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源局。
宝源局乃是有明一代,各省铸造钱币之所,为工部直领,襄阳城中共有二十四所宝源局。
其中管理宝源局的官署,设在城的西北街,在牛佺的襄阳府治旁边,离新城湾驻地不远。
吴兆胜带了一队人马,来到宝源局外,敲响了陈旧的镶钉朱红大门。
“什么人?”
官署中出来的人,是一名大顺的官员,打量眼前这队人一番,神色有些吃惊。
吴兆胜出示了大顺前营右果毅将军的令牌,淡淡说道。
“奉小闯王军令,勒令宝源局,即日起停铸永昌钱,停止一切由民间征收铜器之事。”
“违者,皆以谋逆罪论处!”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却也不怵,面色不屑。
“有你们什么事儿?”
“铸造钱币,由民间征收铜器,这是永昌天子去岁颁布下来的旨意,怎可随意更改?”
吴兆胜微微眯眼,身后的前营士卒,也都是气氛肃穆,盔甲叶子撞击着刀枪,发出铮然之音。
“那你这是要违抗小闯王的军令了?”
这官吏依旧没当回事,冷笑一声。
“铸造钱币,这是大顺的制度,就算要停铸,也需等西安天子的谕旨。”
“你前营不过是野战营,管的了攻城略地,能管铸造钱币之事吗?这可是政务!”
吴兆胜一愣,冷笑道。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小闯王奉旨节制东路,镇守襄阳之事吧?”
“这襄阳军政两务,皆归小闯王管理,铸造钱币,也有先斩后奏之权!”
“你敢抗旨吗?”
那官吏显然是不知道这回事,与旁侧的几名书吏商量几句,却是有人冷嘲热讽。
“永昌天子远在西京,又没有圣旨,我大顺向来也没有武将独领一省的说法。”
“你一句话,就能管得了如此重大的国家大事吗?”
“永昌钱已在湖广境内流通,荆州府、德安府都有大量钱币,贸然停铸,这罪名谁担得起?”
吴兆胜却是没想到过这回事,摸了摸腰间,的确是两手空空,由于来的急,也根本没有李自成的圣旨这回事。
当时在西安,李自成颁布这道命令的时候,只给了李自敬一把随身携带的弯刀。
不知道这把刀是什么用处,能比圣旨更管用?
吴兆胜心中存疑,但他也知道,这是李自敬的命令,尤其身为前营直属部将,这种命令是万万不能违抗的。
就算有什么后果,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
想了半晌,吴兆胜猛地上前,踹开宝源局大门,抽出刀架在这官员的脖子上。
唾沫横飞,喷了他一脸。
“我告诉你,今天谁再铸钱,谁就得死!”
“来人,给老子占了宝源局!”
前营的士卒一声令下,纷纷从大门鱼贯而入。
由于是自家的官署,士卒们倒是没有下杀手,只是抽出刀枪控制局面后,立刻停止了铸币行为。
但这还只是城中二十四处宝源局中的一所,其余二十三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吴兆胜也从这里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将局面交给一名都尉管理后,立刻飞奔回驻地。
坐在中军帐内的李自敬,听吴兆胜说完这番话,沉思时许,也是微微颔首。
“照此看来,这襄阳城只怕还不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
“是时候抛头露面一次了,眼下郧阳明军动向尚不可知,城中不能在出乱子。”
李自敬站起身,开始在亲兵的帮助下穿戴衣甲。
不久后,穿戴整齐的李自敬,抖了抖身上盔甲落的灰尘,拿起桌案上的雁翎刀,淡淡说道。
“派人去城中各個官署,叫他们的长官,立即来新城湾军营面见本将。”
“话要带到,人也要带来。”
说着,李自敬微微凝眸,眼中露出些许的狠厉。
“就是绑,也得把人都给我绑来。”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李自敬将手中的雁翎刀微微抽出鞘。
作为明代将官的制式佩刀,雁翎刀的刀弧美得像是少女新画的眉,镜子般的刀面上,反射出李自敬拧紧的双目。
李自敬听到吴兆胜的话,也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襄阳城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襄阳城如今最大的官是自己。
今日要做的,便是将这一消息告诉所有人,统一城中的事权。
襄阳城如今有了新的主人,这个主人不是别人,是他李自敬。
从今天起,李自敬将不再容许襄阳城内令出不达的情况,整个襄阳,说话算数的只能有一个人。
......
前营驻地,人喊马嘶。
马队的骑兵们纷纷翻身上马,在一声声马匹的嘀鸣声中远去,蹄声接近城中各处的大顺官署,随后骤然停歇。
一名又一名身着黑色箭衣的前营马队骑兵,将这个消息通知到了官署之中。
和李自敬预料的一样,很多人就只知道李自敬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襄阳了,也听说他节制东路的消息。
但在很多文官看来,李自敬节制的只是东路的军务,对于襄阳城中的政务等事,还是不归李自敬管辖。
听到这个传告,一时间都是议论纷纷。
但前营的马队骑兵们,显然没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给出的选择无非就是两个。
表示肯来,他们转身就走。
有不想来的,马队的骑兵们也不会多说废话,直接下手绑人,扔到马上,强行带到军营。
总而言之,李自敬给的是死命令,今天襄阳城中全部掌管实权的文武官吏都必须到场。
在一片的哀嚎声中,一骑又一骑的马队返回驻地,带来了许多不愿前来的大顺官吏。
很多人还被堵住了嘴巴,显然是骂过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只不过被绑到营地以后,有人替他们取下塞住嘴巴的棉花球,这群人也不再喝骂了。
前营驻地,现在是一片的肃杀气氛。
伴随着旌旗的摇动,前营的士卒们列队两侧,个个腰间挎着军刀,杀气腾腾。
在他们中间,是一条笔直通往中军帐的大道。
中军帐前方,李自敬的黑色大纛正迎风舞动,两名身着铁甲的标营亲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在这样的氛围下,这些大顺的地方官吏,哪还敢再骂出什么只图痛快的话。
一个个都是推搡着前进,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被两侧站立的前营士卒刀枪划伤。
一名标营亲兵看着这些官吏,微微一笑。
“制将军等待诸位多时了,请入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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