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士元来得急,走得也快。



    当发现事态已经被控制住,也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钱士元不再瞻前顾后了,快刀斩乱麻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1.厂里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拿出来,先发工人一个月工资,不够部分厂领导想办法。



    2.附加费、水电费等所有费用暂缓支付,由市政府出面协调缓交手续。至于领导的差旅费,厂子都弄成这样了,就别想着再赚一笔了。



    3.趁着春节加大营销力度,争取多卖点货,多回收点货款。厂里安排专人回收营销欠款,越多越好。



    4.祝同盛和厂领导班子立刻研究拿出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要改变酒厂现在这种烂摊子,明年要是没有起色,厂委班子全体滚蛋。



    钱士元和颜悦色地叮嘱李波:当好工人代表,安抚工人情绪,及时和厂领导沟通,确保不要再出现群体性事件。



    最后钱士元专门对着全体厂委成员交代李波:必要时直接到市政府找我!



    钱士元走了,急着回去向樊义山汇报。



    虽然酒厂事情目前解决了,但火山只是暂时熄灭了,下次爆发,会淹没很多相干的人的,他钱士元首当其冲。



    海川政府对企业的相关决策现在必须考虑要改变了,樊市长求稳,他钱士元稳不了啊。



    忧心忡忡的樊义山得到钱士元反馈的消息,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也知道,酒厂的事虽然暂时解决了,可仅仅是大事化小罢了。后面还有缫丝厂呢,还有化工厂呢,难道还指望每个厂里都有一个李波?



    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企业啊!他突然想见见郝刚。



    接到元月通知的时候,郝刚正在教室里孜孜不倦地晚自习,学霸也需要温故而知新的。



    难得看到郝刚在认真地学习,元月撇撇嘴,装模作样。



    “郝刚,我爸要见你。”元月根本不管郝刚学习有多认真,伸手遮住郝刚的书本,理直气壮说出了樊义山的口信。



    郝刚抬起头,看着小公鸡一样的元月,心里有点气恼:丫头你还能记得我求你办过这事啊,我都等了多少天了。



    气恼归气恼,该占的口舌便宜郝刚不会错过了。



    “想到要去见家长,我心里发慌啊。”郝刚装模作样叹着气,有点无赖地看着元月。



    元月的眉毛竖了起来,“郝刚你要不要脸,老想占我便宜。”



    这次丫头算是明白过来。上次老是觉得不对,但不明白,这次看到郝刚欠揍的模样忽然就懂了。



    郝刚根本没在意元月的举动,这丫头对自己不记仇,说过就忘了。恬着个脸问道:“什么时间?”



    “现在。他在家。”



    “你陪我去啊?”



    “想的美!”



    “你不陪我,你家我进得去吗?”



    元月带着郝刚进了家门的时候,郝刚还在后悔没有趁天黑拉到元月的手,甚至还假装踉跄一下,但被元月破解了。



    樊义山看到郝刚进门,冷着脸招呼他坐下,开门见山的就说起了酒厂的事。



    再不谈正事,樊义山怕自己忍不住,郝刚看元月的眼神太欠揍了。



    “你和酒厂很多人都熟,酒厂的事你知道,甚至酒厂整个事件过程中都有你的影子。那个叫李波的就一直跟着你混的吧,今天那些话别说李波,就是祝同盛也说不出来,应该是你教的。”樊义山居高临下,上来就是一通心理战,有事实、有推断。



    “是的,我知道,我也在中间策划了一些东西,这也是我让元月带话想见你的原因。”郝刚承认了。



    既然“老丈人”那么直白,郝刚也就不藏着掖着的,自家人不需要。在郝刚心目中樊义山一直对自己比较信任,现在的郝刚比上一世的郝刚更优秀,“老丈人”没理由不喜欢自己,就算是为了元月,樊义山也得罩着自己。



    郝刚酝酿了一下词句,下面要说的话很重要,不仅会影响自己接下来几年的战略布局,也可能影响“老丈人”未来的前途。



    郝刚不想“老丈人”像上一世一样正值壮年就偃旗息鼓、壮志难酬。这一世有自己茫茫多的历史进程和阅历外挂相辅助,他希望自己“老丈人”能在更高的层面上发光发热。



    毕竟樊义山是一个有忠诚信念、热血理想的正直人,华夏很需要这样的人。



    “我想先讲个故事,故事比较长,希望叔叔你能耐下心听完。”



    “行,我今晚没事,你讲吧。”樊义山并不在意郝刚讲什么故事,郝刚不会做无聊的事。



    听到郝刚要讲故事,元月也不走了,讲故事又不是什么机密,再说了元月也想看看郝刚是怎么忽悠她爸的。



    原来在家里一直是自己夸郝刚,后来自己不能夸了,因为爸爸也在夸,元月一直想知道郝刚是怎么让爸爸看上他的。



    “有一工人,一家三口,日子本来很美满,可后来厂子不行了,发不出工资,这个工人很老实,从来也没抱怨过,也没向厂里提出要求,勒紧裤腰带艰难地过日子。”很平淡的开局,郝刚也是很平静的口气。



    “有一天,孩子想吃肉,孩子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在学校里听同学说家里做的肉怎么怎么好吃,就向爸爸提出请求,我想吃顿肉。爸爸很为难,咬着牙就去买肉。”郝刚口气依然很平淡,元月已经关心那个孩子了。



    “到了肉摊子前,爸爸踌躇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说,给我一块肉,少要一点,一点就行。肉贩子割了一块,称了一下,一斤,不多吧。一斤肉2元钱,父亲说多了,再少点。肉贩子就割下了一半,这下不多吧。父亲还是很为难地说,再少点。肉贩子发怒了,你是来买肉的吗?你是来调戏我的吧,不卖了。父亲脸红了又白了,手里握着汗津津的五角钱,他只有五角钱。”郝刚口气有点激烈,元月听得入迷了,很紧张接下来这个父亲会怎么办,争执?抢劫?还是哀求?



    樊义山也在思索郝刚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郝刚歇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讲:“这个父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回到了家里,夜里吊死了。留下遗书:对不起了孩子,爸爸吃不起肉也丢不起人。”



    元月呜呜哭了起来。



    樊义山对元月说:“你回屋去看书吧,不要听了。”



    郝刚继续讲:“这个工人是在一个酒厂上班,一个有五百多工人,曾经名气不小的酒厂,当年不断有市里各部门领导过来给予指导。”



    “后来酒厂决定进行扩建,但在扩建立项中,到底是采用旧工艺还是新工艺呢,争议很大。酒厂这个‘媳妇’想上新工艺,但市里各部门领导不愿意,最后‘婆婆’说话比‘媳妇’管用,政府也想省钱,就选用了旧工艺。很显然在决策这事上酒厂说了不算。”



    “在申请立项时,为了最终通过审批,整个工程被分解成三期,只是为了减少前期资本的投入缓解‘婆婆’的压力,在每一期的工程设计上,还把应同期配套上马的相关设施不负责任地推向后期。这就造成后来生产中产生的环境污染使该厂每年都要交纳补偿款、环保款等,增加成本数十万元。”



    “最后一期工程上马时,‘婆婆’思想又变了,采购的技术与设备又要选用了新工艺,设备与技术与原设计不匹配,导致设备引进后不能及时安装,而是放到了二轻仓库里落灰。最后一期工程陷入停顿,不但不能转化为生产力,还成为该厂无力负担的包袱。”



    “厂子效益日益下滑,‘婆婆’把责任怪到了‘媳妇’身上,在短短的2年内连换了5任厂长。尽管‘婆婆’很积极地多次采取了救厂行动,但均以贷款耗尽、生产停顿而告终,该厂最终迈进破产的大门。”



    停了一下后,郝刚最后大声质问樊义山:“厂子破产了,厂长可以换地方,这五百多工人怎么办?吃不起肉、看不起病、丢不起人,还会有多少人要吊死!”



    声音大的元月在屋里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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