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个借口,童程没有打算凑上这一顿团圆饭。

    他隐约觉得,这地方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要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复杂许多。

    道士修行,主有体、气、府、丹、神、真六方,从九至一可称为锻体、炼气、筑基、紫府、虚丹、金丹、分神、渡劫、归真返璞,又有山医命相卜五术。

    童程此时为五品道士,已至虚丹境界,凭借府内虚丹,可与天地产生感应,又加之命、相、卜三术修行,可以感知到这方天地的细微变化。

    当然,此刻已经算不得细微变化了。

    这揭阳、阜南、白泉三镇,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格局,压制了天地原有的变化。

    正在此时,白九也赶了回来。

    “我用望气之术看过了,这地方的山水确实已然污浊,溪水与山脉都有黑化之象。”

    童程面色凝重。

    这种大面积的山水格局变化并非是简单的个人力量可以干预的。

    他们的实力虽然已经到五品,但若是要与整个格局相争,仍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是否有什么人在谋划这片天地的气运、山水资源?”

    夺取一处山水的气运,很是困难,但若是能够功成,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气运加身,不仅能够抵御妖邪之物,鸿运当头,更是可以帮助道士、术士、巫师、佛教徒等流派修行,尤其术士与佛门为重。

    就像当初陈刘得来的纯正佛门气运,并不是一团气那么简单,而是与某种未来挂钩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让玄空尊者与白莲菩萨如此惊异。

    不过,教派气运、朝代气运是一回事,山水气运是另外一回事。

    夺取一地山水气运必然导致当地水竭气衰,与当地山水相和的生灵、土地、山川都将霉运当头,大灾降身。

    这种法门是毋庸置疑的、有违天理的邪术。

    “此地多出来了一个什么冥神教,供奉了一尊八臂冥罗金刚。”

    “那个邪神金刚?”

    这所谓的八臂冥罗金刚,童程也听过他的名号。

    在外门邪道当中,尤其是魔道,这位冥罗金刚的名气很是大。

    相传他与佛门有关,乃是正统的佛门弟子,却因为不满佛门的清规戒律,叛逃出灵鹫山。

    这人逃离时虽然只不过四品金刚,但却躲过了罗汉领衔的执法者的追捕。甚至菩萨出手都没有找到他的真身。

    后来,他在魔道当中闯出盛名,并且还一跃成了实力堪比佛门菩萨的魔道巨擎,只是仍然保留着金刚的称谓。

    白九点了点头。

    “之前陈刘还与这一脉有过交集,差一点便死在了魔道修士设置的结界当中。”

    忽然想起当初他和陈刘结识的时候,陈刘与姜沅就困在那颠倒空间的阵法里,连个血封之术都不会。

    当初阵法的阵眼,正是这所谓你八臂冥罗金刚。

    “是那冥神教搞的鬼?”

    听到童程的发问,白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应该不是。那些人搞了一些符水给村民吃,为的也不过是为了扮演神使,骗些钱财。他们那些最高不过八品的,根本无法制出这么大的风水格局。我觉得应该是有其他人在借助他们的掩护,谋划着什么。”

    “吞食天地。”

    此时,童程已经基本能确定幕后之人的某种目的。

    “若真是这样,对方应该来头不小。”

    白九对童程的判断也表示了认可。

    这么大的风水格局,不可能只是为了几个钱财。

    特别是在大梁境内使这种手段,随时可能迎来朝堂的注意,更是在钦天监头上动土。

    整个大梁国土的风水气运,是钦天监高阶修士的修道凭依。

    在各大修炼体系当中,虽然儒家、道门、佛教、巫蛊都有借助气运修行的手段,但唯有钦天监是绝对的硬性条件。

    道门核心为天法道术、儒家为浩然之气、佛门为佛法神通……但钦天监术士的核心就在于与大梁山水气运相和相容。

    在大梁境内动山水气运,就相当于打监正的脸。

    虽然三个小镇无足轻重,但以小见大,堤溃蚁穴。

    “我觉得我的机遇可能来了。”

    白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钦天监可能会没有任何反应,但此地的变化不可能瞒住监正。

    可能这一处所在,就是他突破四品的天时地利所在。

    “什么?”

    童程被白九突然之间的话给弄得很是疑惑。

    听他解释了一番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陈刘籍贯在此,山水哺人,人亦反哺一方。此处不说天时地利如何,但这人和必然上佳。术士五品入四品,必然需要依托合适的山水。”

    他们虽然都觉得陈刘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也很喜欢无故犯贱,但都不得不承认,他若是不出意外,必然是举世瞩目的大才,是足够改变一方风水的人物。

    “所以这也算是监正借机给你的考验?”

    “或许是的。”

    他们如此猜测着,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钦天监摘星楼上,监正正在与一个人说着话,无暇他顾。

    原因不在其他,只因为这是灵鹫山东来佛祖的法相投影。

    见对方限制了法相,监正也没有打算直接打脸的意思。毕竟即使只是投影,佛祖的法相也仍然可以遮天蔽日,高达百丈。

    于是监正静静地问道:

    “佛祖所为何来?”

    “白莲菩萨与佛子。”

    东来佛祖站在摘星楼的边缘,看着京城某处宅邸的莲池。

    那处宅邸,也有两位女子心生感应,看向了他。

    白衣女子淡然一笑,红衣女子则撇了撇嘴,转过头去。

    “仍然如旧,菩萨以下,可来京城,任何手段,我都不管。不过你所谓佛子,只能由他自行选择。”

    监正并没有退让分毫。

    若不是给点表面面子,他便打算直接拂袖,将这一尊法相虚影打散。

    “嗯。”

    东来佛祖本来也没有什么用强的想法。

    毕竟,这是监正的主场。

    停顿一二后,东来佛祖对监正说道:

    “裴无将就要归来,监正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作壁上观便是。”

    “他可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封印的。”

    “这又如何?他最恨的除了道尊外,就是你们了。”

    说到此处,监正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虽然那祸源如果重新出世,便可能天翻地覆,但既然回归不可阻止,那他也不会在此刻杞人忧天。

    当初他搅得天下大乱,封印他的主力,可是道尊与佛陀。

    道尊已经失踪,佛陀显然就是他回归时,第一个要针对的对象。

    “佛门大危,大梁也不可能避免。”

    “佛陀不是在吗?灵鹫山能如何?”

    “……”

    东来佛祖没有回应监正的问题,却也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他离开前只是说了最后一句:

    “监正那位逆徒,可能也要回来了。”

    “呵。”

    这个在钦天监有如禁忌一般的存在,让监正也起了些许怒火。

    袖中神镜划过虚空,与东来佛祖隔空对了一招。

    万里之外,灵鹫山大雷音寺竟也颤抖了一瞬。

    东来佛祖收回了法相投影,随手抚平了这种波动。

    “监正看来还是对你很是恼火。”

    “也没什么,师父惦记徒弟,天经地义。”

    东来佛祖对面,正坐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他满脸微笑,慢慢饮下茶水,并没有怎么在意。

    ……

    陈刘和叔婶一家的团圆宴,很是温暖和煦。

    不过,他也不可能晾着两位朋友在外面独自忧愁。

    农家的粗茶淡饭,虽然并不如何丰饶,但却也足够抚慰一路风尘与疲倦。

    招待他们在院子里坐下,一起商讨着这附近的变化。

    “该怎么做?我听……我只能听你们的。”

    听了白九与童程的解释,陈刘也知道兹事体大。

    事关一方水土与白九的修行,不能不慎重对待。

    虽然他只是九品,但也希望能帮得上忙。

    “我的想法是我们俩先去冥神教探探虚实。童程道长试着破一破这山水格局。”

    白九的计划得到了两人的认可。

    白九已经探明,青阳郡的所有术士、道士突然之间都莫名消失,只留下了一些帮不上什么忙的低阶武夫。

    甚至大部分负责监察地方的官员也都被人拉下了水,与冥神教以及幕后之人狼狈为奸。

    若是要搬救兵,根本来不及。

    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幕后之人就要鲸吞天地,破碎山河。

    除了监正外,即使是钦天监也没有人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

    既然监正没有出手,那这一回就只能靠他们自己。

    与此同时,在白九探查时,他也发现幕后之人用的术法更接近于术士。

    若是要术士去破,可能陷入同一种体系破不了招的尴尬处境,但道士则不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同样兼修风水的道士更可能看出破局的关节。

    “这是传送阵符,百里之内可以瞬间传送到这里。你们拿着。这一次必然有生命危险。若是遇到了什么困局,对付不了,一定要逃离。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保存性命是第一位的。”

    白九拿出了两枚圆珠,分别递给了陈刘和童程。

    听了白九的话,陈刘与童程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次是为了挽救这方土地、百姓,为了帮助白九突破四品,但并非是必须拼命的时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十分值得钦佩,但同时,若是半点时务不识,却也是莽撞之人,不足与谋。

    “走吧。刀山火海,我们也先行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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