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恶鬼恶人

    那是一座典型中国北方大地主居住的几进几出的四合院,门第高大,南北朝向,院内亭台阁榭应有尽有,屋瓦雕梁,犬齿森稠,青砖碧墙,层层叠嶂,参差不齐,坐落有序,也不知几家几院。黄铜镏金的大门都是显得气派非凡显示宅院主人非富即贵。

    然而再仔细看时,却见那镏金大门紧紧闭上,而且大门上贴满了以朱砂绘制,红字黄底的大小符纸,迎风飘舞。其他地方无论门窗也是尽数紧闭,外贴符纸,甚至一些稍大点的缝隙都以符纸塞住,密不透风,如临大敌。虽然这宅子外表光鲜亮丽,但一直似乎有无形黑气笼罩,越是阳光西斜,也就越显得鬼气森森,予人一种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感觉。

    紧闭的大门之后,是一个空旷的庭院,有假山有树有亭台,正中却早已用竹木搭起一个临时的法台,一长髯道人身穿道袍,端坐法台上,只见他年约五十,面貌灰白,头挽道髻,面容清瘦,面沉似水。看来是个有道之人。面前一张供桌横放着一柄桃木剑,两盏铜灯,一鼎香火,此外还有符纸、小旗、铜钱、令牌、柳枝等驱邪之物,一应俱全。

    庭院内无法直接看到大门,因为还有一堵影壁挡住了大门。目的是为了断鬼的来路,因为据说小鬼只走直线,不会转弯。风水讲究导气,气不能直冲厅堂或卧室,否则不吉。避免气冲的方法,便是在房屋大门前面置一堵墙。那墙的中央还镶嵌一个福字。

    正对着影壁的入宅大路上一连摆了七盏点着的灯,大路两侧则各放置了两排稻草人,每排六个,前后都贴了符纸,犹如一排卫兵守着大门入口。

    整个宽敞的院落,除了十二个稻草人以及法台上的道人外,空落落地没有其他人。只能看到法台后方的正房内,有一群人聚在一起,战战兢兢,缩头缩脑地向外看。

    随着夕阳下山,四周环境愈加阴郁,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一片昏暗,厚厚的黑云遮天敝日,笼罩住整个宅院,如同一个大锅盖,让人感觉到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庭院之中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大团黑雾笼罩,显得阴阴森森,原本茂盛,素雅的花草果木在这浓舞中看过去也显得鬼影重重,张牙舞爪,十分的鬼祟,令人不寒而栗。黑魆魆的硕大假山更如一巨鬼站立欲要向前扑人。

    “究竟是多大的冤情,才会有如此大的怨气?”目睹此情此景,道人虽然没有恐慌,但内心也甚感骇异。

    在法台后方,由许多家丁围拢着的一名光头富态男子听得心中咯噔一声,慌高声喊道:“钱真人千万搭救则个,我愿再加一倍酬劳,不……是双倍!”

    只见喊话的富态男子脸上浮肿,眼眶被挤得只剩下了两道缝,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倒垂下来,正个头如同一只沙皮犬而且脸上黑气弥漫,身上还散发一股恶臭,闻之令人作呕。

    钱道士冷哼一声,他对这个雇主是没有半点好感的。要只得此人姓焦,是这个村镇首屈一指的大福人家,同时也是镇长,还与附近的军阀有交情,一贯是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这次却又不知是做了什么恶事,惹得冤鬼索命,这才不得不求助于他。

    所以他只是淡淡道:“放心!贫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一信用还是有的。再者贫道当初拜入茅山门下,就已在三茅神君面前立下誓言:若遇厉鬼索命有伤天和,绝不可坐视不理,否则亏的便是我的外功。此事我只得替你料理,只是自来人命可贵,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你人伦有亏,将来好自为之,多积善行德,否则就算此劫过了将来也要偿报,今生不报来世也要报!”

    焦镇长听了这话知道这道士肯救,方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深深地抽了一口水烟筒后道:“只要躲过此劫,此后自当铺路修桥虔诚上香敬神拜佛……”

    钱道士微微颔首,脸上波澜不惊,做足得道之人的派头,但内心却依旧有些忐忑。看此鬼声势怨气,绝非等闲,他实在没有十足把握。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设坛上香拜请祖师爷相助,希望关键时刻这根救命稻草能够派上用场吧!

    所谓拜请祖师爷,本来是请已成仙成神的一派祖师下凡显圣相助降妖除魔。不过自明代起这一招已不起作用,所以钱道士所请的其实是茅山派内高人。像一眉道人之类修成鬼仙的高人都可以元神出窍,千里显灵。如能请来,对于钱道士这个层次的人其实也与神仙显圣没什么差异了。

    夜色越深,人人自危,无限恐慌的阴云笼罩在这大宅之上,丝丝毛骨悚然的静让人有些窒息。院子的某个角落里突然传来几声吱、吱、吱、吱的怪叫,吓得屋内的一群人鹌鹑般挤成一团,唯恐鬼怪突然从黑暗的角落扑出。

    “几只耗子而已,不必大惊小怪!”钱道士淡然道,“这个院落我已经作法禁住每一个入口,唯独只留下大门入口,厉鬼要来,也只能由大门进入。对了,整个宅子里的西洋镜,全部撤走没有?”

    “全部撤走了,连一块玻璃都没剩下!”焦村长闻言连忙高声喊道。

    “那就好!”钱道士点点头。他心思周密,要知道玻璃其实早在两千年前已经出现在炼气士的丹炉中,在道家法宝中,对于玻璃的应用也非常广泛。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在玻璃出现后不久,道家宗师门就已经知道运用水银等制造玻璃镜,但是在道家中,水银,其实代表阴。秦始皇的地陵中用水银做山河湖海,代表的就是阴间。所以,玻璃镀水银的西洋镜虽然自古早有,但是一直没有流出道教,它还有个名字:“阴阳镜”,也就是说可以成为鬼类出入门户,不得不防。

    “哗哗哗!”

    就在钱道士的话令众人稍为放松时,一阵刺骨阴风陡然弥漫四方,红烛火焰时高时低,时明时暗,又忽然东西,甚是诡异。众人群情而起,女性更是阵阵惊呼,拼命往男性身上挤。连钱道士也不禁一阵寒蝉,一手抓起桃木剑:“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喀哧喀哧”的细小的碎裂声,仿佛有人以指甲抓挠大门,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空旷寂静的庭院里却显得十分的清脆,甚至有点刺耳

    一股黑雾从大门外涌来,绕过照壁,正在缓缓的向屋内流动,渗透。随着阴风黑雾,摆放在入门大道上的七盏点着的灯火光摇晃,原本明黄的火焰突然转化为诡异的青碧色,犹如鬼火,紧接着七盏灯全数灭绝!

    “七灯全灭,灭门之祸,鸡犬不留!”见此情形,钱道士握住桃木剑的手不由一紧,冷汗渗出。这七盏灯其实是测试厉鬼怨气凶念用的,灭一盏两盏都不至于出人命,灭三盏也只杀一人。但如果七盏全灭,就绝对是鸡犬不留,连远房亲戚都不免受牵连。

    突然巨响爆发,仿佛有一发炮弹轰在大门口,顿时木屑横飞。屋里的人给直接吓扒了一地,一些胆小的人甚至当场吓晕。

    第二个遭殃的则是大门前的照壁,在一股巨力轰击之下,瞬间轰然崩塌。一个人影挟着泥土砂石,以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向正屋走去,果然根本不拐弯,一股阴寒至极的阴风伴随着尖利刺耳的鬼啸之声扑面而来。

    这个破壁而出的人身穿一件破烂的丧服,肚子高高隆起,仿佛怀胎十月的孕妇,头颅还被一个黑布袋蒙住,看不清面目,走路一瘸一拐,一脚走,一脚在地上拖着。全身上下还有乌黑腥臭的淤血在不停往外冒。沿途在地上留下一边一个个血脚印,一边却是一条长长拖痕的诡异痕迹。

    “是他!真的是他!是那个卖唱的瘸子!”焦镇长疯狂地大叫,透着无比的恐怖与绝望。

    “阴命返潮,活尸归来,果然是还魂尸……”钱道士倒抽了一口冷气,单纯的厉鬼还罢了,但还魂尸却是厉鬼附在生前的尸身上,不但有了肉身,而且尸气、鬼气、怨气三气合一,凝聚于腹内,令腹部鼓如怀胎,加倍凶煞难当。

    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一震铜铃,大声喝令;“稻草人听令!”

    随着喊话,屹立两侧的稻草人中各有一个稻草人滚出,连爬带滚向里屋逃,原来是两个人伪装成稻草人。与此同时由于机关被触动,余下十个稻草人都携带劲风,以极为猛恶的势头向还魂尸猛地扑上,狠狠地将它夹死在中间。

    每一个稻草人脚部都有一根粗大木桩相连,十根木桩支撑形成的夹子,连黑熊都足以死死夹住,何况每一个稻草人身上还贴满镇鬼、镇尸符纸。

    见还魂尸动弹不得,钱道士连忙以桃木剑挑起案上的上一张雷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上去,口中急念:“天灵灵,地灵灵!九天雷鹰显威灵!雷部神君敕令,法降神雷!神兵急火如律令!”

    刹那间霹雳一震,一道雷光划破苍穹直劈向动弹不得的还魂尸。焦家大院本来十分宽阔,这么一声雷响亦是久久不绝。

    众人被这一声巨响一下,本应该震耳欲聋,头晕目眩,可相反的是所有人都觉得脑子为之一震后清醒了许多,恐惧感以及身上的压力也减小不少。

    每一个稻草人都事先浇满的火油,雷光一劈之下,顿时轰然起火,剧烈地燃烧起来,顿时将大院中央化为一个火葬场,烈焰滔天!火油味夹杂着死尸腐臭味散发在庭院间,异常熏人。

    带着满头冷汗,钱道士松了一口气。只要那还魂尸还没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的飞天甲尸程度,在这种烈火焚烧下也就只能化为骨灰了。

    但也就在此时,一阵无比低沉嘶哑而凄厉无比的巨吼响起,蕴含的无边怨毒与暴戾凶气,恨无穷,冤无尽,仇无限,直听得人毛骨悚然,皮毛发颤。

    “嘎吱——嘎吱!”

    在连串木桩断裂声中,火星陡然四溅,点燃的木屑犹如冥纸般到处飘飞,十根锁住还魂尸的木桩,齐声折断!

    带着兀自燃烧的火焰,还魂尸继续向前走,身上烈焰如焚,它的怨念凶气更是如焚如沸,每走一步,地面竟如在地震一般,直似天崩地裂!

    钱道士一见情形不对,手中桃木剑一挥,人一个鲤鱼打挺立即从法台上跃下。落地时顺势一个翻滚借力,口中暴喝一声:“妖孽受死!”桃木剑通体发出耀眼的红光,带着雷霆之威向着还魂尸猛刺!

    这一刺正中还魂尸鼓起的腹部,那腹部虽然没有被刺破,却也向内深深凹陷进去,就像一个被猛力挤压的气球,行将爆开。

    身为玄门道人却被迫近距离对战还魂尸,足见钱道士已经拼了老命。此时他一身本命阳气全部集中于剑尖,以阳破阴,就要刺破还魂尸的腹部,将其腹内尸气、鬼气、怨气全部泄走!

    还魂尸腹部被桃木剑刺得越来越往内陷,却始终不破。蓦地,那腹部向外猛烈一鼓,将桃木剑反弹而回。

    钱道士只觉得一股由强烈的腐臭、冰寒、怨恨交缠的恶气反袭上身,顿时全身如遭电亟,紧接着四肢僵硬,寒彻入骨,神智浑噩,身不由己地直往后飞。

    “完了……”钱道士顿时心如死灰,心知还魂尸的尸气、鬼气、怨气反噬,全面扑灭自己纯阳,眼下他一条命已是风雨飘零,唯有待死而已。

    他这下向后反飞势强力猛,身子又失去活动能力,眼看着就要撞上什么硬物撞个筋断骨折。然而当他后背接触到实物时,却只感觉柔软无比,人根本没有伤到,紧接着体内的恶气飞快向外泄走。

    他定神一看,却见自己撞上的是一张方圆过丈的巨大符布,上面绘出泄阴阵符,将他体内恶气不断泄走,恢复阳气生机。

    “祖师爷有灵!祖师爷有灵!!”犹如一人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没顶,结果却发现自己其实已被冲到陆地上,钱道士顿时欣喜若狂,只在心中反复念诵。

    此时场中已有了惊人变故!

    偌大空地上焰火冲天,烟雾之中隐现一座宽阔的古旧石桥,带着亘古的沧桑,横跨在一条宽阔如海的大河上,仿佛通向云端的彼岸。大河水面平静无波,偶尔泛起道道涟漪般的微波,河面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腥臭雾气,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水鬼在雾中忽隐忽现。

    大河对岸,一片高大巍峨耸立如山的建筑构成的巨城庄严肃穆,一座宏伟的城门楼高达数百丈,气势磅礴,极其壮观。巨城中十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宛如十个巨人,由东向西,一字排开,俯视和守卫着这座巨城,弥漫着一股森寒、庄严、肃穆、威压、酷厉的气息。

    巨城之内,阵阵阴风中有人影荒动,火光隐隐,且不时传来锁镣响动,**被鞭挞、拍打以及凄厉的哭号、求饶之声。

    更遥远的深处,是一片无比深邃幽暗,遥无边际的空间,一座座山脉,耸立在阴云云雾之中……

    竟然是忘川河、奈何桥、酆都城、十殿阎王、阴山……

    “如此神通!怎的有如此神通!”钱道士激动得难以自抑,眼前的一切或许只是幻象,但他分明可以感受到其中犹如鬼门关大开的冲天鬼气,还有那亘古如一,震慑万鬼的无上威严气势。

    如此幻术,即使是假,也与真的无异了。这种神通,有怎是钱道士所能想象。

    面对眼前景象,还魂尸站住了,身躯还在不断颤抖。就像一个多年在逃的惯犯,面对最铁面无私的威严执法机关,怎敢向前再走?

    然而片刻之后,还魂尸再次向前迈动步伐,无边的怨气与恨意驱动着它,继续向前走去。

    即使面对阎罗、判官,即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也要申述冤情,报仇雪恨!仇不雪,恨不绝!

    无边阴间景象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两个一黑一白,一男一女,头戴高高尖尖的帽子的身影穿过奈何桥走出。男横眉冷面锅底脸,持白森森勾魂链,女慈眉笑脸惨白面,拿黑幽幽哭丧棒。

    正是让所有中国人都耳熟能详,勾魂摄魄的黑白无常!

    黑无常一震勾魂链,白森森的铁链飞出,缠绕住还魂尸,白无常将哭丧棒镇压在还魂尸头上,随即各自飘起,带着还魂尸穿过奈何桥投入酆都城之内,彻底不见踪迹。

    阴间景象随即一收,连同收入其中的还魂尸彻底化为乌有。众人定神看时,只见场中站着一名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男子,也是身穿道袍。

    “拜见真人,谢真人搭救之恩……”钱道士三步并成两步疾奔上前,就要拜倒。

    “道长客气了,在下也是茅山同门,稍为援手而已。”齐藤一伸手止住对方下拜,但钱道士自知彼此修为差天共地,又怎敢稍为失礼。

    另一边的焦镇长等人只觉得一片迷雾笼罩,没有看到阴间幻象,但刚刚凶威滔天的还魂尸转眼不见,齐藤一又来得神出鬼没,自然知道高人到来。他经过这么一吓,常年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积累下来的气焰全消,连忙上前称谢并低声下气哀求到:“多谢仙长搭救,甚为感激……还望仙长帮我医治重病……”

    他之前称钱道士为“道长”,而齐藤一看来明显在钱道士之上,也就只能称“仙长”了。

    “你得的是鬼症……”齐藤一仔细打量他一番后说道:“厉鬼怨气如此之重分明就是冲着你而来。你究竟做了什么恶事,从实说来,如有半句虚言,我立即离去,你自料理罢!”

    焦镇长目光闪烁,最终迫于性命所系,只得把一切从实说来。

    原来他两个月前做五十大寿,大肆宴请宾客,同时请来戏台班子,民间艺人无数,一连数天大摆筵席好戏连场。

    期间有一对穷苦民间艺人前来,却是一夫一妻,丈夫是个瘸子,拉得一手好二胡,妻子却花容月貌,一副好嗓子,一拉一唱,配合相宜。

    焦镇长缺乏欣赏音乐的雅兴,却唯独对那妻子动了歪心思,于是将两人叫上一艘游舫,行到湖中,教手下打手制住丈夫,就要当着丈夫的面对那妻子强行不轨!

    丈夫拼命反抗,挣脱钳制伤到焦镇长的脸。顿令他恼羞成怒,一手钳住那丈夫颈部,将其头颅按入水中,一边叫那妻子脱衣。

    丈夫命悬一线,妻子悲愤欲绝,只得含悲带泣,在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而他看得痴迷至极,却忘记将那丈夫提出,导致那人活生生溺死。

    虽然闹出人命,但他手眼通天,不把区区一个穷苦艺人生命当回事。令人囚禁起妻子后,就交代民间赶尸人将丈夫尸体远远运走,找个偏僻野外一丢了事。却没想到对方尸变回来复仇。

    “哼!”齐藤一听得面沉入水,又问:“那女艺人呢?”

    “我怜她孤苦伶仃,就将她纳为十三姨太,不料她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虽然中间多有为自己开脱辩解的话,但焦镇长为了活命,看来也不敢敢撒谎。

    一旁的钱道士听得面色尴尬,他看在钱的份上没有多问就庇护此人,虽说是茅山门规所限,但其实也充当了帮凶角色。

    齐藤一听完眉头微皱,冷冷道“我可以救你,但你需将自己做下的恶事公诸于众,认罪伏法,还他们一个公道,同时散家财以补罪过!”

    “应当!应当!自当如此!”焦镇长忙不迭连声答应。齐藤一于是取出一道符令他烧成灰后合水服下,片刻之后焦镇长身上浮肿全消。

    逃过一劫后,焦镇长长舒一口气,又虔诚挽留齐藤一:“我得蒙仙长相救,如获新生,还望仙长能驻足三日,容我供奉献香,略报大恩。三日之内,我必将散尽家财,并前去认罪伏法……对了,还有钱道长也请一同留下,我必定好生伺候……”

    齐藤一也不推辞,当即留了下来。焦镇长自然是倾尽所有好生款待两人,尤其将齐藤一当成神仙供奉。

    第二天中午,焦镇长大摆筵席,山珍海味流水架端上,同时连连劝酒。一席之后,齐藤一与钱道士两人饮酒过多,终于昏昏醉倒。

    看着昏睡的两人,焦镇长脸色一变,挥手遣退家人,连声冷笑。

    “就凭你们两个神棍,也感叫本大爷低声下气,还要本大爷认罪伏法散尽家财,简直不知所谓!”他狞笑两手,从怀中掏出一把二十响盒子枪。

    “看在你等两人为大爷驱鬼的份上,让你们死得爽快点吧!”

    话落,他对准齐藤一两人,连开十几枪,顿时两人全身血流如注,当场气绝!

    然后他吩咐身边打手:“抬走,抬到阳光底下暴晒再烧成灰。我倒要看看这样一来,还能有冤鬼找我……”

    一旁的打手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焦镇长正要大怒呵斥,却突然惊觉对方的面皮、包括全身皮肤衣服全部在簌簌下掉,化为一片片的符纸散开,露出了地下——还魂尸的恐怖真容!

    在他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中,眼前一切景象都化纸粉碎纷飞……白天化为黑夜,重新化为晚上景象。不,甚至更加阴森恐怖!他的家人家丁躺了一地,全部昏迷不醒,原本富贵的殿堂,如今就像蒙上一层不祥死灰,每一处阴影都仿佛化为蠕动的污血。

    他依旧满脸浮肿,而齐藤一却完好无损,只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满脸愧色的钱道长也垂头站在一旁。

    其实不止地狱幻景,就是整个大宅院也已在“极乐灵屋”的人间道笼罩之下,焦镇长之前所在所视,全是幻觉!

    “自作孽不可活!”齐藤一冷冷道:“茅山派规只言‘若遇厉鬼索命有伤天和,绝不可坐视不理。’但若别人欲害我性命,却自可反击。你自种恶因,休怪恶果。”

    “仙长赎罪,在下一时糊涂……”焦镇长吓得魂飞天外,正要分辨。但齐藤一手一挥,还魂尸再次凭空出现,依旧一步一脚印,向焦镇长逼近。

    焦镇长连爬带滚地拼命向后逃,但很快就被还魂尸逼到墙角,逃无可逃,霎时血肉纷飞,内脏抛洒,焦镇长超越人类极限的嚎叫足足维持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小了下去。

    将仇人撕个死无全尸后,还魂尸茫然站起,继续扑向其他昏迷的焦家人,霎时鲜血横飞,富贵的殿堂彻底化为屠宰场。

    “唉,首恶已诛,他人罪不至死……”见此情形,齐藤一无奈叹道。其实恶鬼僵尸都全凭一股怨气行事,神智浑噩,再无是非曲直可分,怨念大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将对方举家杀绝,甚至累及旁亲,不管有辜无辜。这也是茅山派门规规定弟子如遇到恶鬼作孽,先不论是非曲直,定要先行制止的原因。

    一旁的钱道士却看不过去,忍不住出言询问:“那焦镇长固然罪有应得,但放任尸鬼肆意杀人,未免亏了功德吧?……”

    他话刚说完,就发现在场除了焦镇长的残尸依旧保持外,其他人的尸块都很快化为符纸,血肉也化为乌有,原来都不是真人,只是齐藤一假借替身让还魂尸发泄怨气罢了。

    片刻之后,还魂尸止住动作,浑浑噩噩地僵直站着,它的大半怨气虽然消去,但毕竟身为恶鬼凶物,如果放任它游走人间,不免作祟害人。

    齐藤一正要将还魂尸镇压收起,却骤然一惊。只见眼前一道天柱般粗大的雷光炸响,带着远比烈日更强的银芒直击而下,霎时四下耀如白日,极乐灵屋形成的幻境竟被一下破去。

    与这道雷光相比,钱道士之前发出的雷击,只能以米粒之珠却与皓月争辉来形容。

    之前雷劈火焚剑刺都不至重创的还魂尸,在雷击之下轰然化为劫灰。原地犹有嗞嗞的电蛇缠绕,一股毁灭万物的意志在雷中酝酿。

    一道人凌空而来,势如雷霆天威,无比浩烈刚猛。冥冥之中,天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大力随之崩塌下来。

    来者竟然是石坚!

    “好厉害的雷法,石坚至少已度过一重雷劫!”齐藤一心中也觉震撼,随即又平静下来。

    无论是厉鬼阴魂,还是修道者修成鬼仙后,神魂本质依旧是一团阴气,灵魂中没有纯阳之气,天生受蕴含天地无上生灭意念的雷霆克制!除非度过雷劫,灵魂受天雷淬炼,有了阳和之气,这才不怕天雷,甚至能以神魂直接驾驭雷霆。不像钱道士之类,本质是以符咒凝聚阴力,借着正负电荷相吸引来天雷下击,实质根本不敢让灵魂神识直接接触雷霆。

    如此遍历雷劫,直到到九重雷劫圆满,方能成就阳神大道。

    石坚虽然后来改投天师教,但不得天师教道术精要,虽然内力修成先天,却无法成就金丹,走的依然是茅山派的先修鬼仙,再成阳神道路。而刚刚这道天雷之中,蕴含天地毁灭意念,克制一切阴魂邪祟,自然是度过雷劫的鬼仙才能发出。

    “原来是石师叔。”齐藤一恢复平静,朝天拱手为礼,不卑不亢。而钱道士则早已拜倒在地,眼前一切犹如真仙下凡,早已超越他所能想象的界限。

    “哼!”石坚闻言冷笑,看着焦镇长早已化为血肉一团的尸体,突然问道:“茅山派中,遇厉鬼杀人而见死不救,或纵鬼杀人,该受何等处置?”

    “轻则逐出门派,重则收回道术,从此步入茅山门墙。”齐藤一开口回答,他心中了然:这位石师叔早不来晚不来,此举显然是找自己麻烦来的!

    “那么,此人是否在你眼前,为尸鬼所害?”石坚继续厉声发问。

    “是!”齐藤一回答得毫不犹豫,态度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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