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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n sep 15 00:48:13 cst 2014

    "你这家伙……大叔,怎么样?伤到没?"

    厌恶地瞪了一眼半疯狂的仇无衣,范铃雨转身就要扶起摔倒在地的樵夫。

    "怎敢让大小姐……"

    樵夫也只是被跌的全身疼痛,并未伤到筋骨内脏,讪讪地坐在地上,不敢去碰范铃雨伸出的手。

    "大叔,元山城又不是我爹爹的城,它是咱们大家的城,我们范家是为大家做事的,哪有什么敢与不敢。"

    范铃雨向着樵夫笑了笑,一把拽住那只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大手,将樵夫拉了起来。两名士兵拾起散落在地的木柴,轻车熟路地将其捆好,立在樵夫身边。

    "好!"

    "大小姐说得太好了!"

    围观的众人之间立刻爆发出雷鸣暴雨一般的喝彩声。

    "多……多谢大小姐。"

    樵夫背起木柴,结结巴巴地挠着头发道谢。

    "王五!"

    "是!"

    一名衣着稍显不同的中年士兵快步走上前来,自怀中取出数枚金币,客客气气地交给樵夫。

    "这……这怎么成!"

    "大叔,法令就是如此,坊市街道当中,杀人斗殴,盗窃滋事等,肇事之人固然有罪,当日巡城者也有责任,需要赔偿受害者的部分损失。大叔你先拿着钱去看看大夫,要是有内伤,我们范家承担一切费用。"

    年龄尚轻的范铃雨一字一句地背出法令条文,名字叫做王五的士兵将金币塞进樵夫手中,不容拒绝。

    "多谢,多谢大小姐,多谢范老爷……"

    樵夫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人群当中喝彩声,鼓掌声久久不绝。

    这一切,仇无衣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依然深陷在黑暗当中,也不拭去泪水,张大嘴巴笑着。

    这种孤寂感,只有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才体会过。

    全部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花草树木,陌生的人群……

    好像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眨眨眼皮,就会像梦醒一样全部消失。

    寒冷,孤独,不信任,疏离,自卑,自我放逐……无数复杂的感情占据了仇无衣的思维,令大脑变得混乱不已。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范铃雨看都不想看仇无衣一眼,回首问道。

    "大小姐,这个疯子也不是主动出手伤人,只是意外而已,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属下认为把他赶出去就算了。"

    王五谨慎地回答道。

    "不妥,这个人……实力非常的强,这样做反而危险,你们退下,让我先试试。"

    听到王五的话,范铃雨摇头否决道,她觉得这个陌生人虽然行为荒唐疯癫,但身为武者的实力还在,说不定就会出手伤人。

    "可是……"

    "没关系,这里可能只有我能和他过上几招,你们先去疏散人群,万一他再发起疯就不好了。"

    范铃雨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披风缠身的仇无衣,越是细看,就越觉得此人力量不能小觑,心中也更加好奇。

    这种程度的武者随便去哪个城都足以创下一番事业,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破披风还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难道是天衣?不过看起来等级很低的样子。

    在她的心中,一股想与强者交战的斗志燃烧了起来。

    战斗,变强,是她唯一的信条。

    士兵们做事干净利落,很快就疏散了人群,围观者也很配合地三五成群散开,甚至周围的店铺都关上了门。

    仇无衣木然地沉默着,脑中流过从前与范铃雨的点滴记忆。

    最开始,小小的她只是一种累赘而已,或者说打发无聊时间的道具,毕竟对于思想成熟的仇无衣来说小孩子是很讨厌的生物。

    不过相处的日子多了,仇无衣渐渐发现小孩子的单纯,善良与天真是成年人无法企及的,随着与父亲的隔阂融解,恢复了感情的他也对范铃雨有了一种对待亲妹妹的意识。

    同样,四五岁时候的范铃雨也学会了哭着诉求范城主把"衣哥哥"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自己。

    这样的关系持续到范铃雨开始习武为止,二人之间变成了打来打去的关系。

    即使两年前缔结了婚约,像寻常恋人般约会玩耍的经历也远远少于相互打架的经历,范铃雨对于挑战强者这种事情有着一种天生的渴望,城内能与她平等过招的也只有一个人。

    但……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

    "你叫什么名字?"

    范铃雨的话音打断了仇无衣的回忆。

    "仇无衣……算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忘了吧。"

    仇无衣凄然应道,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扬起了头。

    二人的目光瞬间交结在一处。

    范铃雨看到仇无衣的瞳孔,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从来没见过如此悲苦的眼睛,没有生机,没有温度,只有无穷尽的冰冷与孤独,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尽管这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也没听过这个名字,范铃雨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痛苦竟然侵蚀了自己的内心,就如同那种感觉连自己也经历过一般。

    "没听过的名字,你……好像不是疯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范铃雨忘记了这个人刚才有多么讨厌,声音也柔和了不少。

    "谁知道呢,我,还有这个世界,肯定有一个是疯的。"

    仇无衣拭去眼角的泪痕,无所谓地歪着头。

    这样的话一定会激怒她吧,仇无衣想道,因为越是被温柔对待,心中的记忆就越发痛苦。

    如果将她彻底激怒,或许自己就能借着这个理由解脱,心安理得的离开。

    "开什么玩笑!是个男人就好好活下去!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想不开!没错,疯了的就是你,因为你不敢去面对现实才会把事情全推给别人!"

    毫不意外,范铃雨真的发怒了,声音足足提高了三倍,一把揪住仇无衣的领口。

    "可以让我面对的现实……已经不在了……"

    仇无衣惨笑一声,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法惹她生气,可是……即使在生气,却还是在试图把自己唤醒,即使自己已经成了陌生人。

    "不在了又能怎么样!你人还活着,手脚不缺,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赢你!可是你呢?在这大街上晃来晃去,欺负比你弱小的人,这也算是活着吗!像你这个模样,就算是活着,也和死人没有区别!滚回地狱去吧!"

    猛地松开抓紧仇无衣领口的手,范铃雨不大的胸脯激烈地鼓动着,仿佛要喷出火一样的双眼怒视着他。

    生亦地狱,死亦地狱……么?

    浑浑噩噩的仇无衣,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光明。

    这是父亲教给自己的悼词,每当杀人之后,父亲总是习惯如此说。

    想不到,这句话最终竟应在了自己身上。

    活着,身在地狱,死掉,亦身在地狱。

    既然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众生都是这个样子,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失去了存在的记忆又如何?这世上不知多少表面上亲亲密密的人,彼此在心中却与陌路人无异,甚至相互为仇。

    堂堂男子汉,失去了的东西寻回不就是了?今天在这边陲小城当中被人遗忘,那就让我的名字将来被天地所知晓。

    所有人,甚至连天衣圣门都不记得自己的存在,这哪里是地狱,而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看不穿这一切,盲目地坠入痛苦之中,这才是真正的陷入地狱啊。

    "哼。"

    仇无衣终于笑了,解脱与自嘲两重不同的感情交织在脸上,坦然面对范铃雨的怒火。

    "你……"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仇无衣真挚地低下了头道歉。

    周围一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见疯子似乎恢复了神智,也相互之间小声交头接耳,猜测他的来历。

    "你没有地方可去吗?看你好像也是有名的武者,在我们元山城里工作吧。"

    范铃雨怒色略缓,虽没说什么,却也在心中接受了仇无衣的歉意。

    "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很快就会离开,不会扰乱城里了。"

    言罢,仇无衣转身就要离开,士兵们不知道是该拦阻好,还是该放行,一齐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范铃雨。

    "放他走。"

    范铃雨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让开了道路。

    "谢了。"

    仇无衣穿过人群,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后面目送自己的范铃雨。

    "没有路费吗?"

    看到仇无衣仿佛想要求什么东西,范铃雨开口问道。

    "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指着范铃雨右臂戴着的手甲,仇无衣扬了扬头。

    那是在去年,自己钻进山中狩猎了大半个月的魔兽,带着一身伤痕归来之后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从此之后,范铃雨只要是身着戎装,就一定会戴着这幅手甲。

    如今,对她来说这已经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武器。

    "你这家伙怎么得寸进尺!"

    向来严肃谨慎的王五终于发怒了,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简直放肆之极。

    "慢着……好,我给你,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

    范铃雨上前两步,右手轻盈地甩了一下,只听咔嗒一声机关开启的声音,分量不轻的金属手甲就到了她左手之中,向着十步开外的仇无衣用力掷去。

    "将来,百倍还给你。"

    仇无衣伸手抓住飞来的手甲,淡淡一笑,裹紧披风回过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

    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呢……

    "到那时候,请再一次喜欢上我吧。"

    将这句话深埋在心底,仇无衣独自一人踏上远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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