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740上，江总坐在副驾驶，刘总和蒋总坐在后排。
“李牧的事，尽快处理，我的意见，八个字，不要包庇，重点保护！”汽车开出去不远，刘总扭头看着蒋总，笑着说道。
他的语气温和依旧，但是这一次，却没有用商量的口吻。
蒋总点点头，这八个字，看上去前后矛盾，但是他很清楚刘总的意图。
不要包庇，是明面上做给所有人看的，重点保护，是私下进行的。
“挑衅的那名员工直接开除，至于李牧，当月奖金扣除百分之五十，全公司通报批评，这样处理怎么样？”蒋总想了想说道。
“小江，这是你手底下的人，你比较熟，你觉得怎么样？”刘总问道将江总。
“这个李牧呢，不爱斤斤计较，为人处世很有气度，我觉得他动手之前该考虑到的都已经考虑到了，也就是说扣钱和通报批评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为了以儆效尤，处罚再严厉一些，当月奖金全部扣除吧！”江总说道。
总助这个级别，每个月的奖金基数为3000，加上绩效，一般在五千左右，所谓扣除当月奖金，只扣除基本奖，绩效奖还在的。
江总肯定不是对李牧下狠手，相反，他这是在保护李牧，况且完全可以在绩效奖上做做文章，真正到手的，少不了多少。
“你确定他没意见？还是说，你还想通过绩效奖找补找补？”蒋总毫不避讳的问道，说实话，他对这种暗箱操作的事情深恶痛绝。
上位者，最忌讳漠视制度，动不动就凭个人意志随意左右一件事情，自认为公平公正，实际上，跟独裁者没区别。
这种小作坊式的管理模式最为初级，在一个公司成立初期比较适合，因为效率很高，需要管理的人需要协调的事，都相对较少，但是随着公司发展壮大，这种模式便存在致命缺陷，因为随着事情越来越繁杂，一个人能力再超群，也不可能兼顾到方方面面。
不要说什么人员架构齐全，心腹众多，要知道，人是最难把控的生物，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旦出现第一只坏鸟，很快就有很多鸟有样学样，用不了多久，处处藏污纳垢。
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唯有健全的制度和有效的监管，才能保证企业健康有序发展。
江总最被人诟病的，就是龙盛新材料，缺乏有效监管，以至于贪腐横行。
龙盛新材料发展壮大，江总居功至伟，他就像一个精力旺盛的独裁者，大包大揽，特事特办，短短几年时间，将龙盛新材料带到这个高度，令人惊叹！
但打江山和守江山是完全不同的，再沿用原来的管理思路，肯定不适合，江总年轻轻轻，身居高位，又刚刚为公司开疆辟土，立下汗马功劳，风头一时无两，自然有些傲气，他知道健全的制度对公司发展很重要，但是显然重视程度并不够。
在江总治下，龙盛新材料迟迟没有建立完善而有效的制度，一直沿用原来的一言堂管理模式。
随着事务越来越繁杂，江总培养了林清华、苏世民、邵长顺等一批人替他分担。
江总的驭人之术是有福同享，只要是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油水可沾，这是江总默认的，甚至有时候刻意为之。
江总觉得一切可控。
实际上，随后短短几年，龙盛新材料的贪腐现象，已经像牛皮癣一样，盖都盖不住！后来发展到随便一个车间主任，都可以拿奖金和考勤搞文章。
可以说，这是江总最大的败笔！
江总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失误，他想力挽狂澜，但是彭总根本不给他机会。
江总不忿，奋起抗争了一段时间，结果被彭总打压的灰头土脸，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只能默认彭总安排孙天明接手。
孙天明很无耻，但是执行力像不锈钢一样强硬，想要短时间内扭转局面，就要用这种人。
在彭总安排下下，孙天明采取一系列措施，权力该收回的收回，个别典型人物，该敲打敲打，该动刀动刀。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林清华。
蒋总上位之后，依旧不肯罢休，甚至直接想将林清华赶走！
在林清华出任龙盛新材料办公室主任这六年时间内，掌管着食堂、劳保采购、人员招聘、奖金考核、委外招待等一系列油水充盈的工作，林清华的贪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事情近乎明码标价，蒋总做过深入调查，大致给林清华算了一笔账，这厮一年至少能贪四五十万。
所以，每次看到林清华，蒋总心里就堵的难受，他是一定要将他赶走的。
江总很清楚蒋总为什么对自己不满，这确实是自己的管理失误，他选择隐忍和退让，已经是一种认错的态度，但是不管怎样，将林清华赶走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江总明白，这一步绝对不能退，无关对错！
所以，蒋总话音还没落地，江总便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脸色微微一变，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扭头看向后座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江总看着蒋总，笑呵呵的说道：“绩效奖怎么能随便找补呢，该多少多少，我主要还是考虑到处罚不严格，不足以服众，而且我很了解李牧，扣奖金，下通报，他早有心理准备，应该不会有意见，这种事他之前经历过一次，我上次处罚的更狠！”
“呵呵，我倒是听老彭说过，是不是堵大门把施工队长给打了？”刘总笑呵呵的问道。
“是的，就是那一次！”江总点点头，笑着说道。
“一下子扣这么多钱，怎么可能毫不在乎，又不是家里多么有钱~~”蒋总随口说道。
这话没毛病。
但是江总和刘总却双双沉默了，这么多年，两个人非常了解蒋总的性格，他是资深杠精，坚定的阴谋论和多疑症患者，在他看来，只要是跟金钱搭边的产业或者岗位，沾者必贪！多少不同而已！
不管他的表情和语气掩饰的有多好，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不忿和阴阳怪气。
而这，正是彭总看不上他的主要原因。
蒋总的话外之音很明显，那就是李牧不在乎扣钱，肯定是油水拿的太多。
“李牧的手伸的很长吗？”沉默几秒后，刘总淡淡的问道。
话音刚落，车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无论是蒋总还是江总，谁也没想到刘总居然直接将这件事挑破了来说。
两个人不由有些尴尬。
蒋总尴尬是因为刘总毫不客气的戳破他的小心机，蒋总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显得不大气，他一直也在努力改变。
江总尴尬是因为，这是他的痛点，除了彭总当面戳过一次，别人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提及过。
“李牧老家哪里的？”见两人不说话，刘总淡淡的问道。
两个人愣了一下，不明白刘总为什么这么问。
“应该是济南那边，具体什么地方不清楚~~”江总回答道，他记得有次跟李牧聊天，好像无意中问起过。
“济南章丘市枣园镇！老家正在拆迁！”刘总扫了江总一眼，继续淡淡的说道。
蒋总和江总一惊，他们惊讶刘总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惊讶之余，还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刘总继续波澜不惊的说道：“李牧在潍坊有两套房，一套在润地凤凰城，一套在摩尔公寓，都有贷款，差不多09年左右买的，另外，有个叫刘国辉的人，永安镇人，以前还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跟李牧关系非常好，刘国辉买了三台吊车，很可能是跟李牧合伙的买卖，除此之外，李牧跟永安镇神农足道的老板娘关系也非常好，也就是说，李牧的人脉，比你们想象的要宽泛的多，离开龙盛，他同样混的很好！”
“这是一个低调务实有才华的年轻人，他肯留下，只是因为龙盛可以给他成长的机会，相互成就，仅此而已，所以，一点儿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对待工作心无旁骛！为什么不在乎通报批评！”
“同样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动手打人！很简单，他已经心生厌倦！”
“为什么心生厌倦，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刘总的语调很平淡，一句一句，却像重锤一样敲击在蒋明启和江云义的心头！
“很惊讶是不是？为什么我了解的这么清楚？”刘总看着两人一脸震惊的样子，笑眯眯的问道。
“我已经老了，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你们接触的新鲜事物很多，思维很开放，我们那一代人的做事方式，可能在你们看来已经不合时宜，但是不能完全摒弃，总有值得借鉴的地方！”biqugetν
“彭总离开之前，跟我聊了很多，其中就有这个年轻人，毫不避讳的讲，这是彭总打算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关于李牧的一切，都是彭总亲自调查的~~”
“咱们国家在一些机密岗位的人员录用上，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查清楚，这是很有必要的，我和彭总选人，虽然不至于那么严格，但是能力、品行、背景等等，该了解的肯定要了解！”
“彭总对李牧的评价是，可以重用！后来，我闲着没事儿，也小小的调查了一下，吊车的事就是我扒拉出来的，我查了查，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是必须重用！”
“我们查的不是能力，能力都在那摆着呢，我们查的是品行，虽然不敢保证百分百准确，因为人是会变的，但是可以确信，这家伙绝不会变成一个一心一意中饱私囊的大蛀虫！”
“公司盘子这么大，每天进来出去的材料、原料、产品等等，动辄几百万，供货商、施工队、客户数以百计，哪个不想拱破头钻进来分一杯羹？所以想从中搞点外快，真的是太简单了！而想要做到彻底清白，这是不可能的！”
“杀猪卖肉的，手上怎么可能不沾点油星儿？有些时候甚至是被动的，不想沾也沾上了！我们不能在这上面较劲，这样的话，工作只会寸步难行！”
“我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把肉看好就行了！”
“监管监察必须要有，但是千万不能本末倒置，整天盯着卖肉的手上有没有油，却不去看看过磅的有没有搞事情，这是不对的！”
“明白我们对李牧可以重用必须重用的评价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李牧可以去做那个过磅的人！现在我们公司，过磅的人很多，经得住考验的没几个！”
从头到尾，刘总就像聊家常一样，但是这些话对蒋明启和江云义的冲击却非常大。
江云义羞愧难当，他感觉刘总的话句句在打他的脸，他选的过磅的人，林清华、苏世民，那都是恨不得把整条猪扛回家的人！
刘总和彭总能将李牧调查的这么清楚，想要调查这些人干过那些事，轻而易举，听完刘总这一席话，江云义的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蒋明启则深受启发，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只是方向有点偏而已，刘总的话很对，必须把所有过磅的人都牢牢抓在手里。
公司是刘总的，是彭总的，也是自己的，没理由看着别人从自己家里偷肉。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一是要把想抢肉的人踢出去，二是趁机侵占点彭总的份额。
宝马车上暗流涌动，海华这边已经下班，李牧开车带着申总和赵坤鹏。
“申总，晚上三位老总还回来吗？”赵坤鹏问道。
“不回来了，直接在灌云住下，明天一早过来！”申从军回答道。
“那晚上咱也安排一下？庆祝李工这次有惊无险的上岸？”赵坤鹏笑着请示道，他并不知道公司怎么处罚李牧，但是据说刘总一下午都在拽着李牧说话，心情大好。
“行，就咱仨吧，去你屋，喝点，这两天提心吊胆的，总算把心放肚子里了！”申从军笑着说道。
当天晚上，赵坤鹏安排食堂做了几个小菜，三个人开了一瓶一品景芝蓝淡雅，一人一杯，不多不少。
李牧晚上还有工作，七点多，三人小酒局便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回到房间后，李牧先给丁书生打了个电话，果然，这厮跟蒋文婷在一起，电话是蒋文婷接起来的。
“干嘛？”蒋文婷没好气道，今天晚上本来想喊李牧一起吃饭，结果这厮跟领导开小灶。
“让丁书生来我宿舍一趟！”李牧开门见山道。
“不去！你不就是为了避嫌嘛，开着门不行？为什么每次都让书生去当电灯泡？你这是在耽误我们约会！”蒋文婷愤愤不平的说道。
李牧每天晚上喊孟玉莹一起更改图纸的时候，都喊丁书生一起，主要是考虑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不合适。
“别废话，赶紧过来，你一起来就行，在哪儿谈不是谈！”李牧毫不客气的说道。
“放屁！哪有当着别人的面约会的？”蒋文婷气的大喊大叫。
“背着人你想干什么？”
“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不上去，你找白奇伟吧！”蒋文婷气呼呼的挂断电话。
李牧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几分钟后，丁书生拉着噘着嘴的蒋文婷出现在门口。
“去！把孟玉莹请过来！”李牧冲蒋文婷得意的一笑，毫不客气的安排道。
“孟玉莹！”蒋文婷扭头喊了一嗓子。
这个时候，楼道里比较安静，她这一嗓子，估计一楼二楼都听得到。
丁书生一脸无奈的看着李牧，意思是你干嘛要招惹她。
孟玉莹接着从房间里探头出来，轻车熟路的望着李牧的宿舍门口。
“来，加会儿班！”李牧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孟玉莹嗯了一声，接着拎着笔记本从房间出来。
这种事她已经习惯，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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