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六百元钱,谢春英不惜“冤枉”自己的亲弟弟,而亲弟弟也就为了六百元不惜生命来维护自己的清白,六百元,对于他们来说居然是一笔财富,是谢春英人生最大喜事操办的希望所在,六百元能够买什么呢?
……
局里制定的全年目标管理几十项,其实除了刑拘数、治安拘留数、劳动教养数等几个打击指标和罚没款金额这些硬数字没法改动外,其它的不少有很大“水分”,什么每月有几次政治学习、几份心得笔记、做几次好事、与治安积极分子联系多少次、与两劳回籍人员见面教育多少回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甚至给那些受治安罚款以上的对象建档,因为办案人责任心不强或者其它原因,没有给被处罚对象提取指纹或照相,造成档案中缺这缺那,他们不得不把双手涂得乌黑,当了一回又一回“坏分子”。有的同事更绝,没有相片的也敢张冠李戴,胡贴一张。有一次戈冰剑在一个认识的拘留人员档案中看他的相片,感觉不像,仔细一瞧,竟然贴的是某村的治保主任的相片。如此应付检查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但就是这样加班加点的应付也要忙乎个十来天,太累人了。
基础工作要做,日常案子也要接,接踵而来的就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案子。
那天上午,戈冰剑正在所里参加集中学习,不外乎是局里下发的一些通知以及其他文件,苍下村委会的治保主任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出事了。”
原来,田社村村民谢春英于早晨进入母亲房间,发现放在皮箱上的旅行包被翻动,藏于其中的六百元钱不翼而飞。正准备用这些钱购买嫁妆择日出嫁的谢春英急得大哭,以为是16岁的弟弟谢新根拿走了,便不问青红皂白地责骂小弟,谢新根再三辩解,谢春英就是不相信。谢新根一气之下,竟趁人不备喝下农药,待家人发现时已气绝身亡。突然的变故使谢春英家人悲痛万分,方知错怪了谢新根。便愈发痛恨那可恶的盗贼,遂委托治保主任来派出所报案,希望能把案破了,也好让死者瞑目。
“走,看看去。”周所长把治保主任一并叫上了车。
为了六百元钱去自杀,以死的方式来自证清白,还是一个小伙子,真是闻所未闻。在车上,戈冰剑心里有些打鼓。在各类违法犯罪活动中,一般的盗窃案是最常见的,也是最难破获的。盗窃案中又因被盗的是现金或物品而有所不同。盗窃现金案又属于盗窃案中的高难度案件。一是它几乎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二是人民币到处流通,从抓贼抓赃这个角度来讲也失去了意义,三是即使圈定了犯罪嫌疑人,如果他来一个“保持沉默”,那让你简直是无计可施,到后来还是将案件挂着悬着。盗窃物品案略有不同,假如被偷一彩电,即使过一年两年三年,只要这个物品不从地球消失,就还有“人赃俱获”的可能。这次被盗的正是现金,案件肯定不是那么好破的。
田社村离乡里不远,很快就到了。他们远远看到村口搭了一个棚子,有两个女人正在哀嚎。按乡下的习俗,村庄上非正常死亡的人,是不能进祠堂的。想必棚子里就是摆着死者的尸体了。
见警察的到来,正在悲痛之中的谢春英犹如见到了救星,带着他们来到了她家。
这是一栋乡下的年代比较久远的老房子,而且是土砖房,显得愈发破旧。房屋里家徒四壁,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谢春英的房间里并不凌乱,只有那个旅行包被翻动,里面有个小坤包口子被剪烂,那六百元钱原来就放在里面。从家境来看,她家里的确很穷,这六百元钱对于她家来讲就是一笔大数目了,何况要用来买嫁妆?
从整个现场来看,前门和后厅的门都没有被撬的痕迹,据谢春英介绍,他们家人一般出门时都会将后门拴上,然后锁上大门。吃过早饭后,她和母亲出门到田里去干活,一回来就发现房间里的包被翻动,里面的钱不见了,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内贼”作案,而她家就是母亲、她、弟弟三人生活,母亲这边还在为她出嫁张罗,拿走她的钱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怀疑是弟弟拿走了,哪里想到,谢新根矢口否认,竟还会如此想不开一气之下走上绝路!
“你们出门时可以肯定锁了门吗,尤其是后门记得拴了吗?”金啸裘问。
“可以肯定。”谢春英认真地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如此看来,盗贼从房门进出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那么只有从窗户!大家前后房间都仔细看了看,那几间房间的窗户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而且窗棂之间的间距只有20公分,要想钻进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除非他有传说中的缩骨功。
在来到后厅的一扇窗户面前,大家都停住了脚步,这是这栋房子剩下的最后一扇窗户了,也是破案的最后希望了。
周所长一声不吭,他仔细地盯着那扇面积不到一平方米的窗户。从表面上看,窗棂之间的间距也不宽,但要比其他房间里的宽一点,可要钻进一个人好像也似乎不可能。见状,戈冰剑几乎要泄气了。
“你们看这里。”顺着周所长的手指,戈冰剑看到了窗户的边缘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划擦痕迹,而且很新鲜!这说明有人曾从这里爬出过。
峰回路转,大家很欣喜。周所长果断地说:“可以肯定,盗贼是从这里进出,他应该年纪不大,个子很小,而且是本村的,可能经常到谢春英家玩,对她家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侦破方向定了,接下来就势如破竹,根据可能熟悉谢春英家里环境是熟人作案的范围,很快地在数小时后,案情真相大白:盗贼竟是邻居家15岁的彭华建!
个子小小的彭华建一见到穿着警服的戈冰剑,吓得腿一个劲地打哆嗦,不到两下子就很快做了交代。原来,他平日常到谢家去玩,知道谢春英准备出嫁且有一笔钱,便生了邪念,于是在案发当天上午乘谢家的人到田里干活之机,利用人小个矮的“优势”,从后窗翻爬入屋,偷走钱款。可没有想到他这一下手,竟会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让经常一起玩耍的伙伴白白丢掉年轻的性命!
虽然六百元钱够得上立盗窃案标准,但彭华建只有15岁,在年龄上他不满16周岁,所犯盗窃罪可不负刑事责任,免于刑事处罚,因此派出所对其予以了教育,责令他将偷盗的钱款退回谢春英。
谢春英后悔得差点要扑上去动手打人了,被劝住了。
经过做工作,由彭华建家人补偿谢家的丧葬费,这件事才算了结。
一切都处理妥当,大家驱车返回派出所。一路上,大家没有说笑,有些沉重。都在念叨这样的悲剧最好不要上演!为了六百元钱,谢春英不惜“冤枉”自己的亲弟弟,而亲弟弟也就为了六百元不惜生命来维护自己的清白,六百元,对于他们来说居然是一笔财富,是谢春英人生最大喜事操办的希望所在,六百元能够买什么呢?就连一台电视机都买不起呀,而六百元在富人的眼里是个什么概念?半顿饭还是一条中华烟?
戈冰剑不由得想起了年纪轻轻却过早老成的谢春英,想起了那经历了几个朝代的破旧房屋,心里酸酸的。据说这里的农民辛勤劳作一年人平收入不足千元,还要上缴一些农业税、屠宰税、乡统筹、村提留、教育附加、集资等等就高达数百元。如果叫一些达官贵人来看看这些村民那风霜雕刻、日晒雨淋下麻木的表情,他们会怎样想呢?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戈冰剑怎么会相信这种悲剧还真的就发生在身边,所幸的是,他们不负众望,破了此案,否则的话,那个年轻的冤魂又何以瞑目呢,那个几句话冤死弟弟的姐姐这辈子的心又何以安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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