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万万没想到,再次看见老祖的时候,是在地府。
那是最高峰的山上,几座巨型雕像的中心,有一片竹屋蔓延。
鹤鸣阵阵,檀香隐隐。
张道陵躺在一张竹木摇椅上扇着蒲扇,悠哉游哉地海边一轮明月。
他穿着古色古香的青色道袍,长发之上戴着碧玉发簪,脚……勾着一双人字拖,晃呀晃呀。
门外的人对他似乎很敬畏,侍女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
直到看见张震走来的时候,他才坐直了身子。
“重重重重重……孙子!”他看见张震的时候似乎很激动,“来了啊!嗨,原本按你的运气,你是不会死的,但是你非得用那一招天地同寿……”
“咱们正一道最后的禁咒是用来改天换日的……你用来救一个姑娘……”
“虽然那个姑娘挺棒的!”
天地同寿,是一个传承的名字。
也是正一道禁咒的名字,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就算是神明也能拉下马。
“老祖,我学会这一招的时候,以为永远用不上的,我那么怂……”张震在张道陵的面前摇头。
张道陵哑然失笑。
“老祖笑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一招?”
“嗯?”
“当你学的时候,你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一个值得你用这一招的人!”
张道陵的话让张震长久沉默。
整整五秒后,张震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准备好用自己换星淼……”
“如果要被掐死的那个人,是你的兄弟江至晚,邢菲,林染……”张道陵说着名字,看都不看张震。
“我好像……也会用的。”张震扪心自问,然后承认。
“当你学会天地同寿的时候,就注定了早夭。”张道陵摇着蒲扇,“你不能接受任何朋友死在你的面前,因为你明明有能力救他,每一个朋友的死都会让你备受煎熬,直到某一天,你忍不住用了这招。”
他喟然长叹:“所以历代天师中,不少人都出现在了这所流离城中。”
“琉璃城?”张震念着这个名字,回头看向这座风格结合古今中外,整体规划乱七八糟的巨城。
“是流离失所的意思!”张道陵知道他误会了,“我们这些鬼魂,到了这里就算是终点。”
“这里不是地府?”张震脑子一片混乱,“说实话,老祖,我以为你们已经飞升到另一个世界了!”
张道陵背对着张震,走出了这间屋子,低头看着脚下。
“我们确实尝试了飞升,一次,又一次!”张道陵手扶着青竹栏杆,“但是飞升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只要你还在这个世上,寿命就是有限的,哪怕成了地仙,所以我选择了兵解。”
“我的魂灵来到了这里,被这座大山挡住了去路。”
“与我一同兵解的师兄弟,一齐劈开这座山。”
“这座山硬得很,我们挖了五百年,一千年。”
“被堵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
“直到挖出了这七具雕像。”
张震看着那七座雕像,它们半个身子露在大山之中,中间最高的那个,头顶便是山峰。
这座山有万米之高,却也只装得下一半的身子。
这些人的面目模糊,但是一个个身形强壮,看起来应该是五男两女。
“两万米的雕像……”张震慢慢摇头,“应该不是石头雕刻的吧?”
“任何力量都不能摧毁这些雕像,哪怕一丝一毫。”张道陵看着雕像,神情肃穆,“其中一座,应该是女娲像,所以很有可能,这个世界已经经过了七个纪元。”
张道陵对着张震解释了一下纪元至尊和纪元使徒,本不聪明的张震,世界观更乱了。
张震揉着自己的脑袋:“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是害怕,还是这个世界的边缘在帮我们阻挡着什么?”
“没人知道。”张道陵指着雕像,“除非闯过去看看!”
祖孙二人,站在这座城的最顶端,抬头能见雕像,低头能见众生。
“老祖,所以所谓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只是你根据地府的传说设置的?”
张道陵点头。
张震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那么不伦不类,就像老祖的道袍和脚上的夹脚拖鞋。
就像列车上周子义一身黄包车夫打扮,脚上踩着AirJordan。
这里不是地府,只是灵魂都被挡在了这里。
“能往生么?”张震问。
张道陵指向城市的正中心,那里有一汪湖水,看造型和西湖差不多:“干满65年,鬼气退散了,就能往生,不过冬天不行。”
“为什么?”
“冬天结冰了,跳不下去。”
“……”
“为什么是65年,有什么讲究么?”
“原本是60年,这些年往生的人太多,干活的人少了,我延后了一下。”
“良心不会痛么?”
“这流离城迟早要交到你手上的!”
“反正是鬼,累不死,为什么要剥夺他们劳动的权力呢?一百岁也是干!”
“良心不会痛么?”
“……”
“老祖,我还能回去么?”
“能,干满65年,大头朝下往湖里跳。”
“作为几十代单传,可以开后门么?”
“去干最累的活,地底烧炭,烧尽一身鬼气,我能设法让你原路回去。”张道陵挥袍,“但就算那样,你没日没夜烧五年炭火,也只能回到人间一年,然后还得被这幽冥扯回流离城。”
“留在这里吧,悟道,你是不世出的天才!”
张道陵说着,转身走回屋子,嘴里像个老人念念叨叨的:“知道你要来,东侧第三间房给你备好了,你凡心未了,你爹那教坊戏院就是为你开的。”
“不过老张家做事也不能落人口舌,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别学你爹,你爹心脏,让姑娘骗客人感情,要客人赎他,客人交了钱。立刻给客人看更漂亮的姑娘,让他再加五两赎这个姑娘。”
“五两再五两,永远只是画饼。”
“最后告诉客人,你贪得无厌,把姑娘们都弄生气了。”
“银钱倒是尽数奉还,但是这些日子银钱放在他的手里,利息被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别拿你爹的钱,他的钱脏,屋子里有个银箱子,里面有三百两纹银,是老祖们给你这个星期的零花钱。”
“用完了,老祖们自然会去你爹那里把钱拷打出来。”
他说着,又爬上了那摇椅,优哉游哉。
这时,只听门外的张震开口问了句。
“老祖,那地底烧炭,在哪儿?”
他的声音,在流离城的寒风里,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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