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饭菜,等到单红进屋时,他讲了岳父岳母来过的事。
单红是个很聪明的女子,不用听他讲,她就知道自己父母在对待自己离婚这件事上是什么意见。
她也没指望父母能支持她,这件事情既然是下了决心的,就要做,这也是她的性格,另一方面,她也受够了学校里同事们的指指点点,周边学生家长们的冷嘲热讽。
她从衣兜里掏出学校给开的介绍信,摆在张军面前。
“我介绍信都开好了,明天我再请个半天假,咱们两人把离婚证办了吧。”
张军忙不迭地点头:“好,行,咱们明天就去办了,我也不拴着你了。”
“唉呀,我忘记了一件事,咱爸来时跟我说,他老人家跟美林食品厂的罗厂长约好了见面的,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份新工作,看来明天是没时间了,要不后天咱们再去办手续?”
张军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小声地跟单红商量。
单红心想,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转身走向厨房时,却是没看到张军眼中露出的狡黠的目光。
有些事情,拖一拖还是有好处的。
美林食品厂他自然是要去的,不过不是找工作。
第二天上午,他直奔红星电子厂而去。
实在是懒得往里走了,让门口传达室的老李头给找一下电工班的刘炳义,老李磨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拿起电话。
看着那部老掉牙的手摇式电话机,再加上佝偻着腰,半白头发的老李,张军恍惚中想起在前两年上班的情景,年轻、快乐、不知忧愁,这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都离他远去了,即便是现在又回到了这个时代,可怎么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在张军怔神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张军你特么有病吧?你不自己进来找我,还让人打电话?”
看着刘炳义胖胖的身体努力地挤进小小的收发室内,张军心心中万般感慨,却是伸手一拳砸在刘炳义的肩膀上。
“下午请个假吧,等下再去找许老四,我带你们俩挣钱去。”
许老四也是他们两人的发小,只不过他的工作单位是红星家具厂。
“好嘞,不过中午有啥说法?”刘炳义脸上现出如花一般的笑容。
“自然是你请客。”
“滚,我突然想起下午还有点事儿……你不带这样啊。”
“……”
红星家具厂就在隔壁,与红星电子厂是邻居。
三年前开始,东城区这边响应市里的号召,开办企业,发展经济,使出全部的力气,一下了就创建了三家,都以红星开头。
原本是计划着弄出来个五角星的,可还有两个角没起来呢,原来的三个角就有两家入不敷出,收支倒挂了,这就让那两个角胎死腹中。
两人出去时,已是中午时间,许老四鬼鬼祟祟地蹲在厂门口,瘦小的身体屈成了一团,正瞄着几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工,被身后偷偷接近的张军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差点儿跪下。
许老四回过头发现是他们两个,一顿拳打脚踢,无奈身高不占优势,没几下便被两人按倒在地上……
三个人坐到风景饭店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中午的缘故,整个八十平米左右的屋子已坐满了人。
好巧不巧地又遇到了熟人——邻桌四个人,还都是红星电子厂的领导们。
其中因头上包了一层纱布,脸还有点儿肿的厂办公室主任古俊峰尤其显眼。
三人假装没看到,该点菜点菜,该倒酒倒酒。
古俊峰是他们的同龄人,从小便是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按后世的说法,这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成绩优秀自不必说,关键是人家高中毕业后在毛纺厂当了两年会计,电子厂成立之初便调任厂办主任,这能力也是没谁了。
此时的他,眼中满是傲然之色,看着邻桌的三个人,眼睛尤其盯着张军不放,嘴角现出冷笑。
哼,一个烂赌鬼,真是白瞎了单红那女人。
他也看出张军三人没打算跟他打招呼,可怎么想都觉得那天晚上踢他的人就是张军,可这种事情,只能吃个哑巴亏,上哪里说去?
眼下看到张军三人像是没看他们的样子,心中很是不爽,于是隔着两个人便对张军举起酒杯,“我说,张军呐,你今儿个咋没去赌牌啊?没钱了吧?要不我借你点儿咋样?”
问完之后,也不管张军回答不回答,马上接着与桌上的其他人说笑起来,这种将人轻视到一定程度的作派,让人牙根痒痒。
张军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反倒是笑容满面地举起酒杯,朝着古俊峰示意一下,说道:“古主任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有点儿失礼了哈,记得请客。另外,古主任走夜路走多了,总会掉沟里的,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古俊峰脸色瞬间变黑,两眼几欲喷火。
没错了,张军这句话不就是在告诉他,那天晚上在那个黑暗的巷子里打自己的就是他吗?
张军并没有照顾古俊情绪的意思。
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古主任摆这么一出要吃了我的样子干嘛?”
刘炳义与许老四两人实在憋不住了,弯腰低笑,两人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也是,这张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不成低不就,挑挑捡捡了好几年的古俊峰终于说成了一门亲事,原定于十一结婚,家时家外的忙活了好些日子,万事具备,只差结婚了。
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结婚头天晚上,人家女方不干了,直接连着彩礼和退婚书一并送了过来。
后来有好事的人挖掘出了真相,据说古俊峰好色成性,女人多得很,连他朋友李二毛的妹妹都是他的人。
这事儿在几天之内传遍了整个东城区,成了人们休闲消食的最佳话题,也害得古明德好几天都没脸去上班。
许老四这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指着张军说:“你可真是轻易不出手,出手必伤人啊。古主任也就那么一眯儿说不得的事,还让你给抖擞出来了,兄弟佩服。”
他这话声音不小,几乎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看到古俊峰狠狠地抓起桌上的酒瓶,手上青筋暴起,蹬蹬蹬几步就跨到张军身后,咬牙就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了下来。
张军一闪身便躲开了这一击。
古俊峰因为用力过猛,也没想到张军会反应这么快,根本就收不住手,手中的酒瓶砸向张军身前的桌子。
只听“呯”的一声,酒瓶碎了,而古俊峰的手也正好打在桌沿上,向前扑的身体也没收住,整个人扑到了桌子。
“呀……”惨叫声把四周的人们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古俊峰扑倒在桌子上时,脸部恰好被酒瓶子的碎片划到了。
等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条差不多有十公分长的伤口很是吓人地流着血。
张军在一旁无辜地摊摊手,这能怪得了他么?
坐在周边的人们,包括和古俊峰一桌喝酒的那几位都觉得张军并没有动手,就连古俊峰本人也没察觉到张军有动手的痕迹。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古俊峰的手打到桌沿的同时,有一只脚从凳子下面快速伸出,不轻不重地踢在他的脚踝上,而古俊峰感觉到的是自己的脚被凳子绊了一下,不然也不至于脸部贴到桌子上受伤。
刘良等人忙不迭地过来,查看古俊峰的伤势,又回头教训了张军几句,可也只能是这样,众目睽睽,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往张军身上推责任。
古俊峰也自知理亏,强忍着疼痛在刘良的搀扶下匆匆地离开,往医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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