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却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不过罗行舟并未等到太阳出来就已经起了床。
不是因为屋内漏了一夜的雨没睡着，他反而睡得很香，并未在意被雨水浸透的屋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而是因为他早上起来，要去附近集市上卖菜。
他所种的几亩地，是在申城的周边，属于他过去认识的一位朋友，对他有恩的朋友。
他是本地人，在外面也有自己的工作，不愿在家种地，于是就把地租给了罗行舟。
至于租金，就是每个月菜钱的一半。
罗行舟起早贪黑，卖的几个菜钱还要分对方一半，看似很不合理，但实际上罗行舟却心生感激，因为这个朋友，才让他能在申城活下去。
因为种的是绿色蔬菜，不用任何化肥，所以销量很好，每次拉到集市上，不需要他吆喝，基本上就被抢售一空。
集市上像他这样卖绿色蔬菜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因此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销售市场，很多住在城里的，有闲有钱的老人，一大早就会特地开车来这里买他们的绿色蔬菜。
渐渐地，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客户，一般人想买还买不到。
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抬高太多的价格，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丢了这些客户，那就是砸了自己的饭碗。
种菜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不像是自家地里种的自家吃，基本上靠天收。
施肥、除草、捉虫等等，因为不能用药，所以很辛苦。
当然，最辛苦的还是每天天不亮，他就要骑着三轮前往数十公里外的集市。
即使早已习惯，但对独臂来说的他，依旧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不过不管如何，日子还要过，另外今天，还要去镇上找人来把屋子修一修。
马上就要冬天了，再这样下去可就不行了。
早上穿着两件厚衣服出门的他，到了集市上，已经只剩下一件薄衫，升腾起薄薄的雾气。
等来到集市上，天已大亮，周围已经满是人流。
其实说这里说是集市有些不太准确，此处只是一个路口，有不少骑着三轮车的，推着车的，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路边。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此摆摊，渐渐竟然形成一个小型的集市。
等罗行舟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买菜的在等着他了，这些人年纪都和罗行舟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他们衣着得体，神态悠闲轻松，不为生活发愁，不像老罗，每天还要为生活奔波。
他们都是专门从城里开车过来买菜的。
看到罗行舟过来，立刻围了上来。
“老罗，我要的萝卜今天有没有……”
“老罗，上次的白菜我买少了些，今天要多给我一些……”
“老罗，今天有芹菜吗？还是你种的芹菜好，超市里买的那些，个大，味难闻……”
……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都是在关心他的菜，并未有人在意快喘不过气来的罗行舟。
罗行舟也不在意，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都是一些熟人，很少有生面孔。
“娄先生，这是你昨日要的萝卜，十斤，你过一下秤。”
“不用，我还能信不过伱？”
“多谢娄先生照顾生意。”
“周大姐，你之前要的莴笋，这些本是我种来自己吃的，不卖的，不过你要，我给你弄了一些。”
“我就是说，还是老罗你人好，我们就爱来你这里买菜。”
因为都是老顾客照顾生意，罗行舟车上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很快就剩下一些被挑剩下的。
不过罗行舟不准备卖了，准备去一趟镇上，找人把房子修一下。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走到摊位前。
“菜没了，明天早上再来。”罗行舟头也没抬地道。
“生意还不错哦。”
这时候，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在罗行舟耳边响起。
罗行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摊位前，面带悲切地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臂。
“你这是咋的了？”
“机械事故，工伤，赔了我一大笔钱。”罗行舟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看着眼前的人，头发稀疏花白，整个人看起来差不多跟他一样苍老，要不是宋先生告诉他，这就是他儿子，他几乎都认不出他来。
怎么老了这么多？为什么只剩下一只胳膊？
“那就好~”
罗四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还是罗行舟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个朋友来申城，我和他顺道来看看你。”罗四男说道。
“朋友？”
罗行舟看向停靠在路边的那些车，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朋友。
“我现在过得好得很，生意好，赚了很多钱。”
罗行舟拿起三轮车里的纸盒，里面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毛钱，不过数量不少。
“那就好，我在家里过得也很好。”罗四男笑着说道。
他抽了一口手上的烟，烟雾在空中缭绕，遮住了他的脸。
“那就好。”罗行舟有些干巴巴地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罗四男主动开口道：“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去你家里坐坐？”
“好啊，你上车，我载你过去。”
罗行舟走上来要扶罗四男上三轮。
“不用你扶，我能行。”罗四男固执地道。
“你今年都七十八了吧？”罗行舟道。
“七十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走，我都赚了好几年了。”罗四男笑着说。
“我也五十五喽。”
“成家了吗？”
“没有，我这样，谁能看上我啊。”
罗四男闻言，坐在三轮车上一阵沉默。
“走咯。”
罗行舟也上了三轮车，招呼一声，一踩踏板，向大马路上冲去。
罗四男下意识地扶住车沿，见稳稳当当的，这下放心下来。
“没什么不好，只要能挣钱就行。”
“你说什么？”罗行舟没听清。
“没什么，不过，你有空回家去看看，村里现在弄得可好了。”罗四男大声道。
“嗯，等我不忙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不忙啊？”
“等过年吧，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去过年。”
“好，好，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去你二大爷家过年，他也好多年没见你喽，人多热闹。”罗四男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每天要骑这么远的路啊？”
“要不然呢？”
“那也很辛苦。”
“习惯了，就不辛苦了。”
“咋不写封信回去呢？”
“手都没了，咋写信哦？”罗行舟大声笑着说道。
“也对豁。”
罗四男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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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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