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天魔、古兽老蛤和西海大鳌悄然潜近南荒边缘、老蛤巢穴的时候,墨灵仙已经不在此地。

    要追踪敌人毫不费力,对方留在地面上的黑色足印实在太清晰,莫说一群人王、归仙,就是个小孩子都能追到敌人。只是也因墨灵仙留下的痕迹太醒目,秦吹等人反倒不敢大意,隐形匿踪、收敛气意,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缓而又缓的向下追去正在追踪时候,南方不远处突然传来轰轰巨响,真修元力爆开开来搅乱一方天地灵元。

    有凶猛人物做狠烈搏杀!

    双方斗战中绽起的威势飘过来,与前辈同行、专责手捧老蛤的小金蟾青云全无感觉,可她身边的老天魔秦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斗战地方,与墨色脚印指引的方向一致。

    片刻后动静消失、天地重归宁静,秦吹等人立刻赶过去,待到他们追入南荒浅处一座蛮人寨子的时候,脚印断了。

    浓黑血迹泼散在寨子门口,一大一小两具墨灵仙的尸首已经不能算是尸首,根本就是两堆残肢烂肉,费力再费力才能勉强看出些形状来。

    另有高人出手、把两头墨灵仙打成了肉糊糊?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几人不显形,秦吹散出真识一道,向着寨内探去。

    寨子里有些混乱,一群蛮人将一个汉人老学究似的人物团团围住,蛮人个个面有悲戚。老学究血洒长髥,闭目倒地昏厥不醒。

    几位长者模样的蛮人往来匆匆,有的拿枕抱被、有的手捧草药,似是要救助‘老学究’。

    秦吹的能为了得,真识再送、围住伤者打了个圈子,旋即眯了下眼睛,对身边同伴密语:“归仙。”

    不是墨灵仙,是归仙。

    又再探过附近确无敌人踪迹,秦吹一行人显现身形。

    大白天的,几个人突然从空气中跳出来。少不得又将本就心底惶惶的蛮子们骇上一跳。可惊慌归惊慌,迎接上前的蛮人依旧礼数十足,尤其让人觉得古怪的是,他循得是汉家古礼。十丈之外即躬身拱手:“不知诸位贤先生驾临。禾潭一氏后人有失远迎。万勿见怪。诸位贤先生”

    不等他把话说完,手捧老蛤与几位前辈同行的小金蟾青云忽然笑道:“不用客气了,只要不请我们吃爹。一切都好商量。”

    这个寨子苏景、裘平安夫妇以前来过,内中蛮人恭谦讲礼,比着东土学风最浓之处还要更讲究措辞,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蛮人热情好客,那时一见苏景就把他往家里领,请他来吃自己的爹。据蛮人自己讲,是古时候一位白胡子老头途径此处,教会了大家礼节

    后来这位白胡子老头又回来了,就定居在寨子里,便是那位老学究了。

    先贤归返,蛮人齐欢,守着老学究一起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他们也就越发讲究礼数了,唯一让蛮人不安的是这位老学究总是闹头疼,一疼起来冷汗如浆面色白纸蛮人四字成语用的很好,虽然他们都没见过白纸是什么样的。

    头疼就头疼吧,这个病蛮人不会治,老学究也只是疼不会死,本来一切都还不错,不料就在刚刚,一个黄脸女子抱着个没眼睛的娃娃来到寨子附近,老学究就好像看到了黄鼠狼的狸猫,陡然间暴怒成狂,纵身出寨击杀来人。

    再后面的恶战蛮人就看不懂了,他们只晓得这仗打得突兀、解释得也快,两位‘客人’变成黑色烂肉,白胡子大贤飞摔回寨内就此昏迷。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

    老天魔秦吹会杀人不会救人,南荒老蛤会吃人不会医人,所幸还有位佛法深厚的鳌渚,迈步上前为老学究诊脉,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杀墨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老学究伤得不轻,且以鳌渚所探,此人修为比着自己高出一大截,要让他立刻醒来,鳌渚没有这个本事,只能行元温养、等他自己清醒。就在这个时候,秦吹、鳌渚、青云同时扬眉,各自伸手自身前空气里捏出一柄小小金剑,来自离山,苏景剑讯

    大修讲道,与私塾先生讲课迥异,内容不提过程不提,只说时间,私塾里一堂课了不得一个时辰,大修做道传经讲,少则三五天,长则月有余,就是一讲三个月的先例,往时也不算太少见。

    入课时候苏景说得明白,这堂课不会太长,但要讲圆满,总也得有个四五天的功夫,天地变、人事忙,课中无论自家弟子还是别宗修家,若有事随时可以起身离去。言罢、稍顿,苏景笑道:“我奉掌门之命驻守门宗,只要妖孽不来攻山,我就没事做,认认真真给大家说一说‘劫’。”

    就此言归正传,苏景开课。

    提前全无准备,但胜在口才与见识俱佳,苏景身边还有三尸跟着帮腔,时不时插科打诨,三位矮神君之言大都是些诨话,不过也让这劫中劫课平添许多轻松。时间晃晃,三个时辰过去,中土世界已然入夜。

    沈河、星峰与大成学仍在半途之中。因是大队前行,且又有巨亭在运,是以前行速度不快,至少比不得人王全力赶路。行进得不够快,可天上的云驾却越来越庞大:沿途之中,不断有小宗修家汇入两大天宗的队伍。

    有些是主动投靠,得知天地剧变,适逢离山、大成学人马过境,掌门人立刻飞起相迎、盼能两大天宗同行,离山来者不拒;

    更多的修家人过不来,来的只是灵讯呼救求援之讯。大半天的时间里,沈河、秭归两位掌门人。离山诸位长老和大成学诸多先生,已然数不清收到多少同道别宗的求援急讯。

    四下遇袭,无数门宗。

    攻袭天下修宗的墨徒,全部来自之前闭关封山的那十几座门宗。那些门宗一封、一开,内中修家不止侵染墨色且还修为暴涨,之前名不见将转的小小修僮,此番出关轻松斩杀元神大修。

    或许是墨巨灵的首脑觉得蛊惑了佛道两宗、十余修门弟子就足够了;又或许是墨色侵染也有个限度,他们来到中土的力量不够降服整座修行世界,是以对其余门宗,不沁、不染、不想劝更不纳降。直接杀灭!

    多宗告急。多宗求救;多宗覆灭,多宗还在苦苦坚持。沈河救不了所有人,随行十四星峰频频出击,但也只能营救沿途附近修行门宗。天下那么大。沈河鞭长莫及。

    沈河端坐云头。默默持咒足足半柱香的心咒行转。他自入定中醒来,望向身边秭归先生,后者点点头:“真人请。”

    提息。起身,合掌、结印,随即双手一搓,沈河掌心青光爆起,一千零一剑裹挟寒芒直冲苍穹,待到九霄云上,剑群四散,支支长剑飞赴四面八方,穿越整座中土!

    剑载灵讯。

    自沈河施法一刻起,讯剑所过之处,哪怕刚刚开绽灵智的不入流小妖,哪怕才入山门的通天境僮儿,只要他是修行之人耳中就能听到沈河的声音:

    妖邪霸世、污墨欺天,中土处处蒙难。朝廷被毁,天宗覆灭,人间大劫已降。

    诸天宗、南荒、极北、西海诸要地尽遭猛袭然,大成学破墨三千里,离山斩墨三千人,南荒天斗山大捷、极北冰原墨徒尽丧、西海之战大获全胜。

    妖邪欲亡我中土世界,殊不知,锦绣乾坤自有锦绣之人守护。

    伤我同道,即伤我手足,伤我故土,即为伤我心肝。此仇不共戴天。

    天下同道共鉴、腌臜邪魔听好,秭归捧卷、沈河拜剑共立誓于天,十日之内兵出离山,诛尔墨身躯、断尔污魂识。

    沈河敬告八方同道,今日起离山剑宗山门大开,不问正邪,不问教门,不问恩怨,只要阁下愿饮一杯墨血酿的酒,便是离山座上宾

    非常时刻,离山门户开放,中土修家皆可去往离山避难,只是直说‘避难’未免伤及士气,是以沈河换了措辞。但是,无论措辞怎么换,十日之内兵出离山,扫荡墨色报仇雪恨的号子已如真金落青石,掷地有声!秭归先生一诺千金,沈河真人令出无盖,劫难时、生死间,离山与大成学亮出的旗号是:反击!

    剑讯飞巡八方,普通修家听得到,墨色门徒也一样听得到就是要他们听到才好。

    这是天宗的担当,也是天宗的骨气。

    还有剑讯中的传报,中土的确伤亡惨重,可东南西北也都有漂亮胜仗,锦绣乾坤自有锦绣之人守护有胜仗,将反击,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剑讯祭出则四方云动,未曾遭袭的修宗,十之八九赶赴离山。

    若能喝一碗墨血酿的酒,不枉此生修行一场。

    沈河传讯过后,秭归先生问道:“离山现在还好?”

    “一切正常,小师叔已然开课,一场‘劫之道’说得正灿烂。”沈河微笑以应。

    秭归先生面上也浮现几枚浅浅笑纹:“高人讲道,未能亲耳得闻,实乃憾事。”

    听上去只是客气话而已,可以沈河的心机,居然实受了此言,他点头附和:“是啊,小师叔这堂课,讲得当是极好的。”

    两位掌门人说话时,子时过半丑时未到,子夜正浓。

    天黑得不像样子,混混沌沌。会如此倒不是墨信徒施展了什么手段,只因月在离山而中土无月,夜里没了月亮,星光再怎么明亮也没太多用处,天穹一定是混沌的。

    西方、弥天台,绵延数百里的大寺就坐落在混沌黑夜之中。往时,无论白天黑夜,古刹都是不变的庄严与神圣,遥望一眼都能使人心底清宁,可今夜古刹气势已改,仿佛凶狠的兽、伏身于黑暗之中。

    弥天台中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悲恸大哭自南方传来。

    哭声向着弥天台迅速靠近,一条大汉边痛哭流涕、边向弥天台撒腿疾奔。

    哭得撕心裂肺,奔得快如光电。

    病了,很不舒服,今天只有这一章了。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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