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乐期颐苦着脸在桌前坐下,盯着秦阳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秦阳为什么连喝三杯,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七品的五花酿,算起来,也得道宫强者才能当做美酒品尝,而且还未必是所有的道宫强者都有福消受。

    秦阳扫了一眼乐期颐,心说,一时没忍住,这可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啊……

    “别看我了,我身子骨虚弱,历来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爱吃肉爱喝酒,这酒虽然烈了点,可也没这么容易将我喝醉了,我气血大损,这里面的力量,也就是稍稍能补一下而已,于亏损而言,九牛一毛……”

    说完这句话,秦阳脸上因为喝酒而浮现出的一丝血色,也慢慢的消退了,又变成那副孱弱不堪,甚至还有些虚胖的模样……

    当然,这个是因为酒液里力量都被消化干净的原因……

    可是乐期颐看来,虽然觉得拿不太对劲,秦师叔着实有些深藏不露,可看到秦阳的起色变化,心里还是对秦阳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理由信了几分……

    起码听起来,似乎还真是这样的,五花酿虽说有些毒酒的成分,可若是能消化,便是大补之物。

    说不定秦师叔修行的法门独特,越虚越能消化的掉大补之物,毕竟,之前可是天天见这位秦师叔,喝崔老祖准备的浓汤,那可比这些五花酿要补的多了,也没见秦师叔虚不受补。

    乐期颐不信也没辙,只能信了。

    可是跟着他的贴身护卫,却是板着脸,眼神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酒杯,一副“我要是信一个字,我就跟你姓”的表情。

    三番两次之后,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位秦师叔啊,行事风格,果决狠辣,不亏是魔道门派出身,而且记仇的厉害,说动手杀人,就绝对不会等到下次。

    喝个酒,都差点把人坑死,也是没谁了……

    几人还在这没走,二层却已经没有别人了,早就因为方才的变故,脚底抹油跑了,生恐惹祸上身。

    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才见方才那个小二,一脸恭敬的走来,三步之外,揖手欠身。

    “这位大人,我家掌柜的有请。”

    “五花酿的掌柜?”乐期颐一怔,不由的失笑:“早就听说过,五花酿开了这么多年,掌柜的从来不出来主动揽的,怎么今日……唔,是怕惹祸上身么?你莫要怕,但凡是臣田侯府要点脸,就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小侯爷说笑了,五花酿能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从不惹事,可也从来没怕过事,今日是掌柜听说了这位大人,乃是难得的酒中知己,这才特地相邀,请这位大人入内品些好酒。”

    “有好酒,怎么可能不去。”秦阳哈哈一笑,按下了乐期颐:“期颐,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跟着店小二,进了后堂,越过一条长廊,到了一处雅致的小屋之后,就见屋内,一位打扮颇有些黎族风格的女子,手捧着一个木盒,俯身拜下。

    “未知少主驾临,玄黎寒香有失远迎,还望少主赎罪,此等宝物,还请少主收回。”

    秦阳收回了木盒,打开一看,噬心蛊的尸体,缩成一团,放在木盒中心。

    “你起来吧,无需如此多礼,我不是什么少主,只是意外得到些传承,跟黑黎、白黎、玄黎的几位前辈,有些渊源而已,本来我尝了酒,就觉得里面的东西颇有些熟悉,有一样只有玄黎才会有,没想到这店,真是最封闭的玄黎开的。”

    女子一怔,神情执拗,起而复拜。

    “少主说笑了,亲养噬心蛊,又断了噬心蛊生机,看其死相,四触皆收,除了少主,别无他人,除此之外,少主还与黑黎、白黎皆有联系,少主无须担心,寒香并非一般族人,不会泄露少主身份,侍奉少主,也是奴婢天职。”

    “寒香姑娘,我姓秦名阳,字有德,压根不是黎族人,也不是你的什么少主,噬心蛊是我意外中了,禾孝婆婆让圣树助我解开了而已……”秦阳叹了口气,本来就是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想到这位姑娘,怎么这么倔呢。

    他在黎族那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黎族九支,有什么少主……

    “少主请恕寒香冒犯,请少主拿出二黎信物。”

    “话说,你怎么这么倔呢,我都说了不是,你还不信?”秦阳头大不已。

    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呢,侍奉个鬼啊,别看这个叫寒香的姑娘,长的还不错,气质打扮也都有些异族风采,可是这性格,着实是太执拗了点。

    早知道就不来了,为了顺利的坑一下人,招惹了个姑娘,图什么啊。

    这人要不要这么会脑补……

    “我什么信物都没,你想错了,我就只有这个噬心蛊的尸体,留着也只是为了当纪念品的。”

    “少主,从您进入这里,奴婢的鬼仆,就自动退避三舍,您身上必定有信物的,少主放心,奴婢今日有幸见到少主,必定日夜侍奉左右。”寒香目光坚定,一脸的笃定。

    “你这人怎么……”秦阳砸吧了下嘴,拿出个令牌,摆在地上:“你说这个?本来我是要还回去的,仡楼前辈说着东西没什么用,让我留着作纪念,什么时候回南蛮之地了,行事方便点而已。”

    “少主,奴婢以为您还有三生鬼柳在身,没想到您……竟然还有黑黎的鬼神令?”寒香一脸震惊……

    秦阳嘴巴一抽,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你说这个?”秦阳又拿出三生鬼柳的枝条:“这个啊,是白黎的绿叔叔……唔,是那位前辈,想要忽悠我回答个问题,送我的……”

    “竟然不只是三生鬼柳的枝条,竟然是鬼鞭?”

    “这是假的,是仡楼前辈,仗着跟白黎的前辈关系好,做出来的冒牌货,其实它就只是一根三生鬼柳的枝条而已,白黎的前辈为人大方,见人就送柳枝,这就是很平常的一根而已。”

    “少主,您果然是少主,三黎信印,奴婢之前接到消息,还以为是婆婆……是奴婢不好,竟然未能相信,第一时间去侍奉少主。”寒香跪伏在地,一脸悲痛自责的样子……

    秦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又忘了一点,白黎的信印,的确是假的,可是仡楼大佬当时还吹嘘过,这假货,除了白黎的那位前辈之外,无人能看出来是山寨的赝品……

    再想到当时离开的时候,那几位前辈说的话……

    “秦阳啊,噬心蛊你留着吧,有此物在身,寻常蛊虫,根本不敢近你的身……”

    禾孝老婆婆这么说,秦阳想到自己遭了这么多罪,只是个虫子尸体而已,留着当纪念品吧。

    “秦阳啊,令牌你留着吧,当个纪念也行,你修成了巫咸经,怎么说也算是半个黎族人,正式的身份呢,太麻烦了,你留着令牌,以后有空回来看看,进出也方便些……”

    这是仡楼大佬的说法,秦阳觉得这令牌其实没什么用,说是能调动黑黎鬼神,可若是没仡楼大佬点头,这东西就是个摆设。

    想想也是,有这个东西,进出黎族的时候,的确方便的很,根本不会被那里的防护迷惑。

    还有白黎的绿叔叔,脾气最好,知道了白黎印信是假的,也只是乐呵呵的笑了笑……

    此刻回想起来,才终于明白,都是套路啊。

    难怪这个寒香,只是看到个噬心蛊尸体,见面就喊少主……

    早就被那几位前辈套路了。

    听听这个称呼,就知道肯定背负着什么巨大责任和义务。

    而且还不跟他说,就弄了个性情执拗的麻烦女人在这里蹲点。

    也幸好这姑娘灵醒,根本没信禾孝老婆婆的话,可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噢对了,乐期颐,都怪他。

    当年被盗门拐上了贼船,秦阳就很不乐意,尤其是听说了盗门仇大苦深的过往,还有很不妙的现状,当时就想跑了。

    无亲无故的,又没有长久培养出来的感情,凭什么让他来背负这些?

    还有这个下一代传道人的身份,要不是自己三观正,为人善良,早就重新找个人,把这个锅甩给对方了。

    再说,被放养了这么久,这些混蛋不闻不问的,好几次差点挂了,都是靠自己不要脸,又很会抱大腿,才化险为夷。

    他们也不说给弄个护道人之类的高手高高手。

    秦阳心里要说没点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因为从上贼船的那一刻起,就下不了船了而已。

    现在黎族的人,竟然还想让自己上套,不知道同样的招数,对自己无用吗。

    看起来挺有诚意也不行。

    以为送印信,送美女上门,就能让自己上当?

    绝无可能。

    美女有游戏好玩么……哦不,美女有修行好玩么?

    有研究典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爽么?

    有把人送葬,顺便握个手,开箱子刺激么?

    我秦有德什么场面没见过,作为一个仅凭眼力就能辨别十八名器,身负妖女图传承,还有一个合欢门妖女作为侍女的大佬。

    这种小场面,连糖衣炮弹都算不上。

    最重要的,连鹅蛋脸都不是的美女,也想让我上当?

    秦阳面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你起来吧,我可以对天发誓,在你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少主二字,我还有别的事情,你既然是黎族安排在这里的,就好好的做你的事情,可别提什么侍奉了,这就是个误会,禾孝婆婆呢,大概是莫名看我顺眼了点,让你帮着照拂一下,你领会错意思了,我都不是黎族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少主……”

    “少主说笑了,除了这些印信,还有少主百毒不侵,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秦阳拧着眉头,心里暗叹。

    连一位封号道君死后积攒的一口秧气,都没毒死他,就这点可以当补酒的毒酒?

    小场面而已。

    可是他也彻底放弃了,服了,真服了,实在是没法辩了。

    这位姑娘的看事角度,刁钻之极啊……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我现在要回去,我要隐藏身份,我只是黄泉魔宗崔老祖的弟子,身受重伤,气血大损,来南境,只是受邀来修养的,你跟着我不合适,会加大我暴露的风险……”

    “少主……”

    秦阳连忙伸出手,拦住寒香的话,一脸深沉的道。

    “我这次是有任务在身的,你也看到了,九指神侯府嚣张跋扈,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若我的身份暴露,就不会这么安全了,所以,你就当不认识我,纯粹请我喝个酒,没问题吧?”

    “谨遵少主吩咐。”这一下,寒香倒是从善如流,直接应了下来。

    从后面的静室出来,秦阳抱着两坛酒,沉着脸不说话。

    回忆过往,还是在海上的日子舒服,一言不合就分个生死,除了吃,就是被吃,没这么多弯弯道道的。

    好不容易说些大实话,人家却打死不信,反过来一番有理有据的反洗脑。

    弄的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黎族的王者血统,年少时因为意外,流落海外,现在王者归来,各位大佬,将他蒙在鼓里,然后悄咪咪的定下身份。

    脑补出来一场大戏,差点就被寒香洗脑成功了。

    所幸最后说瞎话,人家反而深信不疑,言听计从。

    再加上前面还有人为了颜面,命都可以不要。

    秦阳现在真觉得,这些人都有毛病,得治。

    这些事,要是都如同在海上面对凶兽那般简单,不是被吃,就是吃了对方。

    那该有多好啊……

    这世上要是真有一门什么法门,纯粹靠吃,就能吃出来个封号道君,自己一定要去跟他握握手。

    “秦师叔?”乐期颐看到秦阳走出来,颇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目光盯着秦阳手中的两个酒坛。

    “拿回去,给你爹送一坛。”秦阳塞给乐期颐一坛。

    “多谢秦师叔,五花酿的千年陈酿啊,这可是买都买不到的……”乐期颐乐呵呵的收起酒坛,跟着一起离开了酒楼。

    继续在街上逛街,秦阳正准备在地摊逛逛,看看是不是也有运气捡了漏的时候。

    州牧府有人前来邀请乐期颐。

    “小侯爷,州牧大人有请,有要事相商。”

    “不是已经婉拒了州牧大人的好意了么,怎么又来?”乐期颐倒是一点都不怵这位黔俞州州牧。

    “小侯爷,其实州牧大人,已经派人去给汝阳侯送信了,实在是突发了些大事,跟青莲剑派有关的……”来人面色有些发土,说话也犹犹豫豫的。

    “青莲剑派的事,早就说清楚了,恰逢其会而已,与我何干。”乐期颐拂袖欲走。

    来人连忙拦住他,压低了声音,苦着脸。

    “小侯爷,其实不只是青莲剑派,青莲剑派的去告状了,现在发现有些事,牵扯到了前朝……”

    提到“前朝”这俩字,几人瞬间就全懂了。

    黔俞州州牧,一向是两不相帮,权势不高不低,位置又在南境中部,对于南境里两位势同水火的侯爷,从来都不会刻意去亲近谁的。

    这次为什么会再三相请,现在又来大街上请人,原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前朝,就是早已经覆灭的大胤神朝,南境的疆土,曾经就是大胤神朝的疆土。

    在南境发生的事情,能跟大胤神朝扯上关系,无论这件事本身是大是小,从现在起,就绝无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机会了。

    这已经触碰到大嬴神朝最敏感的地方了。

    现在,整个南境,谁都别想独善其身了,必须要做好准备,做好不会被牵累的准备。

    不然的话,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

    这位黔俞州州牧慌了……

    这件事跟九指神侯有牵扯,那他只能来找汝阳侯了。

    汝阳侯世子,未来必然是继承爵位的小侯爷,现在就在俞城,这位州牧,放弃往日的原则,频繁示好,也是无奈之举了。

    秦阳听了这话,一阵牙疼。

    本来以为是小坑了一下,现在看来,是无意之间坑了个狠的啊。

    这位九指神侯,无论权势多高,无论多么受宠信。

    若是这次的事办不好,说不定他就完了。

    无论是什么地方,历朝历代,当皇帝的,能容忍嚣张跋扈,能容忍贪财好色,甚至能容忍其他更多过分的事情。

    唯独有一样,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那就是皇权。

    往日里九指神侯随便灭灭门派什么的,没人会管他,面子上理由过得去就行。

    可这次,他用了一听就很扯淡的理由,灭了青莲剑派。

    好死不死的,青莲剑派还有身份重要的余孽活着,还跑到了北边,遥遥捅了九指神侯一刀,不知怎么的牵扯到了前朝……

    既然这位青莲剑派的余孽到北边之后,还没死,这事啊,怎么看,都更像是九指神侯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故技重施的用了个扯淡理由,杀人灭口呢。

    九指神侯跟前朝有牵扯……

    真假勿论,哪怕是青莲剑派的人胡乱攀咬,只要上面的大老爷,会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可能是真的,那就足够了。

    “盛情难却,期颐啊,就去坐坐吧。”秦阳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好事干多了,果然有好报啊。

    自己都没动手呢,他就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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