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闲看着郑芒爬上副驾驶,熟练的系上安全带,笑道:“姐们,您先前说中国没有西餐厅,是怎么个意思?”

    郑芒道:“不只是说中国,严格来说,全世界的西餐厅都不正规。”

    “哦?”

    常闲好奇地问,“为什么说全世界的西餐厅都不正规?”

    郑芒轻蔑的道:“在欧美这些国家,根本没有西餐厅这一说法,只有法国菜餐厅、意大利菜餐厅、英国菜餐厅等等。到了亚洲,中日韩等国就把这些菜混在一起,统称为西餐进行策略性经营。”

    她晒笑了一下:“而有意思是,亚洲的中国菜、日本菜、韩.国菜、越南菜等等,又被欧美这些国家统称为亚洲菜,西方也有很多亚洲菜餐厅。”

    “这就是距离产生的美丽误会。我们分不清法国菜和英国菜的区别,欧美人也分不清中国菜和日本菜的区别。”

    常闲把大发开得飞起,笑道:“好玩的还有荷兰豆,它的名字很扯淡,中国人叫它“荷兰豆”,荷兰人叫它“中国豆”,它的原产地其实在泰国、缅甸一带……”

    一路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

    常闲把串岗串出五十里的郑大记者送到单位,车头一偏,没几分钟就到了南师的院门口。

    下得车来,“吭哧吭哧”的把大包小包扛到院子里,汗渍的身上被凉风一吹,倍儿舒坦。

    眼前已是秋意浓,头顶的石榴枝抽下来,不停在眼前晃呀晃呀。

    西边的葡萄长势不太好,可能不会料理,藤叶有死的迹象。

    东边藤下结了一只只小葫芦,风一吹晃晃荡荡,仿佛在欢快的叫着“爷爷!”“爷爷!”

    常闲把东西搁下,南师绕着他打量了几眼,递给他一碗凉白开,眼中有一抹惊奇。

    常闲直起腰,接过来一饮而尽,擦擦嘴道:“南师,我觉得吧,这几天不见,我身上多了股气质……”

    “你小子多个屁的气质!”

    南师一怔,被他截了话头,“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嗯,这次这帽子买的不错,你不知道,以前最时髦的是京城制帽厂的“羊剪绒帽子”,当时是风靡了整个京城。别看一顶帽子的价钱快赶得上一个月的工资,但为了买上一顶得排半宿队……”

    “打住打住,南师,我觉着吧,您有这回忆的功夫,还不如去看看那葡萄,可惜了的哦!”

    常闲啧啧两声,摇摇头笑道:“其实,您可以把葡萄撤了,种上一架蒜香藤,这玩意生性强健,病虫害少,花色还能自动变化。”

    南师斜着眼睛看着他,道:“葡萄不要了,下次肖瑯那帮老头过来,让他们联手画一蒜香藤?”

    这院里贴墙根一溜,种着几丛芍药,其余零零碎碎的栽上薄荷和茉莉。

    几丛花草前边儿,还摆了两口扁肚水缸,一口放了两只王八,一口养了几尾红鱼。

    常闲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两口水缸,缸里的人好像长着一狗头。

    他缩缩脖子,有些弱弱的说道:“哎呀,就是那秋千有点可惜,倒挂葡萄架跟倒挂蒜香藤,好像不是一个意境哦!”

    南师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口里责备,脸上的皱纹却是笑得淡了。

    “满嘴跑火车,有这功夫,帮我把那石榴剪一下,明年就指着它吃石榴呢!”

    “好咧……”

    常闲给这两棵树点了个赞,在南师粗糙的栽培下居然没死,堪称顽强。

    他站起身,找了把大剪子,咔嚓咔嚓开始修剪。

    石榴有三茬果,一般留二茬,三茬不要,且四季都要修剪。

    南师这石榴树长了七八年了,年年坐等吃石榴,结果不是虫的,就是病的。

    ……

    常闲运气不错。

    老人今晚吃的是炸酱面,地道的京城味儿。

    真正的炸酱面,一年四季做法都不同。

    初春配的是豆芽,深春配的是香椿、青蒜,水萝卜缨;夏天搭配的是黄瓜丝、新蒜苗;秋天配的是黄瓜丝和胡萝卜丝……

    现在碗里就切着嫩嫩的两种丝儿,常闲胃口大开,杠杠造了两大碗。

    小满吃得也不错,常闲给它买了一箱子的火腿肠。

    饭后,老人躺在刚到手的躺椅上,眯着眼看着天空渐渐失去温度的太阳,黄澄澄的,好似一枚咸蛋黄。

    老人悠悠问道:“假如让你用一个字来概括古玩行,你用哪个字?”

    “鉴。”

    常闲不假思索的答道。

    “没错。《毛传》曰:鉴所以察形。一个“鉴”字道破了这个行当的核心关键。”

    老人尽量用通俗语言来跟常闲交流:“你应该知道,“文”和“字”不是一码事儿。”

    常闲点点头,他虽然不懂文字训诂之学,但对这些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文字”这个词,是有讲究的。

    所谓“文”,是指象形字,或者说独体字,这些都是自然界中有实物可见的,就是狭义上的“文”,比如日字,比如月字。

    所谓“字”,是指会意字,或者说是合文字,这些是自然界中没有实物可见,只能意会的,这种属于狭义上的“字”。比如白天之日光,夜晚之月光,日月相加,合而为“明”字。

    象形的“文”和会意的“字”,合为“文字”。

    “鉴”字的初文是监。

    监是会意字,古字形像人跪或立在器皿旁边自鉴其容。

    以铜为鉴,大约是春秋末期或战国初期的事了。

    在这之前,人们就靠水来自知其容颜。

    ……

    “鉴可以鉴物,也可以鉴人,还可以鉴史。自知容颜可以用水用铜,现在还可以用玻璃。”

    老人目光空阔,并没有看着常闲,问道:“那鉴物、鉴史、鉴心靠什么?”

    常闲思考道:“用学识。”

    “嗯,用学识,那普天之下的学识多了,用什么样的学识?”

    老人追问道:“同样是白瓷,有汉代的白瓷和宋代的白瓷。同样是宋代的白瓷,有德化窑和邢窑。”

    “同样是彩瓷,有万历的五彩和康熙的五彩。同样是青瓷,有汝窑和龙泉窑。同样是青花,有景德镇和乐平窑。同样是天目釉瓷,有吉州窑和耀州窑……”

    “一个窑口有一个窑口的学识,你知道各种窑口的风格形成吗?你知道各个地方的原料特点吗?你知道各个时代的文化民俗吗?你知道每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吗?你知道每个朝代的每个帝王的喜好侧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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