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少阳宫情撼太子

    贺文在家里歇息疗养了数日,身子渐渐有所恢复。这日天色晴好,他拄着拐杖到了园中散心。望着暖阳下一簇簇秋菊盛开、灿若黄金铺地,心情为之豁然开朗。

    正在赏菊间,忽有仆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位叫李云翰的年轻人求见。贺文听后恍然想起来了,急忙拄着拐杖前往迎接。

    不料昨夜才下了场阵雨,石阶有些湿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兀自轻叹道:“老了,一点也不中用了……”

    不一会儿,仆人将李云翰带到了院内亭下。稍作寒暄后,贺文笑问道:“先生此来,不知有何事?”

    李云翰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大人不必客气,请呼晚生姓名便是。前番科场惊扰了大人,晚生深感愧疚,故此登门谢罪。”

    “赔什么罪哪,此事又非先生之过。”贺文呵呵一笑,请他落座。

    两人交谈了一阵,贺文忽然双眉一皱,道:“先生才华横溢,可惜老夫不能为国荐才,真是让人憋屈哪。”

    “实不相瞒,几日前晚生已奉旨入宫做了翰林,还请大人宽心。”

    “入翰林院了……”贺文感觉事出突然,惊喜之余不免仍心存困惑。

    “嗯,纯属机缘巧合而已;”李云翰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起当日入宫参与斗鸡之事,稍低下头,“入朝为官并非晚生所愿,只是迫于一时情势罢了。”

    贺文听了更觉纳闷,问他何出此言?

    “因家世之故,有违先父临终遗愿。”

    “家世……”

    李云翰“嗯”了声,道:“先祖为西凉王李暠,我乃其九世孙。”

    贺文听了大惊,急切道:“如此说来,先生是李唐皇室宗亲……”

    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贺文轻捋银须若有所思,静默了一阵,道:“老夫斗胆多问一句,先生可入皇籍了?”

    “没有。”

    贺文听了脸色陡然变得严肃了些,道:“二十年前,陛下曾下旨昭告天下,凡是李暠的子孙皆隶入宗正寺,编入皇籍;为何你和家人没有登记入册?”

    “这也正是晚生困惑之处,”李云翰面带愁云,“欲求此真相,还需贺老前辈相助。”

    “这,”贺文身子微微一颤,“请问老夫如何帮你?”

    李云翰取下了玉佩,双手呈上,道:“大人可识得此佩?”

    贺文接过了后仔细察看了一番,支吾道:“嗯,似曾相识……不知从何而来?”

    “此佩乃先祖所传,至今已逾百年。不知大人在何处见过?”

    “唉,因时间太过久远,老夫一时半会也记不大清楚了。”贺文喝了口酒,沉思了片刻,“莫非此佩与先生家世有关?”

    “是的。若能弄清此佩由来,便可一路追溯查清祖上和皇室的关系。大人历经四朝,掌管宫庭典籍、奏章多年,可否从中找出一些有关此佩的线索?”

    “嗯。”贺文点了下头,“这主意倒是不错,老夫记下了。”

    李云翰站直了身子,再次深施一礼,拜谢过他。

    “先生客气了。”话毕,贺文突然脸色一沉,“只是此事在尚未证实之前,还需先生严加保密。”

    “哦?”

    “老夫也是为先生着想哪。”贺文手捻银须,目光柔和凝视着他,“此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所知,告先生以假冒皇亲之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云翰听了顿感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忙道:“大人好意,晚生心领了。”

    贺文呵呵一笑端起了酒杯,道:“老夫平生喜交青年才俊,今日与先生相见恨晚;来,且畅饮一回。”

    “承蒙大人抬爱,晚生多谢了。”李云翰见盛意难却,于是陪着贺文又畅饮了起来。

    送别李云翰,贺文顾不上歇息拖着老病之身去了皇宫的藏经阁。

    他命人找来了高祖、太宗两朝的典籍文献,逐册认真查阅了起来。

    仆人见他累得气喘吁吁,劝他别找了,小心累坏了身子。贺文听了却并不在乎。费了许多周折,他终于从中找到了有关玉佩一事的线索,不禁兴奋道:“唉,总算是找到了……”

    贺文颤微微地走到了窗前,遥望着窗外的宫阙楼台,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了四十年前的场景:那时炫帝二十出头,初为临淄王,戴着鱼龙玉佩在宫内读书……

    贺文思虑再三,决意为了李云翰的安危还是保密为好。想到这,他喃喃自语道:“岁月不饶人哪。这一回待老夫见过了圣上,无论如何也要告老还乡罗……”

    说毕,他由两个仆人搀扶着,缓步走出了藏经阁。

    达复和岑枫骑着快马赶到了少阳宫。

    进了宫内,岑枫径直奔往后院去见萧良媛。

    太子见达复贸然来见很是生气,责斥道:“近来情势危急,你难道忘了本宫之令?”

    达复慌忙道:“殿下恕罪,只因情势所迫,在下不得不来。”

    太子哼了声,问他何事?

    达复凑近了几步,将李云翰之计细细述说了一遍。

    太子听罢心内惶恐,思索了一阵,道:“此计虽好,只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达复急切道:“当下林贼步步紧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殿下若再不还手,只恐坐失良机哪。”

    付果对着达复冷笑一声,道:“莫非你也被李云翰洗脑了,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见达复面露慌恐之色,太子正色道:“本宫并非只为一己之安危,一旦有失,必会累及众多无辜哪。”

    达复嗫嚅着:“殿下……”

    付果阴沉着脸,道:“大人可真是糊涂,我看还是算了吧。”

    “嗯,小果子所言甚是,”太子侧过了身子对着达复道,“你去告诉李云翰,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达复听了犹如冷水兜头一浇浑身透凉,他跪倒在太子脚下乞求道:“殿下,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哼,你敢逼宫不成!”太子怒道。

    “在下不敢。”达复怯怯回道,“在下也是为大局着想哪。”

    “什么大局,你这分明是痴人说梦!”说毕,太子跺了下脚,气呼呼的向门外走去。

    “殿下,”萧良媛轻步进了屋子,差点和太子撞了个满怀。她稍作欠身道了声歉,将目光投向了达复,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姨娘,”达复看了眼太子,支吾着,“这……”

    萧良媛轻叹了声,神色凝重对着太子道:“殿下息怒,妾妃刚才全听到了。”原来达复担心太子不同意,先派岑枫去见了萧良媛,将其谋划悉数告知了她。

    太子愣怔了片刻,欲言又止:“爱妃,你……”

    “殿下思虑慎重,妾妃当然理解。”萧良媛眼含着泪花,沉静道,“可殿下想过没有,这些年来,你一味忍让,又有多少无辜被害含冤九泉?韦直、石峥、阿思诺还有妾妃之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这,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呀。”

    达复慨然道:“殿下,若不除掉林贼,到头来我等必受其害!”

    萧妃肃然道:“目下林、杨二人争斗正酣,已落下风;况且我方又手握林贼之罪证,何不趁此良机一举剪灭!”

    劝说了几句,见太子仍无动于衷,萧良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殿下若不答应,妾妃今日就跪地不起了……”

    “爱妃,你……”太子摇了摇头,思绪一片茫然。

    付果疾步走到了萧良媛身边,欲扶她起身,可被她拒绝了。

    太子见状颇觉无奈,狠了狠心,只好答应了。待送走了萧良媛,太子仍心怀顾虑,又与达复、付果等人重新计议了一番……

    连日来,仝立奉命带着一众差役四处查找妙锦,可是寻遍了京城费尽了气力仍不知她的下落。

    季温听了仝立的汇报深为困惑,道:“她会去哪儿呢?还有那李云翰,一连数日待在翰林院,不见一丝动静……”

    “依在下看来,那封密信或许并未在李云翰的手上。”仝立凑近了一步,“大人试想一下,若是信在他手里,他岂能不呈与陛下?”

    “嗯,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季温听了稍感些许安慰,说当务之急,须尽快找到那姓骆的女子。

    两人正密议着,瓦松匆匆来见,说是当日上午李云翰出了翰林院,去了达复宅;尔后两人一同出了门,达复去了少阳宫,李云翰又去见贺文了……

    仝立抢先插话道:“莫非他沉不住气了,想找同伙动手……”

    “想动手,好呀,老子正等着他呢。”季温冷笑了两声,随即命仝立亲自前去监视李云翰,切莫惊动了他……

    由于迟迟没有找到密信,褚庆为此深为苦恼。当他听说李云翰已做了翰林,震惊之余不免又多了一层忧虑,担心他借接近皇上之机献出那封密信。

    倪遂劝他勿忧;说当下林弗、季温已然插手此事,李云翰一个新进的翰林待诏,又能翻出什么大浪!

    褚庆听了仍难以打消顾虑;说在没有除掉妙锦之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三官庙。妙锦和杜苗在寺内一连苦等了数日,仍不见李云翰的身影,不免心生抱怨。

    午后,妙锦望着鸡笼内躁动不安的小斑,怨道:“真不守信,好些天了也不见他来!”

    “可不是么,”杜苗给小斑丢了块干馍,“还有少凌,走了多半日了也没个音讯。”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想到这,妙锦皱紧了眉头。

    “怎会呢,”杜苗嘿嘿一笑,“或许李先生做了翰林,早把我们给忘了。”

    “哼,他敢!”妙锦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说她这就去翰林院找。

    妙锦简单收拾了装束,正欲出门时,被一边默然静思的刘氏叫住了,说李云翰绝非那言而无信之人;他不来,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妙锦见母亲在劝,恨恨的跺了下脚,道:“也罢,那就再等他一宿。”

    话音才落,只见房门一响,少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妙锦赶忙迎了上去,问他为何晚回?

    “当然有事了。”少凌缓了下神,将李云翰所嘱细细说给了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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