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朝着张军伸出了蒲扇一般的大手:“原来是机研院的,你看,我说一瞅你,就像是个文化人么,话说你怎么认得我呢?”
“唉呀!我的主任,您在咱市里也是大名鼎鼎的,前年您还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呢,我们单位人都认得您。”
王主任哈哈大笑:“小伙子不错,不过今天你来是?”
“原本是想了解下咱们车间用的那套老外的设备的使用情况,可看起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啊。这停车了,也看不出啥来了。是计划检修么?”
“嗨,可别提这事儿了,啥子计划检修嘞,又出毛病了。这老外的东西是好东西,生产效率是真的高,产品质量也是没得说,可就一样不好,隔个三四十天儿的就得闹点脾气,这一停车就得两三天啊,损失可不小。”
“设备出问题修了不就行了吗?看给您愁的。”
王主任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摇摇头说道:“可我们没那技术,只能请厂家来人,说是免费维修,可咱得给人家报销所有的支出费用,哪一次不得个三两千的,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停产带来的损失,上面已经对我们厂提出警告了。”
张军心想,这就妥了,我这买卖好做了,嘴里自然是不这么说,一副同情的样子说道:“也是,这上面有意见,厂长就得往下给压力,总得顺口气吧,到了您这儿,您给谁给压力去?还不得全受着。”
这句话可把王主任给感动了,紧紧握住张军的手上下摇晃着说道:“谢谢你理解呀,唉。”
“王主任,我想去看看这套设备,研究一下看看,兴许还能给您出个主意什么的,毕竟我是专业研究设备的。”
王主任一听张军这话,心想也对呀,这可是市里机研院的人呐,马上就答应了张军的要求。
两人走进车间,从那套长长的设备一端开始,慢慢地看,张军不时地停下来与王主任讨论一下。
其实,张军在前一世刚闯出些名堂来的时候曾经和朋友一起参观过一家毛纺厂,与现在这个厂子一样,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进的设备,自然出现的问题也都是一样的。
他还记得当时陪同参观的那个厂长把这事儿当做故事讲给他们听,并且现场演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共有三处容易产生问题的地方,解决起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看着张军似乎很内行的样子,王主任心中也是多了几分希望,不管怎么说,要是能解决问题,可就好办了,不用等那老外来人了。
很快,围着设备转了一圈。
张军心中有了数,把王主任拉到一个角落位置,脸上现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
王主任是什么人呐,看出张军的犹豫,马上问道:“是解决不了吧?没关系,我们可是请了国内好多专家啥的都看过了,都不行,就当参观我们车间了。”
说实话,王主任对这个小伙子印象不错,有文化,有礼貌,会说话,难得。
张军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不是不能解决,只是我想着吧,咋说呢……唉。”
王主任一听能解决,急得不行,赶紧说道:“能解决就好啊,小伙子,不,张工,你可说准了,只要能解决,啥都好说呀。”
张军心说,只等您说这句话来着。
“是这样,我给您一个解决方案,但是吧,只能算是我个人的建议,不是我们机械研究院的,毕竟吧,我还年轻,您也说了,好多专家都没能解决,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出手了,在单位还能站得住么?我这么说,不知您能不能理解?”
听他这么一说,王主任想了想,似乎是明白了张军的意思,试探着问道:“那张工的意思是……你个人解决这个问题,厂里要是有奖励啥的,给你个人就是了,是这样吧?”
看吧,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张军呵呵一笑,低声道:“王主任,这怎么能是我解决的呢,我个人给您一个小小的建议,解决问题的是你呀,主任。我听说,这老外的专家来一次,你们就得花费个好几千的,我想,问题解决了,厂里奖励个千八百的,应该问题不大吧?”
作为一名老江湖,王主任的大脑转速还是很快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张军要利,名留给他,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奖励的钱不会是少数,可买不来这个解决问题的名啊,在国企里边,一旦出了这个名,那就是晋升的通行证啊。
王主任脸上现出了花儿一般的笑容,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我们都赶上了好时代啊。”
就这样,一个老江湖带着另一个更老的江湖敲定了合作方案。
之后,张军带着王主任在那几处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指指点点地与他说了很多,王主任不停地在小本本上记录着,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人合作着解决了问题,顺便运行了一下设备,果然,正常得很。
高兴得王主任差点儿跳起来,立即向厂里做了汇报,不一会儿,厂长、副厂长、书记之类的一大群人都钻进了车间里。
而此时,张军早已深藏功与名,出了厂大门,在与王主任商量好见面的地方坐下来。
差不多又是半个多小时,还洋溢着兴奋笑脸的王主任出现在张军面前,看看左右无人,从衣兜里掏了一个稍有些厚的信封塞进张军的手里。
张军心领神会,打开信封一看,十元一张的,至少一千元。
他从里面取出近一半,塞回王主任手里。
王主任却挡住了他的动作,说道:“兄弟,你这是睢不起老哥吧?”
从小伙子,到张工,再到兄弟,这个称呼的转变让张军觉得这小老头还蛮可爱的,嘴里却说道:“王主任,兄弟高攀称呼一声您大哥,您要不拿着,我心里也不踏实不是么。”
王主任一听这话也对,接过钱数了二十张,其他的退给张军,说道:“就这些了,有空儿吃个饭,老哥请你。”
两人像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握着手说了好一阵子话。
从毛纺厂那边回来后,张军走在东城区唯一的商业街上,心里不停地盘算着。
手里这八百块钱除了还赌债三百之外,还能有五百块,看起来不少,实际上用钱的地方更多。
从老爸那里偷来的五百块钱,那是积攒了半辈子的,估计是打算给二弟张伍娶媳妇用的,都二十一岁了,按着这个时代的结婚标准,基本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别的不说,光是那“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就得三百块钱,这还是今年,明年指不定又流行啥了。
还有张月,愿望是上大学,成绩也很好,可因为自己这两年的混作,已经淡了上大学的心思,正一门心思的琢磨咋挣钱帮助家里呢,这可不行,得让她大学。
这么一算计,如果想让家里人过得舒心一些,必须把挣钱,挣很多的钱,当作一个奋斗目标才是。
至于单红……想到这儿,张军心里隐隐一痛,当初结婚是因为老爸张东林与单红的父亲单安智是战友,且救过他一命,所以在张军和单红还在幼儿园时就给定了娃娃亲,长大后,两家都没什么说的,直接让他们俩结婚了。
可张军心里知道,单红另有心上人,虽然对这场婚事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她还是安心地嫁过来了,一心朴实地想跟自己过好日子。
偏自己听信了那些明显是有心人散播的谣言,另外又陷进了赌博之中,对她日渐冷淡粗暴,这个债才是最难还的啊!
商业街上传来那首经典的歌——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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