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立式风灯分列左右,灯光朦胧优美。风灯主体是高约五尺的青花瓷瓶,上为灯罩,内有捻芯,瓶中灌满由风火岩精磨成粉泡出的黏性液体,一盏可值五金,平常人家可用不起。

    “吱……”

    纪瀛寒虽元神尽丧,但仍保留有一流的听觉,这细微的响动当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明知有敌偷袭,他仍一动不动。道理十分简单,驿馆内戒备森严,此人能悄无声息潜到这里,绝非一般人物。以自己当前的废材身手,动也无用,不如装睡。

    为免露出马脚,纪瀛寒深吸口气,努力调匀气息,直到颈脖一凉,才诈作惊醒。当然他不敢大声惊叫,只因那柄锃亮的匕首再入半寸,自己就得横死当场。

    蒙面人右手持刀,左手食指竖于唇间,轻轻一吹,以内力传音入耳:“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听明白没有?”这声音带点嘶哑,故作低沉,显然不想让人猜出他的身份。那匕首紧紧贴在颈上,纪瀛寒都不敢点头,只能拼命眨眼示意。

    蒙面人收刀入袖,用力一爪勾住纪瀛寒右肩,迫他说不出话来。“旄牛兽珠在哪里?”

    娘的,真是没完没了!纪瀛寒叫苦不迭,这劳什子兽珠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先是韩筱卿用尽招数万金求购,又有这蒙面人突破重围冒险来抢。

    蒙面人见他目光闪烁、惊疑不定,五指再加用力,几乎嵌入皮肉。纪瀛寒半身麻木,来不及多想,忙以左手指向腰间布囊。

    弱肉强食的滋味真不好受,蒙面人虽喜得兽珠,却仍不依不饶,想要杀人灭口。

    纪瀛寒气得在心底臭骂,娘的,要在从前,早把这厮给整死。他也不傻,趁蒙面人分心辨认兽珠之时,突然狠狠挥掌击向对方肋下。这掌的分量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还是苦练一年的成果,好在蒙面人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抓肩之手顿时撒开。

    纪瀛寒瞅准机会就地滚到门前,低头一看,屋里窗明几净,滚了几圈身上竟然一尘不染。

    蒙面人轻蔑地冷笑起来。纪瀛寒不以为然,先前那招叫“猪滚地”,是极低贱不堪的招式,若不是保命要紧,他也使不出来。毕竟性命宝贵,脸面何足挂齿?

    纪瀛寒鲤鱼打挺,直身起来,摆出拳脚阵势。蒙面人险些笑掉大牙,比划着手中短刃,步步逼近。

    纪瀛寒想要推门而出,没想到蒙面人潜入时已将门闩锁死,正当退无可退之时,屋外劲风倏至,门闩被轰得粉碎。那门闩以上好硬木制成,猛击之下化作木屑、漫天纷飞。

    两道凌厉劲气破门而入,将蒙面人困死在中央。伏兵出其不意,正值蒙面人门户洞开毫无防备之时,一中前胸,一中下腹,虽不致命,但也吃了大亏。

    韩筱卿并非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早料有人会来偷珠,于是故意诱敌深入,布下天罗地网。率先冲进屋的正是一路看护纪瀛寒的两名武士,一人持铁斧,一人持短枪,是队伍中最骁勇精锐的战士。

    蒙面人已知中计,踉跄后退,勉力稳住阵脚。

    纪瀛寒十分愤懑,暗骂不已,这位韩大公子,竟把爷爷我也当做他的棋子,亏得老子机灵,不然早被剁成肉酱!

    蒙面人目露凶光,看来准备死扛到底,抬手便将匕首狠狠射向纪瀛寒。这一射来者不善,直瞄眉心而来,大有一击必杀之势。换做从前,纪瀛寒只需一记指劲便可全身而退,如今却只能凭借还算灵敏的预判,又使出一招“猪滚地”,惊险避过。

    匕首没入门中两寸,足见力道之强,用心之毒。

    娘的,冤有头债有主,对老子穷追不舍是想干什么?

    纪瀛寒在地上翻来滚去,难堪至极,起身大骂一通:“干你娘!老子与你今日无仇往日无怨,抢了老子的兽珠不说,还要杀人灭口,究竟什么意思?”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韩筱卿设下圈套害你,关老子屁事?

    蒙面人不知背后真相,自然把纪瀛寒也当做冤家对头,刚才那一击,本意是杀敌立威,先拿最弱的开刀。纪瀛寒要知道这个,更要气得七窍生烟。

    使斧武士性子急,率先抢攻,迎头便是三板斧。斧这类兵器强就强在力道取胜,这武士膀大腰圆,力能扛鼎,挥起斧来虎虎生风。蒙面人已换用一柄长剑,身法敏捷,左右格挡,颇有四两拨千斤的灵巧,一时竟不落下风。

    使斧武士见不能克,立即便竖为横,朝蒙面人腰间横扫过来。他观察力极强,这下是吃准对方反手用剑的功夫不佳。蒙面人的手腕曾受过重伤,虽然调养康复效果不错,可一旦反手就要原形毕露。

    高手对战,决定胜负的不是长处有多长,而是短处有多短。蒙面人倒也悍勇,一声怒喝迎上前去,欲做最后一搏,无奈腕力不足,被使斧武士扫得七零八落。

    前方失手,后院失火。

    使枪武士虎视在旁,一直在等出手良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短枪从后背透胸而出,蒙面人来不及惨叫,前方铁斧正中脑门,直砍得他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纪瀛寒箭步窜上,取回兽珠,死死攥住,生怕再被人夺走。

    “瀛寒兄受惊了。”大计得成,屋外的韩筱卿笑意盈盈,对自己所用之计显然十分满意。纪瀛寒心底虽骂得他狗血淋头,嘴上还得客客气气,只是苦笑道:“筱卿兄好一计欲擒故纵,只是把我吓得够呛。”韩筱卿可不关心他的死活,急切问道:“兽珠可安好?”

    纪瀛寒嘴角带笑,这珠子攸关自家性命,怎敢不安好?他将右手掌心之中的兽珠现出,韩筱卿快步上前,就想伸手来取,口中道:“瀛寒兄不如将兽珠交我暂管,以保安全。”

    想得美!

    正当二人聚精会神之时,斜里寒光突闪,屋外护卫武士中奔出一人,以极迅速的手法卷走兽珠。此人轻功之妙,非顶尖高手不能为,又假扮护卫武士,杀得众人措手不及。

    待如梦方醒时,夺珠之人早已没入夜幕中。

    纪瀛寒怒喊一声:“快追!”

    哪里还追得上?

    韩筱卿面沉如水,似在自言自语:“若是兽珠没了,瀛寒兄可就没什么价值哩,小弟怕是只有杀人灭口了……”

    这小子眼光实在是毒,把纪瀛寒的一举一动瞧得清清楚楚。眼见遮掩不过,纪瀛寒只能亮出左手掌心,露出一颗粗糙珠子,平静说道:“真珠在此,筱卿兄使欲擒故纵之计,在下这招就叫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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