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繁花酒作泉,碧草清流牧马酣;塞上风烟解寂寞,岂必纵博在长安。

    汉天子的人马与西王母的人从一起向昆仑山进发。一路上,皇帝细观山川形势,口中默念,有时手不由得伸出空画。东方朔奇怪:“陛下,您在干什么呢?”

    皇帝微笑道:“说过了,在路上不要喊能暴露身份的话。就喊主人么。”

    东方朔点头,“是。主人,您在干什么呢?”

    “这我倒要考考你了。你觉得呢?”

    东方朔看到前面的人正在过一条河,河一路弯转北曲,一座大山靠着弯曲的地方,心中一动,“《礼》说,背山面水营城可得山水之便利,而无山水之困。主人,您要在这里营城!”

    皇帝微笑不语,能够开疆拓土,当然是作为君主莫大的荣耀,现在他有这么一大批精兵猛将,已经打得匈奴望风而逃了,怎么样巩固好不容易得来的胜果,是他当下要考虑的问题了。此次亲自出塞,很多人颇有微词,对他的动武,也说个不休,如果不能巩固,大军一退,这里还是匈奴快马的游驰之地!到那时,岂不是让人笑话他的短见。

    东方朔兴奋起来,“在那个小石城,可以造一座城,我看就叫做酒泉!”

    “哦?好,就叫酒泉!”皇帝点头微笑。

    过了河,扎下营帐,置酒欢歌,皇帝正和众人欢饮,听得外面有人吵闹起来,眉头皱起。张骞已经听清是王仲的声音。急忙出来。只见王仲、马蹄两个背靠背与几个军官厮打。大伙口中都骂骂咧咧的,花翟、儿君醉等人在旁边劝说。张骞上前喝止了,几个军官见了他,知道他是军中前辈,而且正得皇帝欣赏,是个大大的红人,赔笑退开了。

    “怎么自己人打了起来?不让外人笑话?”

    王仲不语,马蹄忍不住诉道:“这些羽林军。都他妈仗势欺人!对咱们呼来喝去的,让咱们为他端酒端饭,伺候!王大哥慢了一会,就拿鞭子抽打过来!”

    张骞心知这些军官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总是要人服侍,他们使唤奴仆,把自己身边这些人也当做了在内地一样的犯人。只得好言安慰道:“等我和霍校尉说说,让他制止军官们。大伙也不要生气,他们也不是坏人。”众人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是不平。但也知道他的难处。众人散了,自己喝酒。

    张骞回到大帐。说道:“唉,这些都是粗人,不懂礼仪,喝多了酒,吵闹起来。各位不要怪罪。”皇帝看了霍去病一眼,霍去病淡然端坐,不以为意。

    又喝了一会,张骞找个借口退出了,来到外面,孔几近走过来说道:“大人,马王两个走了!”

    张骞心头一震,默然无语,知道两人都是出身贫贱,如今却已今非昔比,在这河西地方称王称霸,最是自尊,这一次受辱,恐怕以后再难相见了。

    等到天明,大伙动身,少了两个人也看不出,司雨故意拉到后面,等人群走远了,才对张骞道:“大人,对不住!小人只能陪大人到这里了。等大人成功回来,小人再相庆吧。”

    “你也不愿去了?”

    “小人这里还有很多事,小人在这里,也可以为大人做个后助。”

    张骞知道不能勉强了,点头道:“也好。等我们回来,再去府上叨扰。”司雨躬身施礼,上马离开了。

    司马相如骑马到了他身前,问道:“这些人口口声声对你感恩戴德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丝毫不顾大局!”

    “不是他们不顾大局,而是我不能给他们太多。他们本就是刑余之人,担惊受怕够了,现在能够自由自在的,呵呵,我也高兴。不像我等,还困于局中,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哦,对了,听说你这些天和红颜知己如胶似漆,割舍不开的,怎么有功夫来看我?”

    司马相如得意一笑,这些天和王母手下的众女相聚,听她们歌吟观她们舞蹈,耳目为之大开,心情大悦,忍不住度曲谱歌。他乃是当世第一等的才子,这些雕虫小技自是手到拿来。他轻吟浅唱一番:“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说不出的凄切;抚动琴弦,琴音传雅意,叮叮淙淙悠远绵邈,说不得引动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这女子就是许飞琼身边的琼英,自小能歌善舞,目无余子,甚是清高!听了司马相如的曲子,咋就这么的入耳入心,如痴如醉,不知不觉来到他的帐中。两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借歌声传情,凭舞蹈达意,一下子浓到谁也分不开了。他年轻时在家乡蜀郡琴挑卓文君,天下人传为美谈;如今人到中年,重施故技,那小姑娘哪里能够抵御得住?汉天子以下众人,都艳羡莫名,孔几近不知被唏女多打了多少鞭子,张骞被莲影捶打了好几次。

    司马相如带笑说道:“唉,女人真是不能招惹!现在甩都甩不了啦。”

    “阁下要是带回长安,那位文君夫人还不撕吃了你!”

    “自然不能让她知道。其实,我还不怕她知道,我是怕琼英回到中原,她心眼小,又拿惯了刀剑,只怕到时候她们一生气,动起了刀子!所以才来请兄帮忙。”

    张骞奇怪至极,“我能帮什么忙啊?既然怕动刀子,你还是不让她回去的好!”

    “我怎么舍得!兄这些年名重天下,手下尽多奇才异能之士,只要能想法让我这位如意的人回到长安,在下感激不尽!”

    “阁下说笑了吧!你只管把人带回去就是了,管我什么事?”

    “老兄装糊涂了。你没有看到董仲舒一家的悲剧?王母是不会容许她的人留在中原的!”

    张骞愣了一下。这倒是个麻烦。她们不介意族中人和外人欢好。却不能容许她们留在外族。他也慢慢了解了,这一来是王母驭下的手段,二来是她们族中人本就不多,如果任由其出嫁,马上她族就灭绝了!在西番,不止王母这一族这样,还有几个部落,也是如此。只能两族相互交换人口,不能一族只进不出。“这容长在议吧。我说,你干脆留在她族里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唉,你老兄说的容易!这里风沙无常,我怎能习惯?”

    正在说着话,远处有人大喊:“注意!大风来了!”两人急忙抬头,只见西天边一片灰黄,天空变色,牲口惊嘶。人们都纷纷下了马,把牲口圈在一起。头朝里,屁股朝外,人聚在里面。然后就听到了鬼哭狼嚎一般的呼啸。两人急忙加入人群以里,伏身低头,不敢看。刚刚趴好,碎石、狂沙劈头盖脸落下,大地抖动不已,好像末日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不再掉落东西了,风声也小了,众人才抖抖身上的沙石,慢慢起身。皇帝的几个卫士拉开了蒙着他的毡毯,再看几人脸上沙石打过的痕迹,清晰可辨,有的眼角破了,有的额头流着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好在没有人受过重的伤。霍去病吐出口中的灰土,急忙上前,“主人,没事吧?”

    东方朔、张骞都上前看问,皇帝微笑道:“好大的风!大伙都没事吧?”众人回道:“没事。”

    西王母也派人过来探视,皇帝派了霍去病去回访王母,回来说王母没事,她见机得早,一众女子都没事,并且带回来王母的说法:“这里几十里,都是大风弥日!寻常时候,风沙漫天,若是大些,可以刮走羊群、甚至把人刮没了!”

    皇帝笑道:“如果在长安,有人这样说,我一定唾他一脸。今儿经了这一场大风,我是信了!这造物主果然了不起,是任哪一个大英雄也无法抵御的。是不是?”

    东方朔笑道:“我以前想人们说飞沙走石,以为是诓人的!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被落下的大石头打中了,才知道是真的!看来这羌戎之地,果然不是我华夏可比的。张骞,你们继续前行,还不知比这还要凶险多少呢!”

    皇帝听了,眉头微皱,“东方朔,你又想说什么?”

    东方朔答道:“小人觉得,浪费人力物力,在这里造城,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艰苦吗?没有这里,草原人还是要骚扰我陇西的,进而侵扰我关中!”

    “是。小人见识浅薄,看不到这么远。”

    董仲舒说:“这里起一座雄关,还是可以的。关中的人口,可以在宜居之地屯种,关上只留兵卒。然后这里的关可以和长城连起来,把长城加长了,足可以抵住草原骑士的冲击!”

    “还是先生说的在理。这一路,从陇西出来,千里之地,可以置下四座城池,安置几十万人口,有了人,什么都好办了!匈奴如果再想侵扰,就必得过了我这几十万人的关口!”

    霍去病笑道:“我在浑耶部那里,听他们唱什么‘占我祁连山,使我健儿心胆寒;占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看来他们还是想要夺回两山的!不如让小人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嗯,我就是欣赏你的胆色!年轻人,就是要敢想敢干,能做别人不能做、不敢做的事!不过,你不能留在这里,你还要做更大的事,为我横越大漠,扫灭单于庭!”

    霍去病也兴奋起来,“是!小子一定不负众望,活捉单于,献俘阙下!”他们君臣自说自话,听得东方朔等人心头大震,知道不知又有多少人暴尸荒野,多少人泪尽空房!

    汉天子带着人跟在王母的人后面,缘山而行,马慢慢的赶不上了,许多人抱怨起来:“那边明明平坦得多,偏偏要走这崎岖山路!这些娘们安得什么心?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拖死了?”

    皇帝有时候也不得不下来和众人一起徒步走,翻越山岭、沟溪,虽然艰难。但好在他正在青壮。却苦了董仲舒、司马相如、东方朔几个了。铖铁旋也好不到哪里。几人都心中叫苦不迭。

    皇帝苦着脸说道:“去问问,怎么这么走!”

    一会牵牛姐来了,看着汉人不住地牢骚,一个个面有难色,笑道:“小女子奉了王母懿旨,来看看各位!各位如果觉得不能走了,就回去吧!”

    霍去病怒道:“怎么不能走了?我们当然要继续前行,一直上昆仑山!只是。为什么放着平坦大路不走,而要在山间走?你们是不是害怕什么人?”

    牵牛姐冷笑道:“到了这里,只有别人怕我们!哪有我们怕别人的道理!走山中,是因为这里有水!那里你们看到的平坦大路,三年不降一滴水!人进去了,就没有能出来的!你们走吗?只管自己走去!”

    众人才知道她们带着大伙在山边的原因,都暗吐舌头,庆幸没有盲目的走。孔几近问道:“阿姐,这里一定有部族的,怎么没有见人啊?”

    众人都是一震。是啊,走了这么久。按说应该见到人群的,起码牧人要有的。牵牛姐眉有忧色,说道:“王母已经派人打探了,说前面正在大战!”

    “谁跟谁打?”皇帝的兴趣起来了。

    “鄯善国在攻打若羌、且末。这鄯善王最是霸道,以为有匈奴支持,到处抢掠!”

    霍去病大叫道:“小爷去灭了他!”

    牵牛姐没有看他,“鄯善说不上大国,却也有数万的壮士!还有匈奴骑士驻扎了几百人。”言下之意,你这几百人,还不够人怎么动手,不要说去灭了人家了。

    汉天子沉思道:“我们是不是一定要经过他鄯善国境?”

    “那倒不一定。我们可以继续往山里走一些,只是路更加难走罢了。如果从他境内过,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希望各位大人能收敛些!不要张扬。”

    天子微笑道:“自然,自然。只要不再翻山越溪的,我等情愿吃些亏,也不跟人争斗。阿姐,请回复王母,还是走正路吧。”

    牵牛姐去了,过了半天,和王母一起来了。王母去了面具和脑后的豹尾,仍然是一袭白衣,清丽好似山顶冰川。汉天子看得痴了。

    王母微笑道:“先生,这一路走得辛苦了。都是本座的罪过。”

    汉天子回过神来,也笑道:“哪里!如果不是此次跟着王母大驾,我等怎能见到如此奇幻的风光,见识威猛的狂风,冰川、清流?只是我等走不惯山路,大伙见山下好像有平直的路,所以请王母为我等绕一下。”

    “我也知道各位不惯山行。只是下面这几年一直在打,打得我们心烦意乱的!我也懒得管他们。”其实是她的前代王母,耽于逸乐,无心俗务,才使得各部族放肆了,强抢别部的人马、牲口。原来在王母视事的时候,有些部族遇到了纠葛,她派人说一句就马上言归于好了。后来她无心管事,手下人也慢慢怠惰,有人还跑到部族里作威作福起来,自然失了人心。但,那是她母亲,她不能指责的,只能说些别的。

    天子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心中暗想,恐怕这些部族之乱,还有别的隐情,自己此次忙中偷闲离开大军来到这里,不是调解纠纷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到这里,笑道:“下面的事,如果不方便,我们就继续走山上吧。”

    “哦,没什么不方便的。”牵牛姐抢着说道。

    王母说:“下面的牧人,还有来往的商旅,走出了一条道。只是,这些牧人习性和各位往日见到的不一样。如何他们在言语中间得罪了,还请各位看我的面子,不要计较。可好?”

    天子点头称是,“没关系。我们这些人都是好脾气的,不介意被人冒犯。”这一次出塞,特别是见到了西王母的事,使得他眼界、心胸都宽阔了许多,这一段的识见远超他在长安听那些太学博士们讲说多年的,也更加清醒的感觉到民心不可侮。

    大伙转向下行,不久到了山下大路,路上车辙痕迹宛然。王母感慨道:“当初我就是顺着这条路去的匈奴!大路还在。当年的人已经变了!”

    物是人非之感同样在小车心里荡漾。当年跟着师傅来到这里。顶风冒雪接回了公主,现在师傅没了,太子没了,还有那些跟公主的侍婢、管家都不知流落何方了!铖乙何尝不是感慨万千,他是在大风雪中遇见米叶尔的,当时惊为天人,后来就成了梦中赶不走的人了,再后来以为天人永隔。没想到还能和她肌肤相亲,同入鸳梦!但,是梦总是要醒的,一梦醒来,她突然成了令万众仰慕的王母了!这才真的是天人殊途了!原以为永不相见,却怎么每天都能见到她,看她言笑盈盈,却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人。这种残忍,日日夜夜冰刀一般在割扯着他的心。使得他自觉已经遍体鳞伤了。

    小车为了行路方便,舍弃了精心打制的车子。也和大伙一样该骑马骑马,当步行时步行。见铖乙面有凄色,他是最了解铖乙心思的,知道无法安慰他,但仍然于心不忍,说道:“鲜花处处开,要找到自己那一朵,并不容易。你也不用如此难过,说不定你的那一朵就在不远。”

    铖乙望着草原上盛开的不知名的繁花,若有所思,低沉的说:“你说,人有这么多的痛苦,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万物之长?看那地鼠自在的啃食草根,自得其乐;那苍鹰在天上飞,随意的抓食地鼠。地鼠不以为悲,苍鹰也不以为喜。只有人,总是在悲喜之间。”

    小车听了,微微愣神,看着对方,以为铖乙脑筋坏了:“你怎么有这些奇怪的想法?鹰隼、鼠兔们快不快乐,谁又知道?我听人说什么‘什么时候闻见道,什么时候死’可以了!”

    铖乙噗呲笑了:“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是说人要明明白白的活,如果不明白,还不如禽兽了!明白道理后再死,做个清楚人。唉,做个清楚人,人却更加的痛苦!七姐说道:人有四怕,怕不能长生,而四处求药;怕不能富贵,而屈膝事人;怕没有儿孙,而甘愿做其奴婢;怕不能留名后世,而虚伪搏名。细细想来,人活着,真是何苦来!”

    小车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踏遍万山求取长生不死仙丹,岂不是修行?忘记了烦愁。为人奴仆,鞭打、冷饭、破衣,更知道活着的价值,更是要活下去!为儿孙殚精竭虑,日夜煎熬,却看到了自己生命好好的在延续,其中的乐趣超过了一切。像东方先生、司马先生两位,苦思冥想白了须发,写出大作,留不留名,后人能不能读到,他们未必当家,但写的时候,神游万里,又岂是外人能意味的?”

    铖乙没想到这个看似木讷的小车,每日里只是不停地忙前忙后的却有这样的识见,大为惊讶了:“哦?你这么说倒是新鲜!人活着,难道不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而是为了当初经历的一切?不管经历是苦是甜、是心酸还是快乐?不是为了闻道,而是闻道的经过!嗯,这么说不要两情相悦,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在一起。”他多日的愁思大为减少,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小子每天忙活的不得了,怎么有时间想道理?”

    小车微笑道:“你看我每天在忙,其实我心里闲得很,享受得很。这一棵大树,我要伐下来,我就想它是经过了多少年才长到这么大的,见过了多少人从旁边经过,多少飞鸟在枝间做窝,又有多少小鸟从它身上飞走?它见过多少猛兽捕食,多少麋鹿、羊兔饱了狼吻虎口?在我想的时候,我温柔的刀锯剪下了它的枝叶,割开了它的树根,刨开了它圣洁的纹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架新车,那一部分弯了做轮,这一部分是辕,辐的坚实,板的平滑,篷要华美,这些都是那山间默默生长的大树。谁又知道这载人的车子和大树有什么关系?不制车、不驾车,每天喂马、遛马、饮马,刷洗马身,才知道原来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马的欢喜,咱跟着高兴;马在流泪,咱看着伤心;马死去了,咱拿起刀子,划开了它的皮子,挖开了它的肚腹,想到它关山万里。驮着主人。劳心劳力终于可以葬身于人的五脏。和主人化为一体真是为它高兴。再饮一杯酒,欢歌一曲。晚上睡觉了,梦中自己成了富家翁,家中良田美池,大大的庭院,仆妇来来往往,珍馐美味罗列眼前,绫罗绸缎山积。美妇妾婢环伺,得意洋洋的出了门,郡守、县长、将军校尉恭迎致意。没有天子、王公的劳心,而有其享乐得意;不用担心有人谋逆反叛,而能长保富贵安康。”

    铖乙只觉得闻所未闻,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竟然丝毫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不仅超过了他,连皇帝、大臣。神仙、道士都好像比不过他了!他是真的快乐,还是自以为快乐?铖乙看他憨厚的微笑。脚下生风,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彻底相信了他是真快乐。

    孔几近正好走过来,见铖乙疑惑的望着小车的背影,问道:“怎么?这小子又发什么疯?”

    铖乙说:“你相信吗?他可能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快乐的一个,甚至可能是天底下都最快乐的一个了!”说了小车的话。

    孔几近也是大为惊讶了,看到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个,说道:“快快!给你们说个奇闻。”把铖乙说的话转述了,两人怅然半晌不语,“怎么样?你们自负大才,现在知道了什么是大才了吧!”

    东方朔由衷的说道:“岂止是大才,他简直是大圣人!得了大道的,那个王母修道多年,也难及他万一!更不要说她的门人弟子了。”

    司马相如也喟然叹息:“他是不是天神下来的?来感化我们来了?”

    孔几近大笑,“这才是我辈中人!”

    几人喧笑之时听到前面有人喊叫,一骑马快速驰来,一边奔驰一边喊道:“有大队人马杀来!快准备!”

    此时他们处身于一个小山坡下,坡底就是一片草原,在往远处青色消失,一片白茫茫的,不知是什么。霍去病已经聚集起他的骑士,围成了一个圈子,里面是天子、王母还有几个大臣。张骞和一众王子们也立于圈中。静静地等候来兵。

    停了不到一刻,就听得马蹄杂沓声响,西北方向尘沙飞扬,遮蔽了天日,不知有多少人马前来,天子神色紧张自不待言,王母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来者何人,也不知她王母的旗号还有没有用。

    在紧张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漫天蔽野的人马到了,他们兴奋地欢呼,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王母对天子解释:“他们说,没想到路上还有这么大一帮商人。只是奇怪,为什么商人马这么多,骆驼却没有多少。”

    对方的人马聚拢了,霍去病大喝道:“退后!退后!再往前我们就放箭了!”那些人理也不理,继续缓缓前进。

    许飞琼说:“你省省力气吧。他们听不懂你说的。”

    对面一个战士越众而出,他的马一身的斑点、碎块,远远地看,像是刺绣的图案,此人身形不高,却非常宽,脑袋好像安在脖子上一样,眼睛瞪得很大,满脸的浓须,手中一口长刀,嘴里说着什么,许飞琼解释说:“你们什么人?为什么侵入我部族?是想赔偿我财货,还是想留下人口?”他一开口就不容商量的口气,就认定是别人侵入了。

    霍去病想要反唇相讥,许飞琼却已经从他身边策马上前了,来人一阵欢呼,师从仁对张骞说道:“他们欢呼,是见到了昆仑山的仙女!看来这位阿姐在这一带挺有人缘的。”

    “这个宽身板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们这些人到匈奴时间久了,这边有些事就不怎么清楚了。好像听说鄯善国有一个这样的人,最近当了国王。”

    众人静了下来,看许飞琼能不能劝说对方离开。许飞琼微笑道:“是白大王吗?小女子许飞琼有礼了。”

    白大王看了看她,眼睛中露出了贪恋之色,此人叫做白领图,是鄯善国白部的豪杰,与原来鄯善国国王交好,送与国王大量的牲口、奴隶,国王以为他忠心,赐予他很多草场、人口、牛羊。等到势力大了,慢慢懈怠了对国王的进奉,国王大怒,带兵兴师问罪。不想正中其下怀,他带人伏击了国王,国王大败,还负了重伤,不久就死去。白领图带兵进了国都,赶走了原国王的王子,自己成了国王。他兵强马壮,堵住了昆仑山下来往商旅、牧人的去路,收取重税,哪一天高兴了干脆抢了货物。因此上来往的人谈之色变,畏之如虎。许飞琼以往在鄯善国带王母传法,鄯善国国王、王后都和她以姐妹、兄弟相称的,也见过白领图,白领图觊觎她的美色,一直没能得手。此次,她本不想露面,只是王母刚接位,还没能回山,就阻于此地,她才不得不上前搭话。白领图的眼神令她如吃了飞虫一般,却不敢露出怒色,只能微笑着看着对方。

    白领图皱眉道:“往日里,本王对你千般讨好,你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今日太阳从哪里出来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要我怎样,我先听听。”

    许飞琼微笑说:“往日的事是大王误会了。小女子早就看出大王英雄,小女子是个学道的,不敢破了清规。此次我们王母仙驾下人众,还有一些东方的朋友,要回昆仑山,借道贵国。请大王让我们过去。”

    “嗷,借道啊。”他故作沉吟,许飞琼以为有戏。

    “既然借道,你也是故人,老朋友了,也应该听说了本王的价钱,这大路是我鄯善国所开,来往的人,不能随意就过去的。但,你们是王母的人,又另当别论。”许飞琼听他话中之意,糊涂了,不知他是放行,还是要钱。

    “这样吧,如果让你们留下太多,大伙面子上不好看,也让国中人以为我不敬王母。哈哈哈!王母有一天生气了,降下灾殃,大伙要怨我了!”大伙松口气,以为没事了。

    “你自己留下就行了,别的人可以走了!走吧,所有人,赶快!”许飞琼气得花容失色,霍去病怒火中烧,天子、王母怒容满面,众人都握紧了手中兵器,要硬闯死拼过鄯善。

    别家修道入丛山,面壁苦思穷经年;皓首方知生人味,且听小车一笑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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