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的味道。

    她喘不过气来,可她……不想喊停。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好的要为了阿十守节的啊!

    守节两个字才刚刚蹦入脑子里,她残存的理智便如一桶冰水彻底地浇凉了她的心,华青弦慌乱了,为自己的‘配合’而觉得羞耻。靠!没想到她居然真有‘堕落’的潜质,被人家一个吻就搞得七晕八素了。她推揉着他,努力躲开他的纠缠,只是,挣扎间她的衣衫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散乱开来,胸前的凉意传来,她霎时俏脸发白。

    她含含糊糊地在他嘴里大喊:“等,等等,我有话要说……唔,唔……”

    乱七八糟的躲避,毫无章法的挣扎,凌乱之中她已快衣不避体,知道再纠缠下去自己铁定要吃亏,她忍无可忍,终于一张口咬到他嘴唇上。突来的痛意惊醒了正意乱情迷的某个人,他瞪她,欲求不满的表情就算是隔着金色的面具也挡不住。猛地,好似一道灵光劈过天灵盖:“要做也可以,把面具摘下来让看看。”

    “你想用我的面具洞房么?”说罢,狐狸般眯起眼想了想,道:“嗯!很有想法,就是为夫在床事方面实在是经验甚浅,以至孤陋寡闻,不知如何用面具来洞房。”嘴里说着经验尚浅,可身下的反应却很实在。

    感受着他灼人的威胁,华青弦的脸又烧了起来,焦急道:“胡说什么啊!谁要用那个洞房啦?我是说……我连你是谁都没看到,就和你洞房?万一洞错人了呢?”

    他憋着笑,面具内的脸都要涨红了:“这也能错?”

    华青弦七手八脚地扒拉着自己的上衣,可怜兮兮地想把自己外泄的春光掩下,嘴里还言字灼灼道:“那可说不准,自古以来上错床,洞错房的也不在少数了。”

    闷闷的笑声自头顶上传来,某男笑得妖孽而欠扁:“啧啧啧!原来这世上真有比你还笨的女人啊!”

    怒,华青弦要翻脸了,张口即来:“你才笨了,你全家都笨!”

    “是啊!我全家都笨,所以你也不得跟着我一起笨了。”

    “……”

    擦!她们是夫妻了,所以她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夫人,春宵苦短,咱们要一直这么‘说’下去么?还是做比较对为夫的味口。”说着,某闷骚男又开始拉扯她身上的衣衫。

    华青弦却飞快地扯回自己有外衣,坚持道:“不行,你要不让我看你的脸,我死也不做。”

    “要是……”

    看出他的一脸不情愿,华青弦心里立马乐开了花,趁胜追击道:“不愿意啊?那就别做了……”

    闻声,夜云朝眸色一沉:“真的要看?”

    他原本是真没打算让她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是,今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不从了她,恐怕一晚上还有得闹。虽然他也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可他却真不舍得这么做,他娶她回来是想要捧在手里疼的,不是为了让她伤心难过的。更何况,夫妻本是一体,总有一天她要面对他所有的过往与秘密,既然她一定要知道,那他纵她一次又如何?

    “当……当然……”

    话音方落,他已自动取下脸上金光灼目的面具,那一刻,华青弦只觉得眼前一亮,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风华绝代的一张脸,精致的五官明媚绝伦,直挺的鼻梁和微微勾起的嘴唇意外地勾勒出一副邪魅的表情,一双眼睛,黑沉纯亮,仿佛从未受过任何沾染,纯净得如同冰山圣雪,眸底里那细细碎碎的亮光,一点点闪烁着,如霏霏春雨飘然而落,伴着他似笑非似的神情,熟悉得令她惊心动魄。

    一缕发丝温柔地飘落,淡淡地划过她的眼际,垂在她水仙般华美的脸上,光洁的肌肤与他的黑发纠缠着,映衬出一种极致的魅惑。他垂下眼,温柔地看她,薄唇落在她耳畔:“看清楚了吗?”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看清楚了,看得好清楚,清楚得让她忍不住默默捏紧了拳头。

    他好笑地看着她因过度震惊而不停地说着你的小嘴,鼻尖亲昵地蹭了她一下:“说,你笨不笨?嗯?”

    “你骗我。”

    笨,她确实笨,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天下间最可笑的那个笨蛋。

    就算是知道阿十不要自己了,就算是知道自己的等待可能不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她都不曾这般伤感。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总觉得,爱过就是爱过,那份美好能在心中开花结果就好,不一定要相知相守,不一定要终身为伴。既然阿十有苦衷她就愿意去体谅。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上了车轿,视死如归地上了‘他’的床,结果,她死守的那一切在他的眼中竟成了笑话,而自己,也彻彻底底变成了大傻瓜。她该高兴吗?因为她终于还是嫁给了自己最想嫁的人,而且是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嫁给了他,可为什么她心里那么不痛快。全身的汗毛都似被怒气堵住了,她憋涨得难受,却不知如何喷发,她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眸间的亮光一点点在消融,原有的激情与羞涩,皆因这一切而变成了一种无声的冰冷。

    那份冰冷,刺得夜云朝心口一紧:“阿弦,你听我说,我……”

    “好玩吗?有意思吗?”

    “阿弦,你听我解释……”

    突来的变故让夜云朝也慌了手脚,他本以为,知道这个真相后她会欣喜若狂,可怎么会恰好相反?

    还有,她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害怕,那一种无限冰冷的平静反而让他觉得更加不安。阿弦和其它女人果真不一样,她居然不但不高兴好像还有些生气,他想解释,他也能解释,可她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听我对你说我非你不嫁的时候有没有很爽?听我说我要为你死死守节的时候有没有很爽?听说我要跟你约法三章的时候,你有没有很爽?”

    一听这话,一听这口气,夜云朝彻底傻眼了,这是,真生气了啊!

    “阿弦,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心头的泪意狂潮,她尽可能平静地望着他,语气里的漠然像是一根根扎入他心口的一根根刺,他疼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可她却只是冷冷地嘲笑一声:“有什么可解释的?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什么的吗?”说完,她冷冷一笑:“那就继续为了‘我好’好了。”

    一把推开了他,她翻身下床,凌乱的嫁衣半垂而落一半挂在肩上,一半滑落在地。

    她圆润的肩头在烛光下闪着微微月牙色的光,只是,她背对着他的身影单薄,看上去更显凄凉。

    追下床来,他自前后死死将她揽入怀里,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阿弦,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

    “……”

    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因这一声对不起而潸然,她低低在啜泣着,似要将这许多天的压抑与隐忍都一一渲泻出来。

    她是太害怕了啊!这么多天一直都强忍着心酸,就在方才她还害怕得要死,怕自己会沦陷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怕自己真的会对不起她喜欢的阿十。可是,他居然骗她,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在骗她。她该高兴么?也许别人可以,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只想哭,狠狠地哭。

    眼泪,顺着精致的小脸一滴滴滚落,砸在他圈住她腰身的手臂上,灼得他心都麻了:“阿弦,你别哭啊!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行吗?你吓到我了。”

    她不语,只是无声无息地落泪,似要将一切的委屈都化着泪水流尽一般。

    来到这个时代,她每一天都提心吊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自问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她却经受不起最爱的人的欺骗。他能骗她一次,就能骗她第二次,她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

    “阿弦,你别这样,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介意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的……”第一次手足无措,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紧张,声音更紧张:“阿弦,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不愿意,至少现在极度不愿意。

    她冷着脸,声音更是冷得能结出冰:“将军,我很累了,可不可以先睡觉?”

    “……”

    她叫他将军,在知道他是阿十后,她居然又改口叫他将军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夜云朝心头翻滚着,想解释的,可她僵硬的身体又让他犹豫,一时忡然间,竟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可以吗?”

    她的声音带着低低的挑衅,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就真的一晚上不睡了。想起她那倔强而执拗的性子,他只能软软一叹,妥协道:“你睡吧!”

    闻声,她不再言语,只是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木然地爬上床,然后侧身朝里,再也不肯理他。

    他本以为揭下面具后她会露出一脸激动的笑脸,兴奋地抱着他又亲又吻,然后还主动宽衣解带,无限缱绻……

    结果……

    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和他想象中怎么差这么远?

    抚额,他头很疼。

    ——

    半夜的时候,夜云朝还是耐不住‘寂寞’偷偷摸上了床。

    华青弦当时还没有睡着,感觉到他的贴近,到也没有再似之前那样排斥,只是仍旧不理他。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也没有再强行做些暧昧或者亲昵的小动作,只是大手环上她的腰身,将她拖进了他的被子里。身后是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华青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气不顺,可他带给她的安全感却是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迷迷糊糊间她竟就那么睡了过去,只是可怜了某个欲求不满的门主大人兼将军大人,挺枪扛炮地熬了一整晚,到天亮时,两个眼睛外都已染了重重的一层黑。

    一觉黑甜,华青弦起来的时候某男已穿戴整齐。当然了,那讨厌的面具也重新戴到了他的脸上,而且,他明明长着一双好长腿,还装瘸子坐在轮椅上,狠狠剜了他一眼,华青弦昨晚上刚刚睡平的气又上来了。

    想到今天早上还要敬婆婆茶,华青弦也没心情和他再吵架,只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叫了泌兰就到屏风后换衣服去了。泌兰做熟了动作很快很麻利,华青弦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见她一看气色怡然的模样,某男委屈不已,刚想要上前来撒撒娇,还没开口,华青弦就对泌兰道:“将军腿脚不利又视物不清,你去推他吧!”

    “郡主,天雨姐姐已经在外面侯着了。”

    说着,泌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夜云朝,那表情真是要多为难有多为难。华青弦也不看自己的丫鬟,只温温糯糯地就道:“喔!那就让她进来吧!”她不知道天雨是谁,但像夜云朝这样的勋贵子弟身边总会有些个从小服侍到大的大丫鬟什么的,这个天雨既然能这么早就侯在外头,定然也是侍候惯了的。搞不了还是他的通房丫鬟,这么想着,华青弦心头那叫一个酸呐!

    自顾地坐到了镜奁前,指挥着泌兰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云鬓,这时候天雨正好走了进来,看到门主紧紧抿着嘴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还没走到门主身边,门主夫人便开口了:“叫天雨是吧!长得真漂亮。”

    更酸了,要是长得丑的话肯定就不能是通房丫鬟,可长得这么漂亮……

    风雨水火四大暗卫阁主,天雨排第二,素来只得过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残忍无情等等不良的评语,如今,门主夫人一开口就是漂亮,虽然这两个字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但对天雨来说根本就是惊悚。她难以置信地瞅着华青弦,半晌,才憋红了脸说了一句:“少夫人谬赞了,天雨蒲柳之姿,怎及少夫人万分之一。”

    “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聪明,还很会说话。”说着,她扭头去看夜云朝,终于说了自昨夜以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将军,这个丫头我要了,给我吧?”

    “……”

    未料到华青弦会对天雨感兴趣,夜云朝正琢磨着她这么要人是什么用意,华青弦充满酸意的话便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不舍得呀?那算了,我再挑一个你舍得的给我。”

    终于听出些意思,夜云朝薄凉的唇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天雨,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少夫人。”

    “是。”

    在将军府里她就是个丫鬟,跟在谁身边也都一个人,天雨虽然不明白少夫人要她做什么,但,只要门主吩咐了,她绝不抗命。

    天雨说话的时候,华青弦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确定她脸上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快情绪时,她心里莫名又有些不爽。天雨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真的不喜欢夜云朝,和他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任何关系,还有一个就是她本身城府极深,是个深藏不露的丫头。华青弦其实很想把天雨归纳为第一种人,可她毕竟是科班出身啊!什么人表现的是真实的情绪,什么人是在演戏,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虽然,她这种敏锐的直觉曾在夜云朝身上失过效,但,她敢打赌,天雨绝不仅仅只是夜云朝的一个丫鬟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酸死了酸死了……

    “去把少爷和小姐带来,该去见长辈了。”

    华青弦口气略凶悍,泌兰一时被惊了吓得连忙朝外走,人才刚刚走到房门口,夜云朝却淡淡地制止了她:“不用了,我们去就行了。”

    “为什么不用了?怕丢人啊?”眉一挑,华青弦又不爽了。

    “我只是不想你生气。”

    将军府虽然不像王府一样几家都住在一起,可这喝媳妇茶的当口,几家的长辈可全都聚齐了,一个个都是等着来打他和她的脸的,带上两个孩子他倒是无所谓,就怕孩子受委屈后华青弦心里更不爽。到时候,还不是得迁怒于他,可怜他昨晚上都已要‘憋’了一整晚了,要是今日又惹恼了他的小蛮妻,他岂不是还得憋一夜。

    不成啊!这么憋下去会他真的会生病的!

    华青弦不是那种爱胡搅蛮缠的女人,除了偶尔花痴一下,大多时候都很清醒,况且,以她对夜云朝的了解,他也不是那种随便会说惹她生气的人,那除非是,接下来她要应付的场面远她比想象中要复杂。想一想宫里那位年纪轻轻就太皇太后了的女人,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说,将军府里的极品也不少喽!那就更要去会会了,泌兰,把少和小姐都带来。”

    本以为出了王府就太平了,没想到来了将军府还是要打极品,既然极品们个个上赶着要朝她跟前凑,她且先去会一会,日后,也好一个一个看着‘办’。

    “是。”

    泌兰偷看了一眼夜云朝,本想察言观色一番,结果只能看到一张冷冰冰的面具,干脆把心一横,直接就了华青弦,横竖她都是华青弦的丫鬟,听她的准没错。很快,泌兰便下去了,匆匆回来后两个孩子已装扮一新地站到她的身边,她一手牵了一个,直接就朝外走,夜云朝黑了脸在身后刚要发作,天雨赶紧飞身过来推着他就追了出去……

    ——

    将军府与王府最大的不同就是,将军府里是分过家的。

    夜云朝所属的那一房是大房,之下还有三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位夜老夫人,这位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比起王府里的华老太太地位不会差太多,但性子据说比华老太太要难搞得多。当然,最难搞的是,将军府和王府的格局刚好是反过来的。华青弦在王府里是嫡出的女儿,而夜云朝的父亲虽然是长房长子,却不是嫡子,是后来自立门户出来后,才拼着戎马一生和战死的军功挣得了现在在将军府的地位和殊荣。

    而他的三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却都是夜老太太亲生的。换言之,夜老太太不是夜云朝的亲祖母,所以,也不喜欢他们大房这一支。命运何其的的相似,又何其的讽刺,华青弦怎么也没有想到夜云朝这样的个性,居然是从小在鄙夷的唾弃声中长大的,老实说,他的命比起笙华郡主来,好像是更加苦几分哇!

    不过,夜家大房这些年来倒也是争气的,一个入主中宫,一个手握重兵。就是凭着这样的铁血组合,夜云朝和姐姐才护下了将军府这特有的一方天地,只是,平素里都可以不理会那些‘苍蝇’般的亲人,但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儿,也就办法再不请他们来了。

    这不,一听说夜云朝娶了个破落户做未来的将军夫人,个个都上赶着来看笑话来了。

    昨日的喜酒吃完后一个个赖着不肯走,明着说是要等着吃今日的儿媳妇茶讨个好运头,暗地里却一个个磨刀霍霍向郡主,打算结结实实给她来个下马威。

    所以,华青弦一进门,坐在离夜老夫人最近的二夫人夜林氏就大气端庄地开了口:“哟!云朝这媳妇生得可真是标致,看着怪喜欢的。”

    闻声,三夫人夜李氏也笑了:“二嫂你所有不知,郡主当年可有京都第一美人的佳名,自然标致了。”

    二夫人夜林氏一听,点了点头笑道:“郡主这姿容确是称得上京都第一美人的。”说罢,又是笑着看向将军夫人,道:“大嫂,我早上还听着鞭炮声了,是该这么做的,显得咱们府上大气。”

    话一说完,在场的几位夫人都回过头来看了华青弦一眼,一个个扭脸偷笑起来。

    起初说到放鞭炮,华青弦还有些回不来神,是泌兰悄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她才想起来,古人是这么一个破规矩,说什么成亲的当晚还不算,要洞房后验过新媳妇的贞洁后才算是真的礼成了。当然,如果放炮了的就表示新媳妇过关了,是个处子身,可要是没放的话,那结果自己就是相反的。

    早上将军府放没放鞭炮华青弦还真不知道,不过,听这几位夫人笑得这么畅,想来也是不会有错了。只是,夜云朝这厮真的很多此一举好不好?她并非清白之身,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她还放一放炮那不是惹人笑话么?不过,放都放了她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那几位夫人做为‘一家人’笑得那么猥琐真的好么?华青弦眯了眼,眼神红外线一般地扫过那几位中年妇女的脸,谁笑得最得瑟,谁笑得最含蓄,全都一一记在心上了。

    这件事,当然不是夜云朝授意的。所以,当他听到几位婶娘的话后,当下便拿眼去看自己母亲,将军夫人心虚地低下了头,显然是直接承认了。将军夫人外强中干,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着那么厉害,再加上父亲又是庶子,她在夜老夫人的打压下在几位婶婶面前经常觉得抬不起头来。这一次夜云朝要娶亲她本是一百个不同意的,可听说两个孩子是亲孙子,她才犹豫着让华青弦进了门。

    可门是进了后面的流言蜚语她也避不开,昨晚上就在纠结着这鞭炮要不要放,本来也是真不打算放的,还是老夫人四夫人说了一句将军府要大气些。她一时觉得有理就真的让人去点了炮仗,结果……

    将军夫人很后悔,只是,后悔已来不及。

    夜云朝掩在面具下的脸色有些黑,但母亲为难他也不好当面说她什么,正打算开口让那些烦人的苍蝇都闭嘴,华青弦说话了,语带撒娇:“相公,妾身让你补这鞭炮本只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还真的这么做了啊?”说着,她又自顾地接了口道:“虽然,这本就是属于妾身的,可让婶娘们怎么想啊!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华青弦还真的红了脸,夜云朝看着她这一脸娇羞的模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句:“欠你的总该补的。”

    “谢谢相公,当初你说让小羿和小颜认祖归宗的时候,妾身心里便很感动,没想到相公你这么急着就要做了,相公,你对我们母子真好。”刚出门的时候,她还对自己说要收收性子,刚进门不要太嚣张,可是,这些人还真不值得她给面子,所以,原本打算以后做的事,现在她就直接提到议程上,提完还挑衅地看了夜云朝一眼,似笑非笑道:“也是时候让老夫人和婶娘们知道小羿和小颜的身世了,相公,你说呢?”

    “嗯!”

    夜云朝素来清冷,对名利之事看得极淡,声名之说更是不屑一顾。他敢娶华青弦进门,就不怕别人在他背后戳他脊梁骨,若不是担心华青弦应付不了这么多‘苍蝇’他根本就不打算插手帮忙。不过,很显然他选的夫人很有大家风范,而且睚眦必报的本事也不比那些‘俗人’差多少,是以,根本就不用他插手了。既然她能应付,他就由着她去,她说什么他配合,她做什么他也配合着就好。

    她们一唱一和,在花厅郎情妾意,却生生急坏了夜家那些所谓爱护小辈的长辈们。

    什么,那两个野种还要认夜家的祖?这怎么行?那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们刚要开口阻拦,泌兰机灵地提醒道:“少夫人,还是先敬茶吧!”

    “呀!我一时高兴差点连这个都忘记了。”说着,华青弦便没心没肺地笑着去捧茶,第一碗茶自然是敬给夜老夫人的,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华青弦,却始终不接她的茶。半晌后竟直言不讳地数落起了人:“你虽身份不同,但进了这个家的门就是夜家的媳妇,就得收收你那些小心思,有些错犯过一次已是罪该万死,若是再犯第二次,别怪将军府容不下你。”

    “老太太,您说什么?”华青弦盈盈笑目里写满了无辜,似是完全听不懂老夫人的话。

    夜老夫人眼睛一眯,死死地盯着她看,似是想要借那一股子气势将她逼迫下去,可惜,在华青弦的眼睛里,夜老夫人除了桀骜不驯以外,什么也看不清。老脸一沉,夜老夫人生硬道:“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么?”

    “嗯!一点也听不懂,所以老太太还是说清楚一些,要不然孙媳若是哪天不明就理又犯了罪该万死的错,那就不好了。”

    这话说的技巧,暗示老太太要是不把话明着说出来,她就当不知道,万一哪天真的犯了错就是她做长辈的没教,不是她做小辈的不遵从。可老太太暗喻的那些话又岂是能随随便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她这一句话就堵死了老太太的嘴,让她进也不得,退也不能,只能憋在心里头愤怒地瞪着她。

    “祖母,喝茶。”

    她瞪她,华青弦敬华青弦的,还故意将手里的茶朝老夫人手上送了一下,似是要强塞给老夫人一般。夜老夫人自是不愿意接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朝后一缩,华青弦趁机一松手,茶碗落地,那绿黄的茶水就那么洒了华青弦一身。

    “呀!”

    几乎在同时,夜云朝推着轮椅滑到了华青弦身边,捉住她的小手便上下查看着:“烫到了吗?哪里?疼不疼?”

    “相公,我没事儿。”

    “到底烫到哪里了?”

    华青弦不语,只是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背,左手的小指处果然红了一片,所幸茶水在手里搁了有一会儿不算最烫,只是烫红了却不是很疼。夜云朝心疼地揉压了几下,看到伤处并未肿起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华青弦的眼泪就那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看到那滴眼泪,夜云朝倏地抬首,看到华青弦那毫不掺假的委屈眼神时,一双深眸也蓦地瞥向了夜老夫人。

    被他瞪得心口一紧,夜老夫人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敬个茶也能打翻的。”

    这话说的,颠倒黑白的本事让华青弦又一次开眼界了。本还看她是个老人家打算手下留情的,这下子华青弦真的上了火,眼泪落得更凶了不说,还直接叫屈道:“相公,我没有故意打翻,是老夫人不肯接我的茶……”

    “既然祖母不想喝就不用敬了,哭什么?”

    夜云朝的声音虽平缓无波,但字字高亢,仿佛是说着再随意不过的一句话,但个中宠溺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夜老夫人,听着他这话更是气得脸都青了。这分明就是怂恿华青弦不给自己敬茶的意思,自己可算是这个家中最大的长辈了,孙媳妇进了门茶都不给自己敬,这要传出去了,以后她在夜氏族人面前哪里还有脸?

    夜老太太沉着脸,正要发作,华青弦突然又抢在她之前委屈地跟夜云朝告状:“相公,我不是哭这个,我是哭手疼。”说着,又撒娇将小手朝他大掌了塞了塞,担忧道:“手烫了没所谓的,可是我的衣服会不会洗不干净了?”

    听到这里,那几房叔伯姑婶们的终于听不下去,为首的夜林氏哼了一声,尖酸道:“唉哟!不就是一件新衣裳么,还哭成这样了,大不了二婶赔给你。”

    “……”

    闻声,华青弦欲言又止,她身后一直冷着脸的小羿却突然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跟妹妹当众咬起了耳朵:“妹妹,原来你的皇帝哥哥又骗了你。”

    小颜回看了哥哥一眼,也同样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回应着哥哥:“不会的,皇帝哥哥怎么会骗人?”

    小羿撇了撇嘴,道:“皇上说赐给娘亲的这冰丝锦绒八宝梨花缎世间仅得三匹,一匹给了太皇太后,一匹给了皇太后,还有一匹是留给未来的皇后娘娘的。后来娘亲和你唱喜洋洋让皇上高兴了,就赐了娘亲这身用冰丝锦绒八宝梨花缎做的广袖流仙裙,皇上还说世间无二,珍贵得不得了。所以娘亲也宝贝得不得了,从来不舍得穿,可没想到原来是人人都可以送的啊!又哪里珍贵了?”

    一听这话,夜林氏吓得脸都白了,华青弦身上穿的竟是那套衣裳么?

    “啊?这是人人能送的衣衫么?”小颜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脸震惊的模样,小羿则是郑重地点起了头,指着夜林氏道:“这位老婆婆不是说可以赔给娘亲一件么?身份这么普通的老婆婆都可以送得起的衣裙,哪里会是世间无二的?”

    噗!这话一出,华青弦憋笑憋得肠子都要打转了。

    艾玛,不愧是她的儿子啊!简直是骂人不带脏字,老婆婆,那夜林氏不知道要不要气得吐血?这么想着,华青弦忍不住偷偷回看了一眼,呃!那脸色……实在不忍直视啊!

    两腹黑小包子成功地在众人心中点了一把火后,似是还嫌不够,一个不屑地摇头,一个却还在那边故做纠结:“难道皇帝哥哥真的骗了我?改天我进宫问他去。”

    闻声,小羿又问:“妹妹,宫是那么好进的么?你想进就进呀?”

    “当然了。”说着,小颜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块大金牌,在堂前刻意亮了一亮,无比认真道:“我用皇帝哥哥送的金牌啊!他说用这个可以想什么时候进去见他就什么时候进去见他呢!”

    “是吗?借哥哥看看。”

    “给,哥哥你看吧!”小颜很大方,直接将金牌塞到了哥哥的手里,塞的时候还故意亮了亮金牌上的字,勿必让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人果然都伸长了脖子偷偷的看,只是看这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不自然。

    这时候,将军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捧起华青弦的裙子仔细地看:“天啦!真的是冰丝锦绒八宝梨花缎,这,这可如何是好?”

    华青弦见将军夫人是真的急了,便出声安慰道:“娘,只能先让下人洗洗了,万一洗不掉……”

    她本来想说万一洗不掉就再说,可她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出口,夜林氏又有些hold不住了,急道:“怎么会洗不掉呢?那又不是……”

    打断她的话,华青弦回身看向夜林氏:“如果真的洗不掉的话,就有劳二婶了,也不要您白送的,我付银子给您,就当是我自己再买一件。”

    “……”

    夜林氏终于傻眼了,如果这种衣料能买得到她又何必紧张?可现在,华青弦居然明里暗里要她白送,这简直是抢劫啊!

    “云朝,二婶哪里有那样的本事,二婶只是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的?那就是不能……”说着,华青弦又哭了:“相公,二婶说赔不了,那现在怎么办?”

    知道她都是在演戏,可他竟然还乐不可支地配合着,甚至抬手去试她眼角的泪:“别哭了,大不了我找太皇太后再给你要点布回来。”

    “相公,你对我真好。”

    “傻瓜,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一听这话,华青弦心头倒是真的软了,只是不知为何,泪就落的更多,夜云朝一见,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先把茶敬完吧!”

    说完,又看了老夫人一眼,道:“既然老夫人不愿意喝,你就不用敬了,直接从娘那里开始吧!”

    第二次直接提到要越过老夫人敬茶,夜老夫人的脸彻底青黑,华青弦却没有承他的情,小媳妇儿般摇了摇头:“相公,这样不好,我还是先给老夫人敬茶。”

    说着,眸光一转便递给了身边的泌兰,泌兰机灵的又送上一杯茶,华青弦又二话不说地端到了华老夫人的跟前,只是抬眸间,竟也惊得老夫人心头狂跳起来。

    “祖母,请喝茶!”

    甜甜一笑,华青弦直勾勾地看向老夫人,黑水晶般的大眼扑闪扑闪,原本的无辜与纯然早已被腹黑冰冷所取代,眼底里浮游不止的只剩下赤裸裸的凛凛杀机……老太婆,你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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