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这次睡了很久,意识好像在汹涌的大海里沉浮,始终靠不到岸边。
在溺水和窒息的感觉中接连不断地挣扎着,不知换了多少个梦境。
等到他真的从梦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噩梦的内容全都不见了,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喊了一声:“温霁!”
被他喊到名字的人轻微地颤了颤,抱住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就感到怀中的人跟着紧紧地攥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又过了好一会,江一才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浪漫的紫色眸子,含着浓烈的爱意笑着看他。
先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话也说得吞吞吐吐的。
“温温霁,你没事吧?”
倒是对方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温霁闻言反问道:“嗯?我能有什么事?”
江一沉默了一下,他有点怀疑昨天的事是不是他的错觉,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温霁干脆在他提问前就自己回答了。
他直视着江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人是我杀的,还有别的问题吗?”
老实说,听到这个答案,江一反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低下头缩进对方怀里,声音小到听不清,话说得毫无底气。
“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温霁这次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也浅了一些,像是压了一层阴霾。
江一心里原本就七上八下的,抬起头看到对方脸上陌生的神情,终于慌了,抬起身子胡乱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吻,温霁没有给他太多回应,热切的吻里逐渐带上了几分讨好的味道,又因为毫无技巧可言,显得有些焦急。
努力了好半天,看到对方依然没有多少变化的神情,江一整个人急得都快哭了,怕他会不喜欢自己,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脱自己衣服。
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衣服穿得很单薄,这过于明显的意图很快就被温霁发现了,他握住了江一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江一茫然地看过去,听到他说:“等你伤好了再做。”
某人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惊喜中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总感觉,温霁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但很快,他就不再纠结这些事情,能跟温霁在一起,看到他平安无事,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江一露出一个幸福的表情,开心地贴了上去,像平时睡觉那样挂在他身上,又将脑袋蹭进了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听见温霁忽然笑了,笑声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宠溺。
没来由地,他想起副本里的设定,非人生物会圈养人类,把他们当做宠物或口粮。
江一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发现如果是温霁的话,他好像又能够接受了。
无论是成为他的宠物,还是被他吃掉。
他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因为他其实也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
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从生到死永远不分离,对他来说就是最浪漫的事了。
温霁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下头轻声说:“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江一本想摇头,又觉得让温霁喂自己好像也不错,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男人起身下床,又帮他扎好被子,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走到房门口,门被拉开了一半,很快又重新关上。
床上的人好奇地张望了一下,什么都没看到,就见温霁已经端着放满碗碟的餐盘过来了。
菜品很丰盛,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哪怕是平日里不爱吃饭的江一也不免有些馋了,不过,没有他喜欢的甜点。
江一看着温霁布菜,又帮他盛汤,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末世吗,物种都变异了,哪里弄得到这样的菜?
但他没有问,温霁真的坐在床边将食物一点点地喂给了他,江一听话地含住对方送过来的勺子,乖巧地吃完了一整顿饭。
末了,温霁放好碗筷,看到江一正认真地盯着自己,默了一会,还是主动开口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一歪头像是思考了一下,没有很快回答,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对方的手臂,把他拉了过来。
于是,温霁就看见,对方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点子,期待地望着他。
“你看,你把我从别人那里抢过来,我现在就是你的所有物了,该是你来问我问题,你还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听懂江一话里的意思,温霁少有地挑了挑眉,没说好还是不好,倒是提了一句看上去毫无关系的话。
他说:“江一,爱情应该是平等的。”
江一闻言笑了一下,故作不解地反问了一句:“可这世上,哪有真正平等的东西呢?”
温霁终于沉默了,他曾经想过纠正江一的恋爱观,等到他真的因为自己改变的时候,他又后悔了,于是他用白塔消去了江一那些正常的想法。
直到现在,听到江一的话,他忽然明白了,江一从来不需要那些东西。
与此同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变得很清晰。
“哪有什么不合适,我接纳你的全部,那么我们就是合适的。”
看着眼前人真诚的目光,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原来一直以来,江一才是那个无限包容着他的人。
那些外人的看法,世俗的定义,从来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给一只自由的鸟儿套上囚笼和枷锁呢?
看出他的出神,江一琢磨了一下,觉得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他趁着温霁不注意,悄悄攀上了对方的肩膀,又凑到他耳边,在那里轻微地咬了一口。
伴随着突然的刺激一同传来的,还有江一异常清晰的声音。
“温霁,为什么不承认呢?你跟我是一样的。”
温霁还是没有动,只有紧握的双手昭示了他并不平静的事实,江一见状大胆地跨坐到他身上,伸手去撩他耳后的发,说出了这个晚上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的永远是,真正的你。”
————
房间内突然传来餐具被打翻的声音,茉莉还站在门口,没接到指令的她不安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像她这样能力没什么用的异形人都只能给其他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当仆人,她还算其中运气比较好的,前主人没什么变态的癖好,待人也不算苛刻。
但前不久,这里换了一位新的主人。
据说是位喜怒无常的主,没人摸得透他的脾气。
直到昨天晚上,她当值的时候意外碰到了从外面回来浑身是血的大人,他怀中还抱着一个稀有的人类少年,光是闻起来味道就很香。
她却完全无心欣赏,立马跪到了地上,这种事情,撞上了都是要没命的!
谁知那位大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后来,她就被点名叫了上来。
大人报了一堆现在重金难求的人类的食物,吩咐她安排人去做,又说要随时保证食物的新鲜,冷了就让人重做。
讲真的,她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暴殄天物的行为,但能干他们这活的,都是聪明嘴严的,不可能过问大人们的事情。
直到在房间外等了一天一夜,不知道换了多少轮菜品,她逐渐忘了低头,有些麻木地端着盘子,就这样近距离地看到了前来开门的大人的脸。
这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但大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她想着在死前多看几眼,没有挪开视线,却见对方拿了盘子就直接把门关上了,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她身上。
那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情绪,她在嫉妒。
嫉妒房里的那个少年,为什么他可以在大家都要挣扎求生的末日里享受不需要付出一分一毫的珍贵的食物,为什么他就能轻易得到大人无限制的宠爱?
然而很快,这样的想法就在她听到屋内的动静后烟消云散了。
房间的隔音其实做的还不错,但她的听力比较好,加上距离又近,没有大人的吩咐她无法离开房门口半步。
她听到了少年的惨叫,叫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破碎得根本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那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起先还能从高亢中听出些许欢愉,到后来就完全是被动的低吟,声音哑得变了调,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歇下去。
茉莉在门口站了一晚,身体从头寒到了脚,心也彻底凉了下去。
原本这种事情,她见得也不少,但那一晚见到这位大人时,她曾以为他会是一个例外。
不是因为他过分出众的外表,而是他的眼神。
大人没有看她,她却看得很清楚,她从没有见过这种眼神,疯狂又热烈的,满心满意只能装进一个人的眼神,她甚至天真地以为她见到了爱。
爱,一个在末世里就像笑话一样的词。
她依稀记得,少年回来的时候身上是带着伤的,伤口的范围应该还不小,鲜美的味道几乎溢满了一整层楼。
如果真的是爱,又怎么会不管不顾地做一整个晚上。
大人要是开心了还好,万一哪里让他不高兴了,等待少年的就只有更凄惨的后果。
到时候,听到这一切的她肯定会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存在。
茉莉僵硬地站在房前,突然苦笑了一声,同样是附庸品的命运,谁又比谁好上多少呢?
但愿那名少年能撑过这个晚上吧,她祈祷着。
又想到,如果活着的话,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日日夜夜。
那么今后,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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