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对于苏秦而言,争取时间就是争取掌握渑池战役的主动权,关系到能否实施自己全盘包围秦军的宏大作战计划。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战机!

    如果秦军稍一改变部署,或者是后撤,或者是主动寻求出击,这个作战计划就会泡汤。自己梦寐以求的削弱秦国、抑制秦君赢驷扩张的设想也因此至少要推迟几十年。

    苏秦将信使叫来,是要向他布置一个带有很强目的性的任务,这个任务关涉到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的命运,关涉到自己与一个至亲好友的友谊是否值得信赖。

    所以,苏秦当然要让信使早一点过来,这样他交代起任务来,才会更从容一些,也会更清晰明白一些。

    而这一切本来可以由苏秦手书信函一件,委托信使送达给宁钧的,但是他不那么做,自然有他的深层考虑。

    右路军的信使到了中军大帐之内,苏秦将他客气地让到了客席上落座。信使刚才因不满去传令的中军校卒的催促,而与他吵了几句嘴。因此,他原本以为苏秦着急见他,即便不是生着气,也是满脸不高兴。

    谁知,主帅竟然客客气气的。信使年纪轻轻的,又只是一个上士军衔,人轻言微的,在主帅面前落座,还是十分忸怩不安。但是,苏秦却有意显得十分地和颜悦色,他硬是把信使让坐了下来。

    然后,苏秦才开口向他问道:“这位小兄如何称呼,看你年纪不大,刚参加军队不久吧。”

    信使恭敬地向苏秦鞠了一躬,答道:“回禀主帅,小人名叫郦齐,韩国阳翟人,刚刚年满二十一岁,别看我年纪不大,我从十六岁起就每年到军中服役,已经算得上是个老兵了。”

    苏秦“噢”了一声,夸奖了郦齐一句:“看你年纪轻轻,原来也为国征战多年,怪不得你担当起了信使的重要职责。”

    郦齐被苏秦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脸上显出了一丝羞涩,又夹杂着一丝自豪。

    苏秦接着说道:“你来往于左路联军和右路联军之间,十分辛苦吧。尤其是昨天夜里赶着送信,山路又不好走,一定特别艰辛。”

    郦齐听了苏秦的话语,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觉得主帅格外理解自己的苦辛,心中感动莫名,他眼眶有些红润。

    苏秦又吩咐中军校卒进帐,让他给郦齐沏了一杯茶水。那个端茶倒水的正是高个子的校卒,他送来茶水,把耳杯放在郦齐面前的几案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小子倒走了狗屎运,偏偏主帅这么喜欢你,还延请你入座!”

    郦齐也发觉高个子校卒表情不善,他也心内不服,同样狠狠地回瞪着校卒,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一丝嘲笑。

    高个子校卒气得恨不得给郦齐一巴掌,但是在主帅面前,他怎敢造次,只能是心中暗骂:“你小子不过只是幸运一回而已,一会儿还不得再去送信儿去?小心累断了你的狗腿!”

    苏秦与信使郦齐在中军帐中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连郦齐也觉得奇怪,他心想:“主帅派人急着找我前来,不是要有重要的指令让我送回到右路联军去的吗?怎么又不下达命令,竟然聊起了家长里短的话了呢?”

    然而,毕竟苏秦是主帅,他都不着急发令,郦齐作为一个传信儿的,又怎好主动问起。说不定自己冒然问起来,还会触犯了军中的忌讳,有打听军中机密之嫌。他当信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当然十分明白这个分寸。

    两人聊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时,从中军帐外传来了警卫的禀报声:“报!楚国屈辛将军奉命赶来,求见主帅。”

    苏秦在帐中答了一声:“有请屈辛将军。”随着他的应答声,中军帐门打开,屈辛从外面跨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看到苏秦与一个小兵坐着聊天,觉得很是诧异,心想:“主帅这是干什么呢?怎么和一个小兵聊上天了呢?”

    苏秦抬了抬手,指着自己右侧的座席,对屈辛说:“屈将军快请入座,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屈辛走向了客席,嘴里还道歉说:“末将吃午饭本来就晚了一些,再加上从大南头赶到着大北头,还真有一段距离,所以让主帅久等了,恳请主帅海涵。”

    他说着,还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苏秦笑了笑,说道:“不急,不急。我请屈将军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个事儿,不是什么紧急的军务。”

    屈辛“哦”了一声,然后,他就注视着自己对面坐着的小兵,心中好奇:“此人是谁,一个小兵怎么会大喇喇地坐在中军主帅的面前?”

    苏秦看出了屈辛的疑惑不解,他向屈辛介绍道:“你对面坐着的人是从右路军赶来的信使,名叫郦齐,正是他带来了右路军胜利的好消息。”

    苏秦又转向郦齐介绍道:“郦齐,你的面前的大将是楚军年轻的主将屈辛。有劳你再把右路军作战的情况向屈将军说明一下吧。”

    郦齐看了看苏秦,再看一眼屈辛,他起初犹豫了一下,心想:“有这个必要吗?同样一通话,再讲一遍给屈辛?”他发觉苏秦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期许。郦齐于是恭敬听命,再次原原本本地把向苏秦汇报的右路军作战过程,讲给了屈辛。

    屈辛本人其实也如坠五里雾中,他不明白苏秦为什么要让自己倾听这个情报,他心中疑道:“主帅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右路军的作战与我有关?”

    郦齐的话刚一说完,屈辛就不解地发问:“右路联军作战很是勇猛,战绩卓著。可是,末将斗胆一问主帅,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苏秦回道:“当然有关系了。我们合纵军尽管分成了两路,但是终归还是一个作战整体,右路军的作战行动,也牵涉着左路军的仗怎么打。”

    苏秦话锋一转,颇有玄机地说了一句:“况且,我还有意要调整一下左、右两路军队的配置,说不定屈将军会到右路军去指挥下一步作战行动呢?”

    屈辛“啊”了一声,他心中没有想到苏秦有这层考虑,同时,他也觉得:“这么重要的讯息,当着郦齐这样的小兵的面说,这合适吗?”

    屈辛想了一下,回答苏秦道:“末将听从主帅的调遣,如果有必要,我愿率楚队前往上官城。”

    苏秦在与屈辛对话的中间,特地扫了一眼郦齐,发觉他正听得入神,大概他也是头一次参与这么秘密而重要的军机讨论,所以觉得新鲜和神秘吧。

    苏秦长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受伤的胳膊,说道:“我这条胳膊昨天受了箭伤,一直疼痛难忍,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这两日都无精打采的。所以也急需宁钧将军前来右路军中,协助我一下。”

    “右路军那里,有屈将军去,我也就放心了。”苏秦又补充了一句。

    屈辛很关心苏秦的伤势,他看到苏秦的左臂上还缠着厚厚的伤布,不由得担心起来,问道:“不知末将昨日送给主帅的九转金丹药效如何?仍然不能解主帅所中之毒吗?”

    苏秦向屈辛一拱手,回道:“多亏那三粒金丹救命,否则,我现在可能早已命丧黄泉了。不过,金丹虽然神奇,可这箭伤却一时难以好彻底,还可能有余毒在体内。所以,头脑总是发晕。”

    屈辛听到苏秦的话,也深深地叹了一声,说道:“俗语说,去病如抽丝,这余毒恐怕还是要过一阵子才能从体内去除干净的。万望主帅保重身体,你如果倒下了,合纵联军就缺少了主心骨,那还不得乱了套!”

    郦齐认真地听着苏秦和屈辛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他也注意到了苏秦的伤势,脸上露出了惋惜和怜悯的神情。

    从屈辛跨进了中军大帐起,苏秦又与他和郦齐聊了有半个多时辰。前后足有一个时辰,这时,苏秦觉得该谈的都已经谈完了,所以就向郦齐嘱咐道:“郦齐,时候不早了,你就马上动身前往右路军传信儿去吧。”

    郦齐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自己该传什么信儿,他心想:“自己被主帅叫来,聊了半天闲话,没有得到半句的明确讯息,该带什么信儿给右路军呀?”

    郦齐不解,因此就弱弱地问了苏秦一句:“小的这就出发,可是,可是……”

    苏秦回应道:“你还有疑问吗?可是什么?”

    郦齐直了直身子,壮着胆子问道:“可是主帅究竟要我去传什么信儿,小的不是很明白。”

    苏秦笑了起来,回道:“哎呀,我忘了和你交代了。你回到右路军中,见到主将宁钧将军,就把刚才我们谈话的过程向他讲出来就可以了。”

    郦齐仍然一脸茫然,他瞪大眼睛看着苏秦,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屈辛也纳闷:“主帅难道真的是因中毒而糊涂了吗?就让信使把谈话的内容如实汇报一遍就得了,这算是一个什么军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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