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轩走水了,所幸火势并不大,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但因起火点是二小姐夜云琅的闺房,是以,她的‘损失’最大,除了房中的一切付一之炬外,她的一头青丝也尽毁于大火。

    搂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儿,将军夫人神情莫辩,将下人们全都遣了下去,将军夫人这才阴沉着脸开口:“谁愿意跟娘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意识到母亲的怒意,夜云琅不敢抬头,只自责道:“娘,都怪女儿不小心,这才……”

    “在娘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是吗?”将军夫人一哼,又扭头去看小女儿:“云静,你来说。”

    被点到名,夜云静双手一紧,她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可二姐有自己的想法她什么也不敢多说,只含糊其词道:“我也不知道!三更半夜的我睡得更香,听到有人喊是走水了,我才出来的。”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长大的,不将娘放在眼里了,有事也不肯跟娘说了是么?”说着,将军夫人又红了眼,自从老将军去世后,她一人苦撑着这个家,那份疲惫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可她从不言苦,只因甘之如饴,可现在女儿竟这样不听话,她心头泛苦,原本压抑着的委屈感便尽数涌上,顿时让她难受得想哭。

    看母亲被自己气成这样,夜云琅也急了:“娘,不是的,我只是……”

    她一头秀发被绞后本就只剩下齐肩的长度,这一次为求逼真又烧去了一些,是以,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她性子倔傲,从不轻易服软,再加上华青弦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再找过去也不会有结果,这才想起用这一招,只是没想到会把母亲气哭,顿时也后悔不迭。

    “不是?那好,明儿个你就让你大嫂替你把头发接起来。”

    一听这话,夜云琅大叫起来:“娘,头发都没了怎么接?”

    “以前能接上,现在也一样能。”

    扭头,她狠狠地推开母亲:“娘,我不去。”

    “你不去,你为何不肯去?”

    “说不去就不去。”

    将军夫人气极,指着夜云琅的指尖都已在颤抖:“你再说一遍。”

    见母亲被自己气得不轻,夜云琅也不敢再犟下去,只软声求道:“娘,头发是女儿故意烧的,您又何必再为难女儿?”

    虽已猜到是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女儿亲口说出,将军夫人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你,你这个孽障,你是真的要去做姑子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上一次她冲动之余已绞过一次头发,这一次为了赌气争强她又烧了自己的头发,那下一次呢?她要是冲动起来是不是要去妹死?将军夫人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右手高高扬起却始终不忍心扇向夜云琅。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是气死她了啊!

    看到母亲的动作,夜云静赶忙拦下了母亲,焦急道:“娘,头发烧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和做姑子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什么?府里这么多号人都看着,还有老太太在那边盯着,你以为什么都瞒得住?”言罢,将军夫人又深深一叹:“现在你大嫂又病着,万一老太太又来找你们麻烦,你们打算怎么应付?”

    抿唇,夜云静也无言以对。

    她知道母亲说的都是事实,事实上大嫂不在的几日,府里就平静了几日。只是,这样的平静全部得益于将军夫人的让步,将军府又回到了那种唯老夫人是从局面,她们在自己的家里却做不得自己的主的感觉太不好受了。若是长此以往,别说是她们的亲事了,恐怕整个将军府都会落入老太太的手里。

    正是心中焦急才会力劝二姐去跟大嫂认个错,可二姐偏生是个蛮牛的性子,怎么劝也没有用。本以为大嫂能大度地忍上一忍,可昨日看大嫂的态度似是对二姐也生了嫌隙,再加上二姐这一把火,大嫂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其中深意,只要想到二姐的决然,要让大嫂再帮二姐出头,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云琅,你太让娘失望了。”

    “娘,连您也不要我了么?娘,娘……”看见母亲的眼泪,夜云琅亦心如刀割,只是,她可以在很多事上面让步,唯有这一次不行。这种感觉就好比让她主动让出骆惜玦给别的女人一般,不行,绝对绝对不行。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明儿个就去找你大嫂,把头发接上……”

    打断母亲的话,夜云琅偏执着:“娘,女儿头发烧坏了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要是再让接上……岂不是更让人家怀疑?”

    闻声,将军夫人也沉默了。

    这一点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女儿毕竟还是待嫁之身,这么闹法闺誉可就坏定了。万一以后许不到好人家,这辈子也就毁了。所以她才会想冒险一试,只要头发还在,流言总会不攻自破,现在要命的就是这孩子是个缺心眼的,认死理,根本就没打算听她的。

    “二姐,瞧瞧你把娘给急的,你以后若是再这样闹,我也不认你了。”

    夜云琅伸手去拉妹妹的手,可怜兮兮道:“云静,你别这样,二姐错了还不行吗?”

    “错了你就去找大嫂认个错……”

    一听到认错两个字,夜云琅心口的那股闷火便蹭蹭蹭地直往上蹿,大声打断妹妹的话,她恨声咬牙:“我没错。”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大嫂?

    她羡慕,她嫉妒,可是她不会认错的,她没错!

    “云琅,你跟娘说实话,你和你大嫂怎么了?”说着,将军夫人一顿,怀疑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又道:“以前,你可比云静还护着你大嫂,现在怎么完全变了个样?”

    听母亲提到自己过往的态度,夜云琅只觉得是种莫大的羞辱,口气也变得急燥起来:“娘,没有大嫂是不是咱们将军府就不行了?为什么你们现在口口声声都是她?”

    闻声,将军夫人也生气了,哼道:“你若有你大嫂一半的冷静与魄力,娘也会指着你。”

    “……”

    一句话被噎得死死的,可不就是,她在这府里过了十几年,却没有真正帮到过母亲。反到是比她还小的云静,偶尔还会被母亲夸上几句。夜云琅其实也很自卑,所以才更想让自己好起来,可是,每当她想要努力让自己变好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来打击她。

    她受不了,受不了。

    “你呀!你怎么就不能让娘省省心?”说着,将军夫人又红了眼圈,深深一叹:“你大嫂现在病成这样,以后还不一定能生孩子,娘都快急死了,你怎么就不能懂事点?不说替娘分忧,也该让娘过几天安生日子啊!娘真是……”

    夜云琅的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撒娇般依进将军夫人的怀里,她哽咽着痛哭:“娘,您别哭啊!是女儿不好,女儿对不起你。”

    看二姐哭成那样,夜云静也心软了,不忍再逼迫她。只是事情总得要解决,如果二姐坚持不肯找大嫂那也只能跟人说她的头发是真的烧掉了。可是娘方才说的话却更让她担心:“娘,大嫂真的不能生孩子吗?那小羿和小颜不也是大嫂生的么?而且,大哥一直说那是他的孩子,您还担心什么?”

    “他说是就是啊?孩子们现在又丢了,就算是滴血认亲也找不着主。”对于那两个孩子的身世,将军夫人一直心存怀疑,是以,当初夜云朝要求将孩子们入宗谱的时候,她便一拖再拖。毕竟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生出来的孩子,就算真的是夜云朝的骨肉,亲厚之感也要差上许多,是以,将军夫人一早就打算让他们再生几胎,可现在,眼看着希望要落空,她是愁啊!

    还有马道长提的那个不详之说,难道她那天煞灾星的命格,除了会让家宅不宁之外还要加上一个断子绝孙?

    想到这里,将军夫人心头一抖,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娘,你觉得孩子不是大哥的?”

    将军夫人摇了摇头,谨慎道:“娘只是以防万一,只要你大嫂还能生,那就最好了,可现在……”

    “您别急啊!大哥和骆神医关系那样好,让他过来看看再说,兴许能治好的。”

    闻声,将军夫人勉强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想了。”

    可女人病不是那种急症,不是说医术高不高明便能治好的,生孩子那种事也不像是其它的,就算是能怀上还要看保不保得住,保得住了也得看生不生得下来,就算是生得下来也得看先天弱不弱,就算是一切都好还得看能不能养得活。总之,一个孩子怎么够,将军夫子希望自己儿孙满堂,可现在看来,这个希望实在太渺茫,她又岂能不失望。

    将母亲的失落看在眼里,原本还抽抽嗒嗒着的夜云琅突然抬起头来:“娘,您别担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咱们府上就你大哥一根独苗,他要是后继无人,咱们将军府就要落败了。”

    夜云琅勾唇,无所谓地道:“大哥只有一个,可大嫂又不止一个。”说罢,她又意味深长地提醒道:“秋霜居里不还住着十二个么?一人给大哥生一个也够咱们府上热闹了。”

    一听这话,将军夫人眼睛一亮,心头的阴霾瞬间除尽:“对呀!娘是急糊涂了,怎么就忘了她们了呢!”

    “娘,大哥不会答应的。”

    未料到二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夜云静吓了一大跳,想到之前二姐在大嫂房里提到的那句从来只见新人笑,何人闻得旧人哭,她心口一寒,看向二姐的表情已几近惶恐。二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将军夫人不以为意,只强势道:“这可由不得他。”

    有了夜云琅的提醒,将军夫心情大好,再看夜云琅那一头乱发也不似方才那般闹心了。抚了抚她那焦黄的发尾,将军夫人虽觉可惜,但也不想再逼女儿,只道:“事已至此,娘也就不逼你了,明日个就直接去见老太太吧!跟她实话实说就好,反正已经这样了,就算老太太想逼你嫁人也得等上几年待你头发长长了再说。”

    “谢谢娘。”

    重新依进母亲的怀里,夜云琅唇角轻勾,终于成功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嫂,没有你我一样可以,不是么?

    ——临溪轩走水了,夜云琅和夜云静都便在将军夫人的安排下住进了临海轩。

    翌日清晨,夜云静来邀二姐同去老夫人的梅园,见二姐心情极好的样子,她心口一滞,面色顿时有些冷。

    夜云琅的长发尽毁,此时短短的只能打了发油在头顶上勉强盘出两个丫髻戴上珠花,她年纪本就不大,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竟是比夜云静看着还小。她本在铜镜前小心地看着自己的一身打扮,见妹妹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刚想问她好不好看。却发现妹妹脸色不好,于是奇怪道:“怎么了?一早上就臭着个脸,谁惹你了?”

    “二姐,你为什么要跟娘说那些?”有些话,是姐妹才会问得这么直接,夜云静年纪虽小,但心智却并不比这个姐姐差,她看得出来二姐已经迷失了方向,她不想她越错越远。

    一听妹妹这口气,夜云琅就知道要数落她,口气顿时也冷了下来:“不然我能怎么说?告诉娘我是因为喜欢骆惜玦才烧了自己的头发吗?娘会打死我的。”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闻声,夜云琅脸色剧变:“那你想说什么?”

    “你明知大哥不喜欢那十二房贵妾,为何要故意怂恿娘?”秋霜居里那十二房美妾在府里住的时间也够久了,但大哥从未去看过一眼,就凭这些也该明白是什么用意了。别说娘安排不了大哥的事,就算是安排得了,大哥要是不动心谁又能逼他?更何况,那些女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都放了出来,夜云静真不知道府里会乱成什么样。

    “什么叫怂恿?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夜云琅不肯承认,还倔强地狡辩,这让夜云静觉得非常生气。

    “二姐,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害自己的家人?”

    以往,她觉得二姐虽然性子冲动,但生性善良,而且正义感极强,可怎么这件事落到大嫂头上她就这么偏执?骆惜玦喜欢的是谁也不是大嫂能够控制的,为什么二姐就是想不通?

    “我怎么害她了?”

    “没有么?如果你是大嫂,知道大哥有那么多妾室后会怎么想?不伤心不难过吗?”

    伤心?难过?

    夜云琅冷冷一笑,突然刻薄道:“就是要她伤心要她难过怎么了?”

    “二姐,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行不行?”她的伤心她的难过既然别人不能体会,那就让别人也体会体会她的感觉,让她们知道自己有多痛苦,这样,她们才会理解自己。

    “二姐,你简直不可理喻。”

    面对二姐的固执,夜云静气得连脾气都没有了:“你觉得大嫂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性子么?你是嫌咱们将军府还不够闹腾?”

    “云静,你还是我亲妹妹么?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夜云静也怒了,激动道:“大嫂也是咱们家的人,不是外人。”

    自她受‘伤’以来,一直是夜云静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可没想到最后连她出来指责自己不对。夜云琅真的生气了,那牛脾气一上来便又开始口不择言:“你不当她是外人,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是外人好了。”

    这算是威胁么?

    夜云静心口一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姐变了,变得让她几乎快认不出来了:“二姐,你想过没有?如果娘真的给大哥的房里塞人,大嫂一气之下离开咱们家了呢?”

    “离开了更好。”

    “那姐有没有想过,离开后,大嫂会去哪里?”

    闻声,夜云琅突然便沉默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娘家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自己住或者是住到别人家……

    “二姐也想到了是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是徒儿的娘亲无家可归,二姐觉得大嫂有没有可能直接住进保和堂?”

    她这个二姐就是太喜欢做梦了,可世道如此炎凉,又岂能一直活在梦中?她是要点醒她,让她明白,这世上需珍惜之人,绝不仅仅只有一个骆惜玦,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这些家人。

    这话一出,夜云琅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不会的,不会的,大嫂根本就不喜欢骆惜玦,怎么会住到他那里去?可是,如果大嫂也跟自己赌气呢?如果大嫂也希望自己一样伤心难过呢?

    “你胡说。”

    “那就当我是胡说好了。”言罢,夜云静深深地看了夜云琅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离开临海轩后,夜云静也没有去梅园,而是折转几步去了瞰澜轩。

    行至月亮门前,夜云静心潮起伏,一边是自己的二姐,一边是自己的大嫂,亲疏有别,她本该义无反顾地站在二姐的身边,可二姐现在已经走火入魔,若是自己是非不分陪着她一起,岂不是要将二姐送去那万劫不复之地?可是,若自己向着有理的一方,固然大哥大嫂会欣赏自己,可她与二姐的情份,或者便永远再回不去。

    值得吗?她不知道,所以她犹豫,她踟蹰不止。

    似是在心头无限挣扎,终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嫂卧房的方向,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大嫂,对不起了!

    她不能支持二姐,却也同样不能支持大嫂,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做那中间最为难的一个人,但愿自己有那样的能力,能勉强维持着这样的平衡,直到有一天,大家又变得如以往一般相亲相爱……——“走了么?”

    因卧病在床,华青弦并未直接掺与临溪轩走水之事,原本还担心是夜云琅想不开,可知道只是烧了头发后,她便心如明镜。适才听泌兰说三小姐一直在院子里徘徊,她便猜到那丫头是有话想对自己讲,可等了半天一直却一直没见她进来。

    “走了。”

    “倒是为难她了。”既然最终选择了离开,应该是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不过,她也不怪夜云静,手足情深,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静性子温婉贤淑,是个明事理的。”

    闻声,华青弦启眸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道:“云琅要有云静一半的沉稳,也不会这么闹腾。”

    昨夜之前,她曾提过要解决夜云琅头发有事的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接上去,还有一个就是烧掉。没想到,夜云琅始终不肯向自己低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激烈的第二种。她如此绝然,华青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以后若想要好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怕是不会太容易了。

    知她心意,夜云朝小声地解释:“那时我不在家,娘也忙,云琅便有些疏于管教,算起来也是我的错,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看不出来你挺疼她的呀!”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的坦白让她几分安然,夜云朝性子清冷,能替夜云琅说出这些‘求情’的话已属不易。可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若是不闻不问只一味的偏袒于自己,反倒会让华青弦觉得刻意,夜云朝是那种天生没啥人情味的人,他对妹妹这种不偏这倚的评价,已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她也能理解。

    不过,有些话她也得说在前头:“我只能保证,她不来惹我,我就一定不会去寻她的麻烦。”

    “不需要为难,若是云琅真的做得不对,你做大嫂的替我教教她也是应该。”夜云朝深知华青弦的个性,她已对夜云琅手下留情,如若不然,以她的手段根本不会让夜云琅有机会气到她。

    “不为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这么简单。”言外之意,人若犯我,呵呵!绝不手软。

    闻声,夜云朝不再言语,只伸出大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去看看天水,你吃了药再乖乖睡一觉。”

    “早点回来。”

    “等我。”

    “等你。”

    送走了夜云朝,华青弦合衣小睡了一会儿,便被泌兰叫起来吃药。

    吃完药,她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笙华郡主这具身体又差,以至于她总是觉得没什么精神。看她仍旧一脸惫懒的样子,泌兰小心地问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不困。”

    “要不,奴婢陪您说会儿话吧?”

    “也好。”

    得了她的应允,泌兰很快搬了杌子过来坐到她床边,一边打着络子,一边陪她说着些闲话。听着倒也琐碎,但却实实在在地让华青弦了解到这几日她不在的时候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大抵不过是将军夫人斗不过老夫人,又让步了之类的,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没多好奇,正听得兴致缺缺,泌兰突然停了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想说什么?”

    泌兰是华青弦的陪嫁丫头,对她最是忠心,平素就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可这件事在泌兰看来,却是比骂人还要让少夫人难以接受。她早就想说了,也好让少夫人提前有个准备,可这种话总是难以启齿的。一个表达不清,还会让少夫人误会自己的心思,所以才忍到现在。可是,若是瞒着不说,又恐将军夫人突然来袭,犹豫了许久,她终还是决定向少夫人坦白:“少夫人,奴婢方才听了些不好的传闻,您想听吗?”

    “不好的东西本不该这个时候听,不过,我们泌兰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丫头,该说的就说吧!”

    闻声,泌兰咬了咬牙,道:“少夫人,您听说过秋霜居么?”

    “听过。”

    闻声,泌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样子。

    “很奇怪吗?不但听过还去过。”想到那一日所见的十二美,华青弦心中警铃大作,泌兰不是那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碎嘴的丫头,既然她提到了秋霜居,那么接下来的话一定便与那里的十二个美人有关。自己现在的身体这样,要说什么事能将那边联系起来,她其实不用太费脑子也能想到。

    只是,将军夫人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夜云朝名义上可还在云台山呢!

    “说是要从那里选两个过来侍候您。”见华青弦脸色不好,泌兰又嘴笨地劝道:“少夫人,您也别生气,男人三妻四妾毕竟是常事,您……您就忍忍吧!”

    忍忍?这种事她可不打算忍呐!

    心中酸意泛滥,华青弦仍不动声色:“泌兰,我这病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好,这几日就闭门谢客吧!”

    “好。”

    “乏了,我再睡会儿。”

    闻声,泌兰不语,只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似是真的没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时,泌兰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妥贴地服侍着华青弦睡下,见她双眸紧闭,呼吸均匀,泌兰终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她的卧房。

    房门才刚刚被带上,华青弦紧闭的双眼便‘霍’地张开,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么?哼!那是别人家。

    她的男人,谁也休想染指。

    ——

    将军夫人有心要给她房里塞人,但华青弦却以不想让大家过了病气为由,闭门谢客。

    这一谢就是好几天,直到王妃再次拜访,华青弦这才打起精神将贵客迎进了门。怎么说也是她的‘生母’,要是连母亲探病也不让进来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病了好几天,华青弦一脸病容的模样甚是憔悴,王妃一见便落了泪,拉着她的手便哭个不停:“没有好好吃药么?怎么瘦成这样?”

    “母亲,我没事的,只是这几天病了味口不好,才轻减了些。”华青弦惊悚了,王妃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热情,而且她的眼泪看着也不像是假的,这,这人是转性了么?

    一听这话,王妃马上问道:“是不是厨房做的东西不合味口?”

    “嗯!嘴里总是没味道似的。”

    “娘就知道你嘴挑,所以特意给你做了好吃的。”说着,就去唤跟来小丫鬟,二荷与八珍将带来的食盒一一打开,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

    那些菜并不稀罕,却全部是笙华郡主最爱吃的,华青弦顿时却越看越疑惑,王妃这是怎么了?

    太玄幻了有木有?

    “母亲,您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妃一叹:“你病了,这就是天大的事了,娘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么?”

    “母亲……”

    摇了摇头,王妃示意她不要现说,只兴奋地拿过碗碟在手:“来,想吃什么跟娘说,娘喂你。”

    阿了个去!喂她啊?华青弦这下子彻底给吓到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木有?王妃这是有求于她?还是不安好心?

    扭头又朝王妃身后一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问:“林妈妈呢?为何没有跟来?”

    闻声,王妃面色一沉,冷冷道:“她犯了些不该犯的错,我罚她在府里闭门思过。”

    “……”

    为何提到林妈妈王妃的反应会这么冷淡?罚林妈妈闭门思过?这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王妃这是怎么了?自己离开王府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见华青弦面露怀疑地看着自己,王妃讪讪一笑,又讨好道:“好了,不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先喝点粥吧!娘熬了一早上呢!”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否则王妃不会如此。

    清冷的眸光复又落在王妃的那张脸上,渐渐的,华青弦似乎看出了些不太寻常的地方,心头有某种情绪在奔涌激荡,她突然回头看向泌兰:“你们都下去吧!”

    泌兰会意,临走之前将二荷和八珍也带了出去,只留下王妃和华青弦两个独处。

    “母亲,那个郎中您找到了么?”

    见她将下人们都支走,王妃的眼间有亮光闪过,却仍旧不动声色:“什么郎中?”

    “当年替我诊出喜脉的那位郎中。”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王妃本以为任何事都不再能刺激到自己,可当王妃当到华青弦清清楚楚地问出这句话,她仍旧激动到不能自已。

    “娘。”

    不再叫她母亲,华青弦试探地叫了她一声娘,那一个字出口,王妃的眼中瞬间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阿弦!我的乖女儿。”

    这种情绪,这种反应,难道……这是真王妃?

    消失了六年,她是从吊子沟里被找回来的,那真王妃是从哪里来的?而且,真王妃在此,那假王妃呢?心中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华青弦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王妃,眸带激动道:“娘,真的是您?”

    “是……是娘,娘回来了!”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复,这一次,轮到华青弦震惊到不能言语了。所以说,面前这个不是假王妃,而是真正的摄政王妃,笙华郡主的亲生母亲?

    太过激动,华青弦反手便握住了王妃的手:“娘,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你?”

    “阿弦,娘……”

    王妃眸中闪着泪花,同样激动在回应着,岂料话刚出口,天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外:“少夫人,将军夫人过来了。”

    闻声,华青弦秀眉微拧,瞬间沉下了脸。

    她前脚才放了王妃进屋,将军夫人后脚便找过找来了,来的还真快。不过,她来了也好,正好利用将军夫人来试一试面前的王妃是真是假,如果她是真的,一定不会让将军夫人得手,如果不是,她一定看得出来。这么想着,她又反握了王妃的手道:“娘,我让婆婆进来,您不介意吧?”

    王妃不知华青弦与将军夫人心中的那些隔阂,还以为将军夫人过来是因为自己到了要打个招呼,遂道:“将军地人也算你半个母亲,即是来看你的,自然该让她进来。”

    华青弦笑着点头,这才扬声道:“天雨,请娘进来。”

    ——

    将军夫人过来了,身后还带着四个美人儿。

    那四个燕瘦环肥,皆是绝色佳美,华青弦虽叫不出她们名字,但每一张脸都在秋霜居里见过,特别是那位红衣娇艳,她实在记忆犹新。不过,她虽知道将军夫人有心要给自己房里塞人,却没想到竟能急成这个样,夜云朝这还没回来呢!若是回来了,岂不是要直接送上床?

    王妃的身份在那里,但在将军府却没摆那个架子,看到将军夫人过来还主动起身相迎,虽也看着将军夫人身后的四个姑娘觉得不舒服,却也没有多想,只客气道:“亲家,本该先过去看你,可我掂记阿弦的病,这才先来了她这里,你不会怪我吧?”

    “王妃说的哪里的话,都是做母亲的,岂会不明白王妃的心情?”将军夫人和王妃寒喧着,两人一幅相见恨晚的模样,那台面上的话说得极其顺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以前的关系有多好。

    王妃笑笑:“不怪我就好,不过,将军夫人素有贤名,对我们阿弦也是极好的,把女儿交给你我放心。”

    “王妃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王妃主动说出这种话,反倒让将军夫人觉得心虚,不欲再说这些,将军夫人瞧了眼桌上的饭菜,不太自然地扯开话题:“怎么,郡主还没吃饭么?”

    “是我从王府里带来的的,都是阿弦爱吃的。”

    闻声,将军夫人留心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似乎都是王府里不常有的,顿时心头一跳,但嘴上依然客气应对:“王妃何必这么客气,郡主爱吃什么只要跟我说说,我吩咐下去了天天给郡主做。”

    “那怎么一样?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说着,王妃一笑,拉着将军夫人的手亲热地邀请道:“亲家,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用了,我过来一是看看王妃,二是给阿弦送几个得用的人过来,就走。”言罢,将军夫人一笑,又不经意地解释了一句:“岂能打扰王妃母女说体己话?”不知为何,将军夫人总觉得王妃今日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字字句句都太客气,与以往的清冷差得太远,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原是来送丫鬟的么?”说到丫鬟这两个字时,王妃咬字极重,说完还大大方方地夸赞那四位:“这几个丫鬟挑的不错,个个标致。”

    许是王妃的口气太轻蔑,将军夫人身后的四个美妾终有一个沉不住气了:“回王妃,妾不是丫鬟。”

    闻声,王妃故做惊叹地看了将军夫人一眼:“不是丫鬟?那是什么?”

    将军夫人表情略显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云朝的几房妾室,都是早些年就进了门的。”

    其实,将军夫人原本也不想这么急着过来送人,毕竟华青弦还在生病,总是不好。可前几日华青弦一直闭门谢客不让人进,好容易王妃过来开了门,若此时不来,恐怕又会错失良机,她这才急急忙忙挑了四个美妾赶来了瞰澜轩。

    “阿弦病了,将军夫人却给她房里挑了四房美妾?”

    一听这话,将军夫人心头一跳,忙解释道:“这不,郡主正好病了,云朝也不在家,我看着瞰澜轩里人手不够才让她们过来侍候着,顺便立立规矩……”

    话到这里,王妃的眼神已彻底阴沉,她冷冷扫过那几房美妾的脸,不客气地道:“亲家,我们阿弦够瘦了。”

    “……”

    一时未懂王妃之意,将军夫人正疑惑,却听王妃又道:“她本就没味口吃东西,您要再把这几位送来,岂不是让阿弦更加没味口?”

    “王妃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也好,不是这个意思也好,带走,统统带走。”王妃强势开口,脸如寒霜,字字铿锵。

    六年来,她的女儿已受尽委屈,以往她是无能为力,而今,她可不管这些这妾室是先进的门还是后进的门,有她在此,谁也别想让她的女儿再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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