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这座皇城里就开始有人影绰绰,内监们和宫女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忙。
来上朝的大臣们已经到了宫门口,但却吃了个闭门羹。原本该在寅时末开启的宫门,直到卯时也没动静。早就有人耐不住,去和守门的执戟卫士去打听消息,却只得了个‘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们确实不知道,承平宫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丑时,闵皇后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宫女还没来得及说话,启泰帝身边最得用的何内监,宫内人尊称何大监的,就‘客客气气’进来了,还带着十几个手下。
闵皇后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何大监笑吟吟摊开手,露出一块团龙玉佩,正是启泰帝常戴在身上的那块。
闵皇后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嗓子口,再也说不出来,头没梳衣没换,只来得及裹了一件袍子,就被迫和宫女转去了偏殿等候。等她们被允许回到寝殿时,只见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
梳妆台的匣奁统统被打开,装衣服和床品的箱子被翻开,各种袍服洒了一地,从墙角到殿门一路都是。就连架子上的花草也被打碎了几盆。
“他们胆敢如此放肆!”一个宫女气愤异常,恨恨道。
“是啊,”闵皇后木着脸,木着腿脚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扑通一声坐下,才说出了另外半句话,“如此放肆。”
“娘娘?”宫女看着她,惊异道。
“等着吧。”闵皇后说。
“没多久了。”她又说。
确实没多久了。寅时,褚长玉从梦中惊醒,只见细珠一脸惊慌地唤她,“公主,皇帝有旨。”
褚长玉迷蒙着眼睛,伸手将帘子挑开一道缝,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
“有旨?”她微皱了眉,看向细珠,“这个时辰?什么事?”
“详细的奴婢不知,听口风好像是关于皇后娘娘的。”
一听说和闵皇后有关,褚长玉立马翻身下床,随手披了一件斗篷把乱糟糟的头发和睡衣都遮住,脚下不停,直往殿外奔去。
外头是一个小内监,年纪不大,脸型瘦长。褚长玉觉得似乎见过他,等跪下接旨了,才恍然记起,这个小内监是跟着何大监的,她曾见过两次。
见褚长玉跪下了,小内监才清清喉咙,展开左手上的一卷圣旨。
“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乘仁今特赐昌河公主卫属两千骑,随奉昌州,应食公粮者,以官物支供。”
小内监宣完,笑眯眯将圣旨递给她,“恭喜昌河公主,从此便有自己个儿的卫军了,两千人呢。”
褚长玉有点懵,白天是听启泰帝说过要给自己安排卫军,可是这件事需要在这黑夜来宣旨吗。她感觉不太对,眼色莫名,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伸手接旨的当口,小内监又从右边的袖子里掏出一卷简陋些别的圣旨,“公主,还有一份圣旨,就不宣读了,您看看便是。”
褚长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她明白了,卫军只是前奏,这个不便宣读的旨意才是重头戏,才是细珠所说的‘和娘娘有关’的那件事。
她死死盯着那叠黄绢,看着它由小内监放置在自己手里。小内监的指甲有点长,不慎划到了她的皮肤,褚长玉居然觉得有些裂痛,可是收回手来,分明白白嫩嫩,一丝伤口也没有。
小内监看着褚长玉状态不对,似是快要发作,赶紧告了个罪就离开了,还是细珠追上去才硬塞了一块银锭。
小内监掂量了下,又看看路上没人,贴耳告诉细珠,“姐姐告诉公主,皇帝没想牵扯到公主身上去。”说完就一溜烟跑开,细珠压低声音喊了两句都没把人喊住。
褚长玉已经把这重头戏看完了。
“闵氏舒宁,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其听信佞言,忠奸不辩,陷于巫蛊,有失妇德,幽居承平宫,无诏不得出”
短短几行字,却让褚长玉的脑子直接停止运转,她又看了一遍,只看见了满篇都是‘囚禁’两个字。
巫蛊!
囚禁!
荒唐!
此时,天上闪过一线光亮,撕裂了浓如墨的夜空,接着又传来一声炸雷,不到片刻后,瓢泼大雨洒向这座皇城,将积攒多时的污垢一洗而清。
细珠护着脑袋从殿外跑进来,脚下沾了些湿泥。
“公主,下雨了。”她无措地说。
“下雨了。”褚长玉的思路被这一句话找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什么天意示警,什么砚山求雨,都是用来设计她的母后的,都是为了这一篇巫蛊,这一篇囚禁。
她那连虫子都不忍杀死的母后,究竟碍了谁的眼,要被冤枉得如此下场。
是万如莲,一定是万如莲!
褚长玉猛地站起来要往殿外冲,她要去问问这个女人,这十四年来,母后都没对她这个宠姬做过什么恶事,何苦要如此相逼。
细珠刚进殿,才擦干净鞋底,一句阻拦的话还没出口,就见褚长玉止住了脚步,堪堪停在廊下。雨滴随着大风飘进回廊,正好落在褚长玉身上,不多久就打湿了下半身。
细珠以为她是被雨阻住了,赶紧找了雨伞和蓑衣出来,要给褚长玉披上,却听她在喃喃道,“不对,不对,父皇怎么会被女色所惑,不对”
蓑衣刚披到身上,褚长玉就把它摘了下去,塞回细珠手里,边往殿内奔边自言自语,“我去问问父皇”
“细珠,换素衣。”褚长玉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将湿了的斗篷随意扔在椅子上,抓起梳子就快快地梳头。只是手一直在抖,加上头发睡乱了,一直通不开,急得她眼眶都红了,一窝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奴婢来,公主仔细头皮疼。”细珠找了衣服出来,就看见褚长玉在那胡乱梳头,梳齿间嵌了足有几十根断发。
褚长玉催得急,细珠也有数,就把一半头发扎起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连簪子都没插几根。加上换衣服的功夫,也不过百数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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