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大梁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那无畏你觉得大梁会不会趁着我们和淮右缠战,一举南下取亳州?这也不违反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协议。”袁怀河抚摸着颌下短须道。

    “应该不会,现在大梁内部暮气沉沉,上一次若不是南陈州是李固的老巢,他们也不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夺南陈州,就这样,李固仍然遭到了他们内部的猛烈攻讦,说徒费军资,得不偿失,所得不及所失万一,此次若是大梁真有意取亳州,他们也不会弄这么多花巧出来了。”袁无畏断然摇头:“而且一旦大梁进兵亳州,淮北势必全面放弃颍州,梁赞也会主动弃守,岂不是白白便宜我们?大梁能有这么好心?”

    袁无畏的观点让袁怀河等人也是点头认可,大梁最愿意见到的就是蔡州陷入与淮北和淮右之间的缠战局面,所以才会表面上支持蔡州,但暗地里却要百般羁绊。

    蔡州也明白这一点,如果不是大梁内部矛盾此起彼伏内讧不断,蔡州也不敢这么大胆出兵颍州,要知道大梁的实力要强于蔡州许多,也就是认定了深受其内部羁绊制约的大梁出兵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事情,蔡州才敢如此。

    “若是这样,我们该何以应对?”袁怀庆望向自己兄长。

    “河朔军跋涉千里,疲惫不堪,若是真要加入战局,蔡州军不会畏惧,但若是我们在围攻汝阴时,河朔军得以休整之后再加入战局,就麻烦了,而且以淮右水军的实力,可以沿着颍水而上,我们难以压制,这却是一个难题。”袁怀方没等兄长发话,便皱着眉头道:“大兄,我以为若是可以,不妨稍缓,待到河朔军南下进入颍州,我们再来根据情况来定。”

    袁怀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是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再等一段时间,会不会贻误战机?

    “另外那吴地战起在即,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观察淮右的动作,如果江烽出兵吴地,那我们便再无顾忌,可以全力以赴进攻颍州,我相信那个时候江烽也断然不会分心派兵北上,单单是淮右水军,只能说给我们找点儿麻烦,决定不了大局!”袁怀方进一步补充道。

    这番话立即赢得了在座诸将的赞同,是啊,淮右势必介入吴地战事,只要淮右出兵吴地,便再无可能另辟一条战线,淮右还没有那个实力,连袁无为和袁怀庆都连连点头,认可袁怀方的这一意见。

    袁怀河也有些意动,颍州摆在那里,跑不掉,以蔡州实力拿下颍州不是问题,只要能排除淮右大规模介入颍州战局,那就最好不过。

    目光落在袁无畏脸上,袁怀河发现袁无畏反而有些犹疑不定了,他定了定神问道:“无畏,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么?”

    “家主,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江烽这厮也不会如此多此一举的来搞这么一手,只是要说这河朔军是专门针对咱们蔡州而来,也不像,毕竟要谋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我也有些吃不准。”袁无畏有些烦郁的摇摇头:“但怀方伯所言也有道理,就请家主决断吧。”

    决定权最终还是交到袁怀河手中。

    这决定着未来这一战如何打,关乎整个蔡州袁氏的命运。

    颍州必得,这是蔡州拓展纵深的关键所在。

    只有拿下了颍州,未来蔡州才能坦然面对大梁的压力,不至于在大梁的兵锋之下毫无旋余地。

    有了颍州,再说现在颍州破败,但只要有土地,花上两三年来时间来招募流民,就能变成第二个蔡州!

    也只有拿下颍州,才能图谋亳州,颍亳之地将成为蔡州袁氏真正踏上逐鹿天下的基石。

    “怀庆,你率领诸军从新蔡出击,先行拿下沈丘,无畏和文樑作为你的副手,拿下沈丘之后,暂时不动,等待命令。若是感化军来,尽管放手打,而河朔军到,只要他们没有攻击我军,暂时不理睬。”袁怀河终于下定决心,“无为,你带褒信诸军前出到汝水畔,等待时机。”

    拉下铁遮面,赵文山带了一下胯下健马的马缰,健马打着喷息向前紧走了几步,爬上山坡。

    赵文山很喜欢这具带头盔的连环铁遮面,这是九郎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淮右道藏所锐金堂的杰作,夹藏术法之力,不但可挡箭矢,甚至连寻常礌石都不能伤。

    遮面上虎头符文格外威猛,这对于敌军的威慑力同样不可小觑,而这面上眼眶处也是经过精心设计制作,紧贴面部,格外舒适,对视线没有丝毫影响。

    对于一名骑将来说,每每发起冲锋时,面对敌人的箭矢,身上披负的重甲不能入,但是面部却是一大弱点,寻常遮面大多是精铁打造,粗糙不堪,而且使用不方便,对视线影响很大。

    而这一具遮面却和头盔极为完美的结合起来,两边用一个金属铆钉结合,寻常时候向上一推便悬挂在了头盔顶部,而战时向下一拉便成了最佳的护具,而且遮面很大,向下还有一个拓展延伸,连带着连整个前颈部都遮掩住了。

    最让赵文山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具带头盔的遮面竟然恁地的轻巧,以往光是一具镔铁头盔都得有七八斤,加上遮面和护颈,起码有十来斤,但是这一具头盔遮面护颈的结合护具却不过三斤,这让习惯了戴重达六七斤的铁盔的赵文山很是不适应,总觉得这头上少了点儿什么。

    但是在亲自实践验证了这具结合护具的坚韧度之后,赵文山才算是服气了。

    寻常刀剑的劈砍,只要不是用尽全力,这具护具都能起到很好的防护抵御作用,而流矢和一般的碎石袭击,就更不在话下,也就是说,只要不是运气太糟,一般性的攻击落在自己头部就很难再造成致命性的伤害了,这几乎就是一名骑将性命的最大保障。

    赵文山也问过王邈像这种护具可否多配备几具,但王邈却明确告诉他,鉴于这种护具制作材质的特殊性和制作工艺的难度,现在只有骑军指挥使以上的武将方可配备,整个淮右军目前也就只打造出来不超过五具,其价值几乎不能用钱银来计算,而这一次他就是专门带来了三具提供给南下的河朔军诸骑将。

    这让赵文山也颇为感动,起码淮右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和尊重,是真正把这帮投效淮右的河朔军当成了自家人,这很难得。

    从成德南下的这支军队其实是两个不太完整的军组成的,赵文山担任了此次南下的负责人,四千兵力中,其中骑军数量不过一千七百人,但战马数量却只有不到八百匹,而且大多也都是濒临淘汰的驽马老马。

    不过王九郎也明确告诉了赵文山,战马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把这帮骑兵带去,淮右已经为他们准备了足够的战马,一到淮右便能重新变成真正的骑兵。

    天气开始转冷了,对于士卒们来说,这样长途的跋涉无疑是一大考验,但是为了日后的前途,士卒们却都是热情高涨,从冀州南下,这半个月来,马不停蹄,人不歇脚,一路行来,在魏博军辖地和梁地淮右都专门安排有接应的人手,从粮食到草料,虽说简陋了一些,但是对于这支千里迢迢南下的人马来说却是解决了大问题。

    从临黄渡过河水,就是甄城,在甄城休整了两天,这支军队再度南下,现在已经进入了宋州境内,绕过孟渚泽,就到了宋州州治宋城,这里距离紧邻亳州的柘城只有百里地,加紧一些,两天便可感到柘城。

    据说在亳州鹿邑县,淮右已经和淮北方面协调好了,准备好了足够的粮草辎重,足够解决南下的问题了,没有战马的骑兵将会率先南下到颍州汝阴城登船直下寿州,其他人则要在颍州驻扎,赵文山知道,恐怕这是要打仗的征兆。

    对此赵文山并没有什么抵触之意,让你河朔军来不是请你来当老爷吃白食的,如果你不能表现出自身的价值,谁现在会养闲人?

    当兵吃粮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关键是在成德军,你就是卖命都吃不上粮。

    现在淮右不但管饭吃,而且甚至连带着把家眷亲属都能管上,这难道还不够?打沙陀人是平时卖命,打蔡州人一样是搏命,起码为淮右卖命还能有想头,值!

    这就是赵文山最朴实的想法,同样也是他带领着四千兵马最真实的想法,哪里都是卖命,当然是卖给出价更高的,现在要谈什么归属感荣誉感,那都是扯淡。

    赵文山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也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心态摆得很正,一切都需要等到这一仗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谈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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