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三皇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点不成体统,所以纳妾时一般有个简单性的礼仪,也并不会设宴。

    所以董祥见到冯欢欢时,冯欢欢已经进灵王府四天了。

    这半个月来,董祥很是心焦。冯欢欢与冯焕焕,都是金国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冯焕焕,他很想去看看。

    但是作为三皇子的门客,专门去找三皇子的女人,未免有些不叫回事。

    这一天终于有个机会,三皇子在灵王府中设宴,庆祝新开的一个铁矿。

    董祥也在邀请之列,酒至半酣,冯欢欢出来了。

    是三皇子让她出来向各位敬酒。

    冯欢欢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董祥整个人都呆住了,寒毛直立。

    一模一样,除了更加成熟了些,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董祥差点就将一句“焕焕”叫出口去。

    在众人都祝贺三皇子再纳美妾时,董祥呆在那里,话都说不出。

    冯欢欢开始向席间诸位敬酒时,董祥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赶紧低下了头,不知是害怕认出自己,还是害怕自己情难自禁,抑或二者皆有。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位是董祥,董长史,是我的得力干将,欢欢你一定要敬他一杯,董长史这两年为我灵王府可是立下不少功劳。”三皇子向冯欢欢介绍着董祥。

    “董长史,奴婢有礼了,多谢董长史尽力辅佐我相公,还请满饮此杯。”冯欢欢为自己和董祥都倒上酒,拿给董祥。

    有意思的是,平时冯欢欢并不会用“相公”这个词称呼三皇子,毕竟是周国皇族,不同于民间夫妻,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不过很是让董祥难受,定亲那天,董祥就和冯焕焕提过,以后要叫他“相公”了,可惜,今日“相公”并不是他。

    董祥从冯欢欢手中接过酒杯,躬身一礼:“您太客气了,为殿下尽忠是卑职的本分。”

    说完也不与冯欢欢碰杯,直接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冯欢欢敬了一圈酒就回内宅了,弄得董祥一晚上都食不知味。

    回到自己府里的董祥还是很疑惑,究竟是不是冯焕焕,要说不是吧,简直是一模一样,自己与冯焕焕自小就很亲近,绝不可能认错。但若说是的话,未免差别有些太大了,自己印象中的冯焕焕是那种天真烂漫不经世事的样子,而今日的冯欢欢却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妖媚,简直都快媚到骨子里去了。

    要不怎么说“群芳阁”可以享誉天下呢,这培养女人的能力,真不是盖的。

    董祥一直思考这事,以至于刚新婚不久的妻子推开书房门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

    董祥的妻子只当是自己相公在考虑大事,没敢打扰便直接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将董祥惊醒之后,还对自己妻子的到来恍然不知,只余手边的一盏热茶。

    看着这一盏热茶,董祥下定了决心,要查一下这个冯欢欢。

    一连三个月,不管是从群芳阁入手,还是从青陵城查起,都没有一丁点关于冯焕焕或者冯欢欢的消息。

    就连自己好几次亲自试探,都没有一丁点的破绽,董祥真的是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像之人?

    一晃又是半年过去,这个冯欢欢的手段是的确不凡,入了灵王府九个多月,三皇子这好色的性子居然再没有纳过一个妾室,反而让冯欢欢还赶走了两个。

    一时之间颇有种三皇子独宠她冯欢欢一人的感觉,灵王府上下也几乎被冯欢欢治得妥妥帖帖,几乎都已经尊她为灵王妃的地步。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董祥还是挺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毕竟三皇子好色之名这些年已经传到了皇帝耳中,而且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三皇子好色的事情,居然还有说三皇子因为好色强占民女的谗言。

    如今三皇子有所好转,而且比以往更加专注与军政大事,让董祥很是高兴。

    可是这种喜悦还没有多久,董祥就被打蒙了。

    灵王府封地范围内,所有金银铜铁矿的开采税上浮一成半,上缴了开采税的矿可以减免两成贸易税,直接卖给南方诸国。

    董祥对这种事情简直是太熟悉了,他之所以对自己的家乡动手,对自己的父亲岳父动手,不就是因为他们假公济私,通过原矿石贸易侵占国帑,损国家利益以饱个人的行为吗。

    董祥不顾正值休沐之时,十分焦急的赶到灵王府,从冯欢欢的房中将三皇子请出来,询问情况,却被三皇子以一句“灵王府上下,开支甚巨,乃至灵王卫与封地属官尽皆需银钱,与其将税收在地方官府绕一圈,倒不如直接上缴至灵王府,这样也能避免贪渎之事。”给怼回来了。

    周国因为国土范围较大,而且这些年多采取向外扩张的军事政策,还经常会有雨雪天气,各地税收并不统一。

    北疆多以马匹、牛羊等物为税;东北部山地较多不宜种粮放牧,但是矿产丰富,故而多以矿石、粗制金属锭甚至铁器兵器为税;西南及中部地区土壤肥沃、地势平坦,适宜种粮,则以粮食为税;而东南地区一直到国都同英府因为有一条通河贯穿,故而商业相对较为发达,所以铜钱与粮食都可作为缴税。

    为避免地方所收税收在运至国都以及国都在拨款至地方上的损耗,周国采用国税与地税的双税制度。

    地方上将各种粮食、马匹、牛羊、矿产等物作为税资收上来之后,再往中央朝廷以铜钱缴纳一定比例,中间的差额则会造册登记然后存放在各地方主政衙门。

    决定这些物资调用需要由地方奏请中央朝廷,批准之后再进行使用或者贩卖,但是因为四位皇子开府设衙,所以在地方官府与中央朝廷之间还会有一个决策环节,那就是四个亲王府。

    国都周边聚集了周国六成以上的军力,一十六卫禁军加上内卫,超过五十万带甲士围拢在周国国都同英府附近,就容易造成地方武备不靖的情况。

    而四大亲王府就会作为地方守备与武装的重要补充,但是又不能让马儿跑却不让马儿吃草,所以四大亲王府在各自封地范围内对税收乃至军政大事都有相当一部分的自主权。

    却说这灵王府封地,地处周国东北部,所以矿产是地方税收的主力,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府会将矿石、粗胚作为税收主要物资收上来,然后很大部分交由灵王府进行锻造,其中的兵器会下发至灵王卫抵做一部分军费,铁器则会贩至周国全国乃至南方诸国,最后才会换成铜钱上缴中央朝廷。

    如今三皇子这一决定相当于把灵王府锻造这一主要收入扔给了南方诸国,这之间一年的火耗、折损等何止百万之数,偏偏三皇子还觉得可以省下不少人力武力,却丝毫没有考虑到铁器作坊关停后会使很多人失去饭碗。

    但是三皇子做了的决定,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往日董祥都是提前向三皇子提出建议然后才会被采纳实行,而且现在政令已经下发,覆水难收不说,三皇子是肯定不会如此打自己脸的。

    董祥只当是三皇子一时没有察觉可能会受到的损失,只得作罢,却不想还领了新的一道政令。

    那就是汇州与东关道的农税全免,但商税上浮一成。

    董祥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举措的问题,但是直觉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的确如此。

    目前周国对外的经商贸易渠道主要是三皇子打下北河之后通过青陵县的码头进行水运南下,还有二皇子封地内的春内道,最后就是四皇子封地内的蕲春古道和临西道。

    三皇子封地内的北河本就属于道路最远的那一个,本来河运是成本比较低,贸易量还算可以。但是现在商税上浮导致很多大宗行商宁愿从春内道、蕲春古道和临西道走陆路也不愿意走水路到三皇子封地内缴税。

    正当董祥发愁如何向三皇子进言进行调整的时候,才收到消息,这一切都是冯欢欢向三皇子提出的。

    董祥身为宁王府长史,主管宁王府封地内的政事,财政收入直线下降让董祥十分担忧,但是三皇子却不这么认为,因为钱基本上都进了宁王府,也就是三皇子自己的腰包中,宁王卫这下可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三皇子的私人武装。

    三皇子为人刚愎自用,这是董祥早就深有体会的,如今三皇子通过把控税收军费,几乎将灵王卫还有汇州、东关道的地方武装都拿在手中,董祥实在是担心三皇子会有不好的想法冒出来。

    看似十多万的军队十分吓人,再加上东北部因为内廷山脉的影响,地势险峻,几乎可以裂土封疆,自立为国,但是董祥再清楚不过皇帝把五十万禁军放在同英府附近的目的了。

    这点兵力对付对付金国可能还行,但是如果有了反心,不消俩月就会被直接荡平。

    届时灵王府上下乃至汇州和东关道的官员都将性命不保。

    思虑至此,董祥心中大定,势必要将这个冯欢欢除掉!

    决不能让着妖女蛊惑三皇子,造成难以挽回的祸事,乃至于让自己“王图霸业、造福黎民”的理想成为泡影。

    此时的董祥已经在心内自我攻略成功,这个冯欢欢并不是他的冯焕焕,只不过一个妖言惑上的风尘女子罢了。

    事情有趣就有趣在,万事俱备,就差三皇子离开信元府便可以动手的当口上。

    董祥布局半个多月,终于请动三皇子走出冯欢欢的闺房,到东关道进行边防巡视。

    这次巡视起码要进行十多天,这段时间,足以让做了将近两年灵王府长史的董祥搞死冯欢欢了。

    为了使自己洗脱害死三皇子侍妾的嫌疑,董祥将随三皇子一同巡视。

    就在董祥与三皇子一道离开信元府的时候,冯欢欢在三皇子临行前,当着董祥的面送给三皇子一幅画。

    就是冯欢欢在王府斜对面阁楼上所画的“灵王府迎亲图”。

    最终让董祥没能对冯欢欢下手的是上面的那首诗:

    心悠悠兮送君去,

    泪涟涟兮盼君归,

    山苍苍兮望君路,

    水潺潺兮莫忘回。

    董祥看到这首诗时,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人,是他的冯焕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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