孩子,成全你们的底趣味。”身子一动,挡在了孩子的身前。

    沈青岚目光微转,看着秦姚遮挡着光芒,一片阴影投射下来,提着了一颗心。见陆姗偷偷的拿着一只碗,里面盛满了清水走来。趁着秦姚不在意之时,掏出一根准备好的银针,刺破了孩子的娇嫩的皮肤。霎时,孩子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声。

    “哇——”

    陆姗挤出一滴鲜血,落在了碗中。

    同时,秦姚面色大变,目光凌厉的看着沈青岚,仿佛她背叛了她一般!

    沈青岚没有看秦姚一眼,掏出匕首,割破了食指,挤出一滴血,落入碗中。嘲讽的看了眼翘首以盼的众人,抱着孩子离开了前厅。

    陆姗将碗摆放在供桌上,急忙追赶了上去。

    秦姚这时才回过神来,目光平静无波的看了薄初妍一眼,脚步急促而凌乱的小跑着过去。

    薄初妍只觉得那一眼,极为平静,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升腾着一股子寒意,朝四肢百骸蔓延,忍不住浑身一颤。

    心底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无措的看着许氏,许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薄初妍惊吓到了,立即起身,薄家的人,只剩下她还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薄黎生。眼底有着慌乱,生怕将军府会报复她,犹豫了片刻,一个人领着丫鬟匆匆离开。

    剩下的人,见主人都走了。齐齐起身,围拢了供桌。看着清澈的水中,两点殷红,沉沉浮浮,在碗底飘荡着融合在一起。

    全都傻眼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后怕,全都想起沈将军一家子人离开前的那一眼,如魔咒一般,烙印在他们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府。

    一出府,便被守在外边等消息的百姓给拦截住:“怎么样?怎么样?孩子是谁的?将军可有休了那不守妇道的贱人?将她浸猪笼?”方才薄府的小姐离开,脸色很难看,说孩子是个贱种,那么便不是将军的了?

    之所以留下来,为的是等他们出来,一同批判、议论,嘲笑一番。

    在场的都是达官显贵,答案不得所愿,自是不会乱嚼舌根,紧绷着脸离开。但有些人的亲戚是这些大富大贵之家的丫鬟奴仆,从他们口中套出,外边沸沸扬扬的消息,全都是实打实的谣言。

    众人难以消化,没有想到,并不是他们期待的答案,木木楞楞的离开。

    随之,便传出另一个消息,掀起了浪潮,将当今皇上也牵扯在其中。

    据说是皇上见秦姚死而复生,起了收入后宫的心思。陷害将军,要满门抄斩。为了救将军,秦姚被皇上囚禁在皇宫。将军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并且将秦姚就出宫。皇上求而不得,由爱生恨,便要毁灭了秦姚,适才会流传出这等谣言。

    不过少顷,这消息传入了即墨擎天的耳中。

    手中上好的一方砚台,化为了粉末。目光阴厉的落在内侍公公的身上,冷冷的说道:“还传了什么?”

    内侍公公双腿发软,心知即墨擎天有迁怒人的本事。硬着头皮说道:“还有……还有说您已经绝子,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您的。之所以放出消息说沈夫人的孩子是您的,为了掩盖你不育……”

    “嘭——”

    内侍公公话不曾说完,便被泼了满脸满身的墨汁。

    “还有呢?”即墨擎天仿佛未见,面色铁青的说道。

    内侍公公要昏死过去,但他知道,这会子昏死过去,便永远也醒不过来。嗅着鼻尖的墨臭味,趴伏在地上道:“说您窃国,是为了沈夫人!”

    即墨擎天牙龇目裂,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窃国’二字是他毕生的忌讳。

    “查!之前是谁放出秦姚谣言!”即墨擎天知道他被人当枪使,揪出幕后之人!不!或许他们根本就知道是谁,为的是挑起他的怒火。

    想到此,即墨擎天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嘴角翕动,想要唤回内侍公公。觉得浑身疲乏不堪,也就作罢了。

    果然,如他所料。不到片刻,内侍公公便回来了,幕后之人是荣贵妃。

    看着她满身素白,头戴一朵绢花,跪在玉石地砖上,即墨擎天阖眼,隐忍着隐隐胀痛的脑袋。满脑子都是她丧子撕心裂肺的痛哭,画面一转,变成了憔悴不堪,如纸片人一样的荣贵妃。

    微微叹息,许久,才开口道:“你知朕为何如此器重你?”

    荣贵妃似乎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勾唇,露出一抹讥诮:“臣妾愚昧,不知。”

    即墨擎天早已预料她的答案,微微一笑道:“朕一直知晓你不如表面那般与世无争,从你替朕出谋划策开始。一直便知!所以,破天荒的允诺你将璞儿送到封地。朕想要看看,你与皇上相争相斗,你们谁若胜出,朕定当钦点谁为太子。可朕看中了你,韩家的野心,并没有薄家这么昭然若揭。适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你们母子。”

    “皇上若是看中璞儿,为何会由着睿王将璞儿的士兵,当成土匪给剿灭?”荣贵妃心头大恨!

    “他若处理不好,如何堪当大任。你应该知晓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即墨擎天猛然睁开眼,锐利的瞟向荣贵妃,见她满眼的恨意,失望的摇头。心里此刻想到的,是秦姚在前厅说的那一席话。至始至终,无人能有她那样的性子。平素有点娇气,软弱,惹人怜惜。可若是她珍重之人、之事,便会愤然而起,这样的她,又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这样有趣的女子,却不为他所得。

    荣贵妃捕捉到他眼底的遗憾,便知他在想什么,冷笑了几声:“皇上要如何处置了臣妾!”

    即墨擎天半晌没有回应荣贵妃,直到荣贵妃径自起身,走到门口之际,才幽幽地说道:“你去陪着璞儿吧。”

    荣贵妃浑身一震,蓦然睁圆了双目,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惊愕下,忘记了尊称!

    “璞儿你放在国寺,你便去国寺渡他三年。”即墨擎天突然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浑浊的眸子无神的看着摞得高高的奏折,提笔写下了册封太子的诏书。

    荣贵妃面色煞白,三年,事情早已成了定局。璞儿一死,她也难成大事,可大仇不得报,她心何甘?

    可又不能拒绝,眼底闪过一抹阴霾,欠身道:“臣妾三日后启程。”说罢,转身离开。

    即墨擎天眸光微闪,深深的看了眼荣贵妃,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怨恨。

    ——

    将军府,秦姚神情恹恹的躺在床上。听到桂枝低声说着外边的传言,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伸手轻轻的拍着酣睡的婴孩,思绪飘渺。

    微微阖眼,那些厉害的传言,如洪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尖锐的如同的无数尖利的刀子和钢针,无孔不入的扎刺在她的全身,遍体鳞伤。那颗伤痕累累,斑驳不堪的心,也被击溃的支离破碎。

    如今,即使是回想,浑身都一阵一阵的痛。

    那几日,简直就犹如噩梦。

    “夫人……”桂枝见秦姚气色不佳,忧心的唤道。侧头,看着在珠帘外晃动的那一抹月白的裙裾,咬唇道:“夫人,小姐也是为了您。您是在维护孩子,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小少爷若是长成了,听到外边的传言,回来问您,那岂不是……”最后的那句话,桂枝没敢说。

    秦姚哪里不知?不过是真的动了气,握着孩子那脆弱的手指,上面的针洞上面淤积了一丁点的血,尤为的刺目,心底更为的自责。

    抬眸睨向珠帘,见沈青岚一动不动的站在外边,无奈的轻叹:“让他们父女进来。”

    桂枝眼底一喜,还不曾过去通传,沈长宏便与沈青岚一同掀帘进来。

    “母亲,是女儿的错,没有听从您的话。”沈青岚认错态度良好,坐在她的床榻上,轻轻握着秦姚的手。

    秦姚避开沈青岚,面无表情,轻哼了一声:“你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

    沈青岚眉开眼笑,母亲说这句话,便是已经不计较了,忙不迭的说道:“自是有母亲,母亲若还不消消气,女儿这就罚站,还罚不许吃饭!”

    秦姚横了沈青岚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

    沈长宏也趁此说道:“姚儿,我给孩子起了名字。”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红纸,递给秦姚。

    秦姚缓缓的打开,看到里面的几个字,眼底涌出水汽。

    沈遥安。

    抹掉了眼角细碎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垂目道:“你取的自是好的。”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沈遥安,姚安,秦姚平安。也能解读成另一种意思,希望孩子平安。

    沈青岚别过头,悄悄退了出去。

    齐景枫长身玉立在庭院的芍药花旁,浓黑如远山之黛的眉微蹙,清隽秀雅的面容,紧绷而线条冷硬。稍一思索,便知他恐怕遇到了烦心之事。

    “遇到什么事情了?”沈青岚走到他的身旁,倾身靠在他的背上,双手穿过他的两臂内侧,环住他的腰。

    齐景枫转过身来,将她纳入怀中,低沉的说道:“燕王来京。”

    沈青岚心下一惊,她已经忘记了燕王!

    “你那时候与逍遥王合作,为的是转移了齐家的产业,不受燕王的掌控。他是有所察觉了?”沈青岚眸光流转,思忖着燕王来京的目地。齐景枫当初受制燕王,恐怕是因着母亲。心中陡然一沉,小心翼翼,试探的问道:“母亲……”

    齐景枫抿紧了唇瓣,许久没有应声。

    沈青岚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是大夫人出事了。

    “我们回燕北……”沈青岚抬头看着齐景枫,微凉的指尖,抚平他紧蹙的眉。

    齐景枫摇头,眼底寒芒乍现:“暂且不必,先探清他来此的目地。至于齐家的产业,他早已知晓被我转移。”

    沈青岚只有听从齐景枫的安排。

    回到了燕王府,沈青岚见到了守候在门口的许氏,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将她请进了屋子里,命丫鬟捧茶,静静的等着许氏道出她的来意。

    许氏心里有许多话对沈青岚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与沈青岚不是深交,差点还害她着了薄府的道,心里一直愧疚难安。

    “我没有想到你会把丽妃送进宫。”许氏在心底斟酌了半晌,才挤出这一句话。

    沈青岚挑了挑眉,不太在意的说道:“我从来不对无用的人费心思。”

    “我早已想到。”许氏语速极快,端着茶水,掩饰了方才的尴尬。觉得她遮遮掩掩,实在是愚昧,沈青岚不出声,耐心的等着,怕是早已知晓她的来意。便也没有顾忌的说道:“我与薄黎生和离了。”

    沈青岚眼底闪过惊讶,她想过许氏来的许多目地,就是不曾朝这一面想。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茶,猜测她与自己说和离,是有什么目地?或者……交易?

    果然,下一刻,许氏继续说道:“薄黎生不愿,他说要逼死我。来此,是求燕王世子妃帮我拿到和离书。”

    沈青岚心下为难,她与许氏没有深厚的交情,也没有利益的维系。而她的请求太过逾越,毕竟这算是她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如何帮她?

    许氏仿佛瞧出了沈青岚的顾虑,苦笑道:“我手中有薄府这些年的机密资料。”

    沈青岚抬眼睃了许氏一眼,这个条件,着实诱人。

    搁下茶杯,沈青岚整好以暇的直视许氏,思索道:“你当真要和离?你可知,即使你和离了,薄黎生要你死,也是轻而易举。反而,你如今的处境,留在薄家安全。当然,这是我给你的建议。你可以遵从自己的选择!”

    许氏何尝不知?

    可在薄家,她不至于丧命,也是生不如死。

    “若是如此,不如死了。”

    沈青岚眼底流光一道华光,笑意吟吟的说道:“你先回去,三日后,我会让人联系你。”说罢,便起身谢客。

    许氏得到了沈青岚的允诺,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抽出几张宣纸,摆放在小几上,轻声道:“希望世子妃不会觉得不值当。”

    沈青岚回头,睨了眼被清风吹拂着摆动的宣纸,微微勾唇,许氏是个聪明人!

    ——

    薄府里,薄初妍自从那日被秦姚那一眼,吓得便不敢出府。可师哥三日,她的头皮因为停止了换药,便又开始溃烂,忍受不了了,惴惴不安的带着一大批的侍卫,出府去一个游医的府中,医治坏死却一直没有痊愈的头皮。

    一路上,大气不敢出,紧紧的揪着手中的锦帕,缩在一角。

    忽而,马车颠簸一下,惊吓得薄初妍捂着耳朵尖叫。

    丫鬟似乎已经习惯了薄初妍的一惊一乍,安抚道:“小姐,方才路不平坦,颠簸了一下。”

    薄初妍缓缓的睁开眼,东张西望,见不是秦姚找她报仇,心里舒了一口气。经过这几日的吃惊受怕后,薄初妍觉得秦姚不敢找她报仇,若是要报仇,早已是对她动手了。

    这样一想,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恨得咬牙切齿,亏得她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安,一切都是因秦姚而起。

    见她宝贵儿子,嘴角挂着一抹阴毒的笑。招来招手,在丫鬟耳旁嘀咕了几声,从马车柜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丫鬟,示意她快去办。“就说是补送满月之礼。”

    丫鬟心中忐忑不安,暗道薄初妍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闹不消停。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之前被秦姚一个眼神吓得半死,如今见安全了,便又动了歪心思。

    想要劝诫一二,又怕薄初妍迁怒她,唯唯诺诺的下了马车。

    马车一路奔向僻静的茅草宅子前,薄初妍跳下马车,从正门入,被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打开门,微微一惊,看到男子俊美的容颜,薄初妍心中悸动,面颊微微羞红。心想这个男子是来治病的吧?否则,以往她来治病,怎得没有瞧见他,只有一个老叟。

    男子开门后,便推着轮椅进了院子。

    薄初妍念念不舍的收回视线,看了眼他滚动轮椅到屋子前,一个女子出来,推着他去了后院。眸光微闪,到了她时常看病的屋子里,老叟正在磨药,见她进来也不吭声,直接配好药,给她涂抹在头上。

    “大夫,方才院子里的那位男子是谁?”薄初妍娇羞的询问道

    老叟一怔,摇头道:“一个远房来客。”便不再多言。

    薄初妍微恼,并不满意老叟的答案,正要追问,头脑一阵眩晕,‘啪’的倒在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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