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我姜国太子,”兵士不甚礼貌,脸上咧着笑答他。
若有其他人在场,必得喝他一声不知礼数,奈何裴南风出身行伍,习惯了这种说话方法,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太子一人?”他问。
“是。”兵士答。
“连婢女”裴南风的话没说完,就听见马蹄声从后面纷至沓来,惊得面前一众人纷纷抽出刀剑,严阵以待。
周将军一马当先,上下打量一番。裴南风不识货,他却认得出来,那车辇外充当流苏的珠子,都是番外来的珍宝。
靖安朝所产珍珠,大多为微黄色,白色算珍品。以他所闻,那些黑色珍珠,金色珍珠,不论在靖安朝还是在周边几个国家,一颗足以抵一个士兵一年的军费外加兵马装备之资。要知道,现在武器和马匹价贵,新人入伍,须得自家买马买刀剑。
普通人哪有那么多钱,所以普通士兵都是用一双脚生生走到战场上,武器也都是军备库里淘汰下来的破铜烂铁,但就是这些破铜烂铁,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有的人受不住,在路上便逃了。逃远了也就罢了,要是被抓回来,便是逃兵,要砍头。
受得住的,到了战场,也未必能靠着那破破烂烂的装备抱住命。活下来且没残疾的,便是老兵了,可惜,极难。
周将军想着,先到了裴南风身侧,抬眼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车辇。
裴南风点点头,催着马嘚嘚往前走,在车窗前停下,正好与那兵士打了个照面。
走近了看,裴南风才发现,那兵士虽然穿盔着甲,但身上却莫名透出一股文人气息来。
“此乃我朝周大将军,”裴南风盯着那兵士,缓缓开口。
兵士一笑,冲车窗小声说了一声,“太子殿下,臣去递交文书,”那本册子又从窗递出来,掀开的窗缝里露出一丝细嫩白净的皮肤来,交完册子,车窗马上关合,似乎受不住这夜间凉风似的,里面还传来几声咳嗽。
兵士接过册子,想绕过裴南风而行,却被他横刀拦住。都是兵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粗人,裴南风懒得想那些文绉绉的词汇,将手一伸,意思简单明了。
给我。
文书到手,裴南风驱着马倒退几步,这才回去周将军身后,陪着闵恩。
一路赶来,闵恩已经快散架了,此时强撑着坐在马上,双目无神,意识凌乱,发誓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骑马了。
若是裴南风知道他此刻想什么,一定会嘲笑回去,不想骑马,那你走着去见成阳候,再走着回都城啊。
周将军已经命人去检视那些贡品了,据说,车后载的都是贡品,进献给启泰帝的礼物。
“姜国愿与靖安结秦晋之好,”那兵士对周将军行礼,恭敬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将闵恩从神游中拉回来,只听见最后四个字。
“什么秦晋之好?”他打了个哆嗦,扭头问裴南风。
对方一脸莫名看着他,“他说姜国愿和我朝结秦晋之好,”裴南风一呶嘴角,“喏,那车里就是姜国太子,说不定就是来求亲的。”
闵恩的眼睛睁大了,一双瞳仁明明白白写满了震惊,“太子?”
“他要娶昌河公主?”闵恩的声音不由得变大,被裴南风一把捂住了嘴,支支吾吾说完一句话。
“废话,太子不娶公主还能娶你妹妹呐,”说完,裴南风的脑子转了一个圈,回来了,“哦,我忘了,公主也是你妹妹,表妹。”
闵恩的表情不知是激愤还是恼怒,看得裴南风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干脆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丸药。
良药苦口,闵恩的思绪终于从“完了,昌河嫁到姜国,闵家就没有内援了”成功转到“裴南风你再折腾我,信不信回头就把你丢兵营去受罪”上去。
太苦了,那药不知道加了什么,一股又苦又辣的味道从鼻子激到天灵盖,又在天灵盖来回乱窜,难受得闵恩简直想从马上跳下来钻到地里去。
“止疼的,好东西。”裴南风白了他一眼,这个不识好歹的货,总共就几颗,现在就浪费一颗,回头看他受伤了怎么办。
那边周将军已经将车队放行,令人传令,继续前行,争取天明之时赶到宁州去。
后头稀稀拉拉一片哀嚎声,裴南风算算,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也就是说,一晚上就不能休息了。
回头看看后头颓丧的公子哥,真可怜,他想。
夜深了,赶路的人不能休息,宫里可都落了锁,关了门,要灭灯了。
褚长玉倚在床边,细细瞧着一封信。纸张看着略有些旧,就连墨迹也有些微褪色。
“米玉,你这手艺可越发好了,才一晚上就如此逼真,”褚长玉忍不住夸。她傍晚时写了一封信,米玉不知道拿什么药熏了一会儿,又放了一会儿,这信就看着有一两个月那么久了。
下午时候,她看着那个叫晚灵的宫女在内殿擦擦洗洗,突然有了想法,赶着以闵舅舅的口吻写了一封信,大略是闵苛在外犯了错,离昌州不远的地方打伤了一个富商之子。因为离她封地不远,所以求她找人将此事压下,不要被捅到启泰帝面前去。
事情是真的,地点却是假的,人自然也是假的。
事发地确实离昌州不远,却在另一个方向,打伤人的也不是闵苛,而是万贵妃族弟。事发之时褚长玉便收到了消息,想着说不定能用上,所以未多加插手,只是没让那伤者再被害,顺手将其一家捞到了昌州,保护起来,做了个失踪的假象。
万家以为人跑了,稍稍找了半个月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地方官看万家都不催促了,也就放下了。
褚长玉只消在信中所说之地,放一把消息,和地方官通个气,就能布好一个局。巧的是,那地方官颇受过公主府恩惠,不然这个局也做不下去。
将信折好,细细藏在匣子里,又将匣子上锁,放在床头暗格里。暗格却没如往常那般遮上,仅拿书箱虚虚一挡。
饵已布,钩已放,只待鱼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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